她把郁暮华扶到床上,帮他把衣服换了,将地上清理干净。

    她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黑无常趴在她的脚边,时不时舔舔她的脚踝。

    “雪儿,你别生气好不好?”郁暮华按着自己的胃,试图抵挡那一阵高过一阵的绞痛。

    易卿没有回头,眼睛望着楼下那一排排沙沙作响的梧桐树,平静地说:“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话。”

    收回?

    “不……不……”郁暮华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翻身下床,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雪儿,我一定可以达到你的要求,我一定能的!你相信我好不好?”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全身剧烈颤抖着。

    易卿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轻轻抱住他。

    “雪儿……你给我……给我一些时间……我……我一定……一定能……”他用手死死地抵住自己的胃,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空气中只余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们在一起吧。”易卿突然开口。

    “什……什么?”郁暮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在一起,”易卿顿了顿,“没有附加条件。”

    郁暮华脸色由白转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易卿把他扶上床:“如果你想公开咱就公开,不用等到我毕业;你不用所有事都听我的,想做什么就去做;还有,”易卿抚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背,柔声道,“就算长不胖也没关系。”

    “雪儿……”郁暮华声音颤得厉害,“我让你失望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易卿叹了一口气,“是我低估了你对我的感情。”为了跟她在一起,强迫自己去吃远远超出自己身体负荷的食物,哪怕痛得死去活来也在所不惜。

    “你好像很喜欢我,这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面对你,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易卿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想着时间总会冲淡一切,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就把我忘了呢。”

    “雪儿……”

    “可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易卿神色哀伤,“我的自以为是让你不惜伤害自己,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雪儿,我——”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样多久了?”

    郁暮华嘴唇动了动,低下了头。

    “从我跟你约法三章后?”

    沉默。

    那就是了。也就是说,他已经这么折磨自己快一个月了。一个月……她竟然毫不知情。如果不是今天来给黑无常送猫粮,那她有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悲剧发生。

    “喵呜~”黑无常一下子跳到了床上,对着郁暮华张牙舞爪。

    易卿叹了口气,把它抱到自己怀里:“我今天晚上搬过来住吧。”

    郁暮华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我今晚要搬过来住。”她把黑无常举到他眼前,“你不欢迎吗?”

    黑无常面露凶光,对他哈气。

    “……欢迎。”

    哈哈,人仗猫势!

    他们在一起了,没有浪漫的告白,也没有热情的拥抱,甚至都没有一顿烛光晚餐。后来,易卿打趣说他们是“三无恋人”,让郁暮华郁闷了好几天。

    “三无恋人”进展之迅速,让许铀大跌眼镜。她在宿舍收拾东西,许铀则瞪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跟在她屁股后面,她走到哪儿许铀跟到哪儿。

    “雪儿,你这也太迅速了吧!”许铀委屈巴巴地说,“你好歹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啊!”

    “玩儿的就是刺激。”易卿把最大的那个行李箱拿出来,把衣服放进去,“姐办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许铀干笑两声:“你倒是刺激了,郁老师可不一定,人家估计要被你吓死了。”

    被吓死?那不至于。易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在北京的时候,她对他做的事比这刺激多了,他还不是好好的?

    生命在于刺激。

    “小柚子,”易卿把箱子合上,一脸惋惜地说,“以后你就要独守空闺了。”

    许铀嘴一撅,下巴一扬:“还不是因为你见色忘友?”

    “色?”易卿没忍住笑了,“你看他像是有色的人吗?要论色,你可甩他十八条街。”就许铀这种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甜美萝莉,哪个人敢在她面前比色?让许铀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妥妥大冤种。

    色友尽失……

    许铀被哄开心了:“这还差不多。”

    晚上的时候她把这件事说给郁暮华听,说她离开宿舍的时候有多舍不得,说许铀抱着她久久不撒手,说他棒打鸳鸯,拆散了她跟许铀……

    可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男人的心事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这么住了几天后,易卿开始有意见了。他家里黑漆麻乌的,深灰色的窗帘、深灰色的床单、深灰色的沙发、深灰色的地板……

    这种色调,让她接受无能。

    她问过郁暮华原因,得到的回答是:“耐脏”。

    对于“耐脏”这个脑回路,她一直不理解。这个词换个说法就是“脏了看不出来”,如果看不出来那怎么知道它脏了呢?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洗呢?

    她还记得有一年姑姑送她一件黑色的风衣,穿了一个星期后她就陷入了焦虑,她不知道脏了没,也不知道该不该洗。从干洗店拿回来后又开始担心洗没洗干净……

    那件衣服从此就被束之高阁了。

    她不能允许相同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所以,她要改造这个地方!

    她定做了米色的沙发罩、淡黄色的窗帘、粉色碎花的桌布、淡紫色波点四件套……除了地板没给撬下来,其他的能换的全都换了。

    舒服!

    又过了几天,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在北京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床的问题。

    一天早上,他们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易卿趁机挑起话题:“阿暮,我们把床换了吧。”

    郁暮华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她的盘子里:“为什么?”

    “太小了。”易卿实话实说。

    “我觉得刚刚好。”郁暮华低头继续剥鸡蛋,“我们又不胖。”

    易卿:“……”

    合着他是把易来之的那一套全学去了。

    “阿暮,”易卿咬了一口鸡蛋,义愤填膺地说:“我觉得你变坏了。”

    郁暮华笑出了声:“以后我会注意。”

    “注意什么?”易卿气鼓鼓地说。

    “你的头发啊!”他把手里的鸡蛋放到黑无常的碗里,不怀好意地说,“不然你以为要注意什么?”

    哼!小人得志!

    不过,那天之后郁暮华确实很少再压着她头发了,她睡眠质量得到显著提高。但是这种好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黑无常开始哀嚎了。

    起初的时候它只是叫唤,易卿觉得它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再加上它以前在学校里流浪,突然被关在家里,时间久了,就变得烦躁。

    她跟它“谈”过几次,告诉它这就是小猫咪成长的代价,有得必有失,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PUA人不行,PUA一只小猫咪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刚开始它确实不叫了,可没过两天又开始了,而且屡教不改。不仅如此,它还变本加厉,开始在家里乱尿,沙发上、地板上、窗帘上……到处都有它留下的痕迹。

    无论易卿怎么说、怎么教育、换成哪种猫砂,它就是我行我素。易卿终于忍无可忍,在它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不得不说,这两巴掌真的很有效果,它终于安静了。它不再叫也不再乱尿,每次尿尿都会自觉去猫砂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乖乖待在自己的窝里。

    就这样过了一周,有一天易卿在给它清理猫砂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一些猫砂变红了。

    这是许铀推荐的猫砂,品质很好,她一直在用,从没出现过这种问题。

    易卿看向角落里的黑无常,发现它正低头舔自己的屁股。她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它好像一直待在角落里舔自己的屁股。

    动物的习性她不懂,以为这就跟舔毛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可现在看着红红的猫砂,再看着它这反常的举动,她开始恐慌了。

    她取了一些红色猫砂,抱起黑无常去了宠物医院。做了初步检查后,医生给出了结论:尿闭。

    发情带给它的痛苦无法纾解,只能通过不断舔舐来缓解。猫的舌头上有倒刺,舔得多了尿路就闭合了。它现在尿不出来,那些红色的猫砂是尿的血。

    易卿站在那里目光呆滞……

    发情……尿闭……血尿……这些词汇一个接一个地飞入她的耳朵,让她浑身发冷。

    原来竟是这样吗?

    “黑无常,对不起……”她眼眶发酸,心里满满的愧疚。

    从片子上可以看出它的膀胱肿得很大,医生说差不多是正常猫咪的5倍。不光如此,它还出现了急性肾衰竭的征兆。

    医生给的方案是先把尿导出来,再进行止痛、消炎、补充营养。插尿管的时候它很不配合,易卿和护士合力才把它按住。因为肿得厉害,尿管插了两次才进去。

    导出来了500多毫升粉色的液体,医生说那是血尿。

    郁暮华赶到的时候,易卿正抱着它坐在病房里输液,此时的它安静地趴在她腿上睡得正香。

    “雪儿,”郁暮华走到她身旁,轻声说,“黑无常怎么样了?”

    “阿暮……”易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郁暮华揽过她的肩膀,轻拍她的后背。

    “医生说黑无常它今晚有可能……挺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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