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的奔走相告尚未传到察事司里,此时林寂才将账本梳理好,这里面涉及官员之广,实在令人咂舌。

    不光是官员,甚至包括宫中掌权太监,连寺庙僧人都有份。这些无疑都是拥趸太后之辈,若是将这些人一一铲除,那这上京不知要多多少空室。

    但这些都只是小数目,更多的还是流入了灵州。看来灵州对太后来说,可是个重要之所。

    “这窦知从心也太狠了,前脚用完人,后脚就派人除掉庄甫新。”霍陆听侍灵说了昨夜之事,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庄甫新同伙。

    侍灵帮着收拾残局,接话:“可不,昨夜去庄府的刺客也不少,可明明暗杀来的更快,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最后甚至没得逞?”

    林寂暂时得以放下手中诸事,看着外边天已大亮,正是桃红柳绿的季节,连公廨中也添了些春色。

    “楼瑞山离京,窦知从这是在清官场,除异己。之所以大张旗鼓去刺杀庄甫新,是为了洗脱嫌疑,毕竟京官之死,非同小可。有心之人一查便知前头意外死亡的几位可都是楼瑞山的人。”

    林寂一语惊醒梦中人,二人纷纷了然,昨日窦知从也在,虽未受伤,可也是“遇刺”。

    “难怪窦知从能从一众寒门弟子中脱出重围,确实是有手段的。”霍陆感叹。

    “眼下庄家才是需要我们特别留意的,庄甫新虽在察事司,却是在汪生手里,若是他要杀人灭口我们也无可奈何。”

    林寂话这样说,倒也不担心汪生真会在这节骨眼上杀人。毕竟自己从庄家查抄出庄甫新洗钱的账册,今日整个上京都知道,如果庄甫新在汪生手底下死了,那汪生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自己是汪生,那决计不会杀了他,只消以女儿胁之,让他做一份利于自己的供词即可,左右庄甫新都知道自己活不了的。

    “大人!不好了!”

    外面探子急匆匆跑进来,来不及行礼匆忙道:“庄小姐死了!”

    “怎么死的?”侍灵也觉得惊讶,主子早就派了察事司身手好的兄弟去保护她,怎么会死?

    探子跪地请罪:“庄小姐出了庄府,说是散散步,没想她竟以悼念亡母为名,在东长街唱曲儿,盯着她的探子以为当真只是悼念,所以没上前阻拦……”

    侍灵是个急脾气,没功夫听他这从盘古开天地的说法:“怎么死的!”

    “撞墙自尽。”

    “她死前可是说了什么?”林寂开口问。

    “说了自己自小被人下毒,用来牵制庄大人。其母就是不愿让他们一家再受摆布,企图反抗便遭毒手。”

    探子言简意赅说完,在场几人也都了然。

    “可说了是谁?”

    “兵部尚书苗坚。”

    “霍陆,你带着人去东长街治乱,将庄其蓁带回察事司,另派人去通知庄府。”

    “治乱?”霍陆有些不明白,就算是庄其蓁自尽在那儿,也不至于派察事司的人去治乱吧,每条长街都有街长治理。

    近期察事司的人上街公干,总少不得有人故意找茬。但偏偏上头吩咐要低调行事,故而霍陆有些踟蹰。

    “苗坚府邸就在东长街,庄其蓁在那里召集众人,不就是为了围攻苗府吗?”林寂解释着。

    庄其蓁这样做,无非是想激起群愤,不让庄甫新在狱中莫名背了黑锅。

    霍陆了然,立马起身点人出去。

    “主子我呢?”

    侍灵自是不会闲着,林寂让他去查查兵部尚书这些年与庄甫新的往来。

    庄甫新作为兵部的人,受上官要挟替之做事,倒也合情合理。可这件事背后主使是窦知从,苗坚就是个幌子,若只草草推个无关紧要之人了事,那还真枉费庄其蓁一片苦心。

    林寂吩咐下去后,起身去了牢房。虽知此时庄甫新没有性命之忧,可难保汪生不会对他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林大人,汪大人在里面审犯人,您不方便进去。”

    还没进去便被汪生得人拦在门外。

    “汪生以何理由拦我?”林寂问。

    守在门口的小吏只被吩咐说要拦着林寂和他手底下的人,哪有什么理由。

    林寂本就恶名在外,在察事司里面也无甚好名声,在他们这些底层官吏心里,林寂虽生的斯文俊俏,但可怖程度一点不输于汪大人。

    “林…林大人别为难小的,我都按汪大人吩咐办事。”

    林寂神色温和,并不打算为难这些小吏,走上前拍了拍他肩头:“我和你家大人有些龃龉,连累你们这些底下人跟着受罪。”

    就在小吏还感叹林寂为人良善时,林寂一记手刀砍来,直接将他劈晕,事后还不忘将他托住放在地上。

    “今年不顺,就多做些善事吧。”林寂自言自语,颇有种我是大好人之感。

    而后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长驱直入,找到审讯庄甫新的地方。

    “汪大人早啊。”林寂打着招呼,似乎忘记了方才自己才撂倒了汪生的手下。

    同在审讯室的汪生手下人立刻上前企图拦住林寂,却被汪生抬手制止。

    “不得对林大人无礼,退下。”

    林寂眼含笑意看着汪生,就像只是饭后散步到寻常阡陌般惬意,而汪生只是邻里。

    “林大人怎么一大早就来这儿了,早饭可用过了?”汪生知道林寂想要进来,外边的人定是拦不住的,只是没想到林寂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我查了一夜庄甫新的账册,莫说早饭,连口水都没喝上。”

    “那可真是太累了,还好上官体恤林大人,这案子由我全权接手,林大人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汪生言下之意很明显,就算再木讷的人也能听懂,可林寂偏不是能听懂的人。

    他反而找了把椅子撩袍坐下,全然一副“我要耍无赖”的表情:“汪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今年朝会你没来,故不知陛下要求我得向汪大人学习,避免冤假错案。”

    察事司有资格去朝会的只有他与林寂两人,他当时在灵州,自然不知朝会上的事,再说无论真假,林寂是王福的人,王福又忠心陛下。

    兜兜转转,这亏他汪生看来是必须吃下了。

    “汪大人不会担心我偷学了去吧?或者您与庄甫新之间有我不便知道的关系?”林寂反问,神色无辜。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同在一个公廨当差,自然得相互学习,哪有什么偷不偷学的道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林寂这模样,汪生恨不得直接将他打出去。可偏眼下得低调将庄甫新的事揭过去,才不得不放任林寂在自己面前撒泼。

    林寂见汪生气愤又不能直言的样子,觉得自己通宵达旦的疲惫也消去不少。

    “汪大人可问出什么了?”林寂这才将目光投向庄甫新,他虽受了刑,但伤势并不重,估计汪生只是走个过场,无意真对他动真格。

    “庄大人,你也知道我察事司办事一向爽利,若不想吃苦,那就快点交代你为何要这么做!”

    方才提审时,汪生已经跟庄甫新打过招呼,若不想拿着女儿的命去赌,那最好还是将整件事认下。

    林寂见庄甫新已没了昨日精神,神色倦怠疲惫,现在说的这些话,也跟方才侍灵审问时大相径庭,看来汪生对他说了些什么,按侍灵所描述的,多半都跟其女有关。

    庄甫新语气微弱:“都是我鬼迷心窍,看见钱就动了歪心思。”

    林寂暂时也不质疑,就算现在说也会被他矢口否认,不过庄其蓁已死,庄甫新为女儿的打算怕是徒劳了。

    “你呀,好歹也是扬州首富,当了官怎么还改不了商人脾气呢。”

    汪生故作惋惜,抬手让人写认罪,好早点了事。话是庄甫新亲口说的,林寂也在旁边听着,自己也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林寂这帮子人可挑不出毛病。

    可还没等认罪书写完,林寂摩挲着衣料上的鹰隼纹样发了问:“可我今日可翻了账册,里面可是详实记录着庄大人洗钱之后又将钱流入不少官员口袋里啊。”

    “我故意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别人。”

    方才汪生已经仔细交代清楚,他面对林寂的疑问也都答得上来。自己已存死志,全然没了昨天打算和窦知从之辈鱼死网破的决心。

    蓁蓁必须活。

    “好了林大人,既然已认罪又何必攀扯其他人,给自己找麻烦呢?”

    汪生开口阻止林寂接下来的话,他并不打算继续让林寂胡搅蛮缠下去。

    太后要庄甫新死,那他就不能活。

    林寂作势打算不再插手这件事,就在抬腿跨出去的一瞬间,像是刚想起什么事,回身看向即将画押的庄甫新。

    “令嫒自尽与长街,庄大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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