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卷宗记载,第一起案子的犯罪人叫罗祥力,家住神荼山镇固村六组。因为跟邻居有田地纠纷,于是在一天早上,操着锄头把在田里插秧的邻居夫妇打死,又冲进对方家,把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共五人杀死。然后在警察赶到前,气绝身亡。

    因为罗祥力已死,所以卷宗里没有他的口供,只有一些乡人的笔录。说是两家虽然一直有矛盾,但只是跟口头争吵,最严重一次,也就是动了拳头。农村里类似的田地纠纷并不少,还没见哪次爆出杀人灭门的事,做笔录的人普遍认为,罗祥力跟对方没有这么大的仇。

    “事发前半个多月,罗祥力还和那家男主人一起打麻将,直到罗祥力杀人为止,期间两家并没有发生冲突。也就是说,没有直接的导火索,罗祥力早上起来,忽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冲出去杀人了。”

    盛青正驱车前往案发所在地,途中复述起案情,问钱荼道:“你觉得凶手是怎么想的?”

    钱荼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一本资料集,正在认盛青前几天说的那些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奇妖异草。那上面的大多数,不是写着“已灭绝”,就是道听途说。她闻言,抬起头来,翻到了书上某一处道:“会不会是吃了这个照魅果,能毒死人,而且会把死前所见都看成鬼怪,于是错杀了一家人。”

    “可惜不能尸检了。”盛青摇了摇头,没接受钱荼的见解,“总不能三个人都吃了照魅果吧,若是把人看成鬼怪,还有兴致抢黄金和强**奸吗?”

    “……”钱荼语塞,默默思考半天,又说,“那……会不会是每人都发生了一种奇遇。”

    “这概率,比你一辈子被雷劈中两次还低。”

    “……”

    “好吧,虽然被雷劈中两次的概率是低了些,但理论上也有可能。”盛青乐呵地安抚了一句,不过钱荼也知道自己的话太扯。那本资料上的妖物都是世世代代的蜀山前人收集来的,连这些一生与灵异打交道的前辈们都没亲眼见过,那三个杀人犯哪那么好的运气,就能一人碰上一个。

    时间就这样在两人偶尔的讨论中度过。从S市到神荼山将近1500公里,两人中途住了一晚,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神荼山镇,然后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村道,终于抵达了罗祥力家的村子。

    钱荼坐了一天半的车,早已腰酸背痛;盛青全程司机,也很疲惫。可惜,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罗家已经人去楼空。

    “罗家老三啊,你们问他干什么,你们是警察?”看到罗家院子隔壁,一位老大娘正在家门口剥毛豆,盛青就上前询问。那大娘有些警惕地把盛青和钱荼扫了一遍,大概是觉得时隔多年,还来问这事,着实可疑。

    盛青很有经验,当即编了一套说辞,说两人是法制杂志记者,正在撰写一档有关邻里纠纷的专题,所以想来回溯罗祥力的案子。

    果然,一听说是媒体,大娘不仅不怀疑了,还极有表现欲地打开了话匣子。她从罗祥力杀人的那一天,回忆到他前半生的种种琐事,仿佛他小学的一次逃课都是犯罪的征兆。

    顺着她的话题,陆续聚过来了几个村民也都不吐不快。综合下来,就是这些人都是福尔摩斯附体,从各种蛛丝马迹就看出罗祥力天生便要犯罪,然后得出一些“我要是早知道”就怎样怎样的马后炮。

    至于钱荼他们最关心的,罗祥力家属的下落,一条信息都没有。“一出事就搬走了,那谁还待这啊,还不被闲话说死。”邻居大娘最后道。

    罗家人不愿意背上“杀人犯”家属的污名,远走高飞。而且他们并不是案犯,警局也不会特意留档。这下子,偌大个中国,从何找起?钱荼的一下子沉重起来,不禁想起刑侦纪录片里出镜率极高的一句台词——线索断了。

    不过盛青面并不怎么泄气,他返回了车子,在后备箱里翻了翻,很快拿出了一个小包。

    “其实,我也预计了这种情况,所以准备了一些东西。”他冲钱荼晃了晃那个包,里面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走,见识见识哥的本职工作去。”

    一头雾水的钱荼跟着盛青,走回了罗家的院子。这个院子早已无人居住,也没人想接手杀人犯曾住过的地方,于是就这么荒在那里。7年风吹雨打下来,陈旧不堪,杂草丛生,显出它往昔就不美满幸福的凄凉样来。

    盛青推开没有上锁的木门,吱嘎作响的门板好悬没有塌了。凭着快要下山的阳光,钱荼见屋内一地狼藉,所有东西都蒙着污垢,结出的蛛网像帷幔一样,一层一层地叠满各个角落。

    这种地方着实不是爱干净的城市姑娘愿意进的,但盛青已经进去了,钱荼只能硬着头皮,捡相对干净点的地方下脚。然后,她就瞧见盛青只扫了眼屋里,就从看不出本色的墙上撕下了几张很有年代感的罗家照片。

    “还不错,留了些可以用的。”他这么说着,把几张照片平摊在桌上,从他的小包里陆续掏出了家伙。钱荼看到一个小碳炉、朱砂,以及一片乌龟壳。她顿时福至心灵,明白了盛青那句“本职工作”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的对口专业,不就是个占卜的风水师嘛!

    魁斗堂接的业务虽然五花八门,但大多都是圈子里私下的事。明面上的、真正赚钱的,其实还是看风水,基本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不,也不能每年都往山海资本捐那么多钱。而盛青,无疑是里面的骨干员工。

    钱荼还是第一次见盛青干自己的祖传专业,就见他把罗家的照片卷了卷,都塞进了小碳炉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着它们。没一会儿功夫,几张照片系数化为一小撮白灰,盛青就着尚在冒烟的灰烬,将那块涂好了朱砂的龟甲,放在了碳炉上。

    照片余灰的热度应该不是很高,但神奇的是,龟甲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钱荼凑近去看,意外地发现褐红色的龟甲显出一些错综的裂纹。

    “这是一片‘商甲’,算是我家的祖传宝贝。”盛青径自解释道,“顾名思义,是商朝出土的龟甲。”

    别说是带文字的龟甲,就算随便一个商朝出土文物,也价格不菲吧。钱荼咋舌道:“龟甲是越久就越灵吗?”

    “也不全是这样,普通的龟甲就算能用,灵验度也很低。最好是占卜用过的,这块龟甲在商代就是祭祀用的,所以才万里挑一。”

    盛青一边说着,一边把裂纹誊写到纸上。钱荼看他抄下来的东西,既不是文字,也不像符文,好奇道:“这写的是什么,是罗家人的住址吗?”

    盛青好笑一声:“还不至于那么神,想要占卜得准,有很多条件,工具只是其次,还要看媒介。如果是人的骨头或身体上的东西,那是最准的,照片不是真人,但贴在墙上,肯定会被天天看到,所以也沾了人气。总之,越常被占卜对象使用越好。”

    钱荼听到这,不免想起秦雀的案子。他们当时从卫宗韶的租屋那打包回去的秦雀衣服,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派这个用场的。

    “除了这些,占卜对象的距离也是越近越好。”盛青还在继续讲解,“罗家人不是逃窜了,他们只是搬家,所以应该不会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你想一个自小在南方长大的人,会轻易搬到东三省吗,我猜他们极有可能还在H省。”

    说完了这些,龟甲上的东西也抄完了。盛青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拿给钱荼看:“以上都是客观要素,我把龟甲给你,你也能用,而解读卜辞,才是衡量一个风水师的关键。”

    两人收拾完东西,开车返回了神荼山,在镇子上找了家旅馆过夜。

    简单地吃过晚饭,盛青就一头扎进房间解卜辞去了。钱荼在旁边观摩了一会,感觉盛青像在做高等数学题。他对着一张买来的H省地图,在白纸上写写画画,留下一个个意义不明的数字和符号。钱荼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所长,就回房间去了。

    她也没闲着,从行李里翻出一大块橡皮泥开始自己的每日训练。这项目是继射垃圾桶后,兰丹木给她安排的第二门课,就是用灵力捏橡皮泥。不能把柔软的橡皮泥揉烂,又要能捏出各种形状,正好给钱荼锻炼精细控制力,还很方便携带。

    最初练这个时,钱荼觉得既滑稽又无聊,还跟兰丹木开玩笑说“这练的不是灵力,是想象力”。但现在她完全沉下了心来,明白只有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最基础的修行,才能让自己的天赋最终开花结果,帮到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一想到那个人,钱荼一瞬间走神,正在塑造的等边金字塔,啪叽一声变了形。她把那个颇具后现代风格的抽象形状重新揉成了一团,忽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才跟兰丹木分开没几天啊。

    钱荼看了眼小手指上的那根灵线,闭上眼感受了一番。兰丹木比她能自控,所以她几乎不能从灵线上感知到兰丹木的波动,不过就是那偶尔的几次,都会让她非常雀跃,好像她跟对方心灵相通。但是更多时候的平静,让她明白,这只是兰丹木为了她的安全才重新绑上的,目的单纯,没有丝毫值得遐想的地方。

    眼下,灵线那端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也不知道兰丹木是睡了,还是被蜀山充沛的灵力干扰了。钱荼只好拿出手机,点开兰丹木那个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微信头像,把她小小的牵挂隐藏在字里行间——

    “师兄,你好吗?我和青哥在查一桩案子,学到了很多,等着你回来考核哦。”

    第二天一早,钱荼就被隔音糟糕的旅馆外的车水马龙声吵醒。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发现兰丹木没有回复,不禁有些失望。但很快响起的敲门声,让她无暇来管这个小插曲。

    盛青看样子是研究出了令人满意的结果,精神明显很好,双眼发亮道:“收拾收拾,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我找到那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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