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老夫就是能为你引见粮商,而人家也愿意为你供粮,你有钱买吗?”

    温彦博的话让柯斜苦笑。

    上官,这么说话,难怪你没朋友。

    你不知道越没钱的时候,越发要用猪皮抹一下嘴唇才能出门吗?

    “上官,蠲符(juānfú,免除赋税的凭证)总可以开吧?”

    柯斜这是在耍流氓了,明年份内的蠲符已经开完,再开下去,蠲符泛滥怎么办?

    温彦博气得给了柯斜一脚:“你这是想把百年的蠲符都开完呐?”

    柯斜没脸没皮的笑道:“哪能啊?怎么也得少开一年,九十九年就够了。”

    九十九年当然是在说笑,能混着多开个一两年的蠲符,柯斜就谢天谢地了。

    大一统王朝权力高度集中时期,就算你背后有人也不能那么肆无忌惮。

    信不信这么乱来,还没有台狱的御史台,能请柯斜大理狱长期观光、包吃包住?

    “上官你想啊,新丰县位于长安以东必经的官道上,明年的情形又不乐观,真有流民打新丰过,下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倒毙在新丰吧?”

    “可是,下官也不能损本县黎庶的利益,强求他们勒紧裤腰带拿粮食供应流民吧?朝廷又有难处,寅吃卯粮也就在所难免了。”

    柯斜歪理一套一套的。

    中心思想就是,要是连明年都过不去,哪还有以后?

    能熬过去,哪怕蠲符是个烂账,早晚也能抹平了。

    温彦博认真想了一下:“这事,得县丞认可。”

    大佬说话一点不痛快,得靠猜的。

    好在柯斜也不是全无官场知识,大致推断出来了他的意思:开春焦堂就入主万年县,新丰县很可能由县丞昝君玄检校县令。

    之所以是检校而不是正式任职,主要是从正八品下到正六品上足足跨了九阶。

    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裆?

    没事,唐朝的裤子,为了方便骑马,本就是开裆裤。

    所以席地而坐时,箕坐(jīzuò)这种两腿大张的坐法很失礼,原因之一是因为这裤子。

    准确的说法就是,唐朝初年的官吏空缺本就多,五品以下破格提拔也是常事。

    本来这些位置,世家子弟大批量入仕途也就能填补得差不多了,偏偏世家因为之前在息隐王身上投入过大,亏得跳脚,也有意控制子弟入仕。

    这么干,当然就更便宜了其他渠道的人。

    蒙荫、国子监生、科举、贡举、茂才等为官吏的渠道,就那么打开了嘛。

    昝君玄同意了,那么,柯斜有可能以他三年任期内的预估税赋开蠲符。

    问题还有一个,哪个脑子被驴踢了的粮商,会同意用蠲符购粮?

    这个难题是真的难,至少柯斜是没有能力,哪怕加上他阿耶也不行。

    面对柯斜的撒泼打滚,温彦博觉得头疼。

    嘶,这里还冒出一個文版程咬金?

    “长安城东市有一家交州商贾的铺子,掌柜叫黎氏水,手上有几百石砸手里的籼米,大概能同意用籼米换蠲符。”

    虽然不太情愿,温彦博还是给了个路子。

    黎氏水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交州那地有汉子在家带娃、婆娘去经商或下地耕作的习俗,交州女子在家是经济栋梁。() ()

    按交州话,应该简称“阿腿”,阿水的变音。

    她并不是主营稻米,籼米也是捎带经营,主要是交州之地的稻米产量很高。

    高到什么程度?

    一年三收。

    当然,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交州的糯米(江米)好吃而产量不高,籼米产量高而难以下咽。

    于是这籼米拉到长安城来,根本就卖不出去。

    黎氏水善于钻营,辗转求到温彦博头上,只是温彦博一时也没太好的法子处置。

    倒是柯斜的请托,让温彦博灵机一动,牵线,成不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夫让人捎信于她,让她与你们详谈。当然了,最好是让丘英起一起谈。”

    柯斜并不理解,为什么非要让丘英起参与,难道是看重他的监督职能吗?

    “瓜怂,就不详细了解一下丘英起的来历?他耶耶丘和,隋末与高士廉一并镇守交州,以交州归唐,在当地很有名声!”

    温彦博啐了一口,表示鄙夷。

    丘和因为年老,在家颐养天年,武德九年除旧职为正二品特进,以高品秩荣养了。

    老人家十五个娃儿,个个有官身,名声最大的是丘师、丘行恭、丘行掩。

    有这一层关系,丘英起出场能带来一些便利。

    人情世故嘛,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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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二堂里,石炭燃起,不时迸点火花。

    焦堂虽然逞能,但身子骨是真的弱了,有点经不住寒意侵蚀。

    茶汤是焦堂的庶仆所烹制,媵岁数虽然也不小了,却不适合总出现在二堂——这里毕竟是办公场所。

    再说了,十二名庶仆呢,不用白不用。

    “柯少府的消息虽然匪夷所思,细思却未必不行。不过嘛,明年本官就交割了,此事便不宜多说。”

    焦堂摆明车马。

    这便是官场常见的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楚三江一言不发。

    除了资历最浅,他本身也是沉默寡言的人,不言不语最合适。

    丘英起虽然有了点倾向,还是把目光望向昝君玄——这口锅,理所当然是昝君玄背。

    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茶汤都吃了三碗,昝君玄才发狠:“干了!挺不过明年,哪里还有以后?”

    当官的好处是不少,可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大,头一天八面威风、第二天锒铛入狱也不是啥稀罕事。

    昝君玄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赌上了前程。

    柯斜正色:“这事是下官提议的,下官自然要负责起责任。”

    楚三江干巴巴地说了两个字:“附议。”

    丘英起叹息:“谈事要用到我,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别的不说,他不能给耶耶丢脸不是?

    倒不是个个都菩萨心肠,主要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新丰县要被流民冲击的话,谁也别想讨个好。

    要命的是,关中虽然多地驻扎有鹰扬府,新丰县偏偏因为离长安城太近,就没有鹰扬府的存在。

    没有兵马,不能硬来,便只有安抚一途可走。

    至于说交州的籼米难吃,无所谓,流民能有一口饱饭就足够了,能讲究口感的,他就不是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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