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昌平城地处中部，天气比上京温暖不少。
柳眉下了火车，她看到在站台上等着的父亲和二太太。
“眉儿！”
二太太扑过去抱着她哭，柳淮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柳眉朝他们笑道：“我没事。”
一行人回到家，柳淮生还想和柳眉说些什么，却被二太太拦了下来。
“你看她的脸色必定不好受，先让她休息吧。”
柳淮生依依不舍看着柳眉的房门被二太太拉走了。
小喜守在柳眉身边寸步不离，柳眉只好把她打发走：“小喜，你做的莲子粥最好喝了，我现在想吃了。”
小喜欢喜地去了厨房，柳眉坐在梳妆台面前，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镜子前面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去上京城的路上，路程在给他盘头发戴耳坠的时候，柳眉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面的路程也笑着，那张脸只是一闪就没有了，柳眉的眼泪从眼眶里一滴接着一滴，直到她忍不住用手捂着脸在桌子上哭出声。
外面守着的小丫鬟听到哭声从门缝里看去，她慌慌张张去找二太太。
柳淮生和二太太站在门外听着哭声面面相觑，二太太一咬牙推门进去。
“眉儿，”二太太刚喊出名字，柳眉就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她，二太太下面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有事吗？”柳眉瓮声瓮气地问道，她抽泣着擦干眼泪深呼吸。
“眉儿，爹一定饶不了他们，你……”柳淮生现在只恨自己是个文人手里没有兵权。
“爹，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说什么报仇，你们好好的，我就一切安好。”
柳淮生接过小喜递过来的湿帕子给柳眉擦脸，二太太端着粥要喂她，柳眉躲开了，她还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她拿过湿帕子抹了两下，又接过粥碗拿着勺子慢慢喝着。
柳眉这些举动深深刺痛了柳淮生和二太太的心，以前柳眉一直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现在什么都自己做，肯定是在上京受了不少委屈。
“爹，二太太，我现在要说的是别的事情。”柳眉顿了顿继续说道，“前线战事告急，我们可能要退居西南。”
“怎么会？”柳淮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我没有接到消息。”
“日本从东北和东南两边夹击，北边已经从高丽进入东北地区，南边已经登陆了广南。”
柳眉的声音颤抖着，她不敢相信这么快，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深深刻进国人百年骨血里得耻辱和梦魇马上就要来了。
“那…那上京那边怎么说？”
柳眉摇了摇头，依照现在的战斗力，如果齐心协力还有一战的可能，如果还是互相倾轧…她不敢想下去，难道无论在哪个时空里，结局都是注定的吗？
可是那些人还在为了什么所谓的统一、所谓的权力而勾心斗角，柳眉只是觉得荒谬。
在回来之前，柳眉送路程上了去东北的火车。
“我等你回来。”柳眉身体还没恢复，她执意来车站送他。
路程难得露出笑意，如果这是最后一面，那么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是最好的模样。
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即使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火车开走的时候，柳眉不由得跟着火车走，可是车速越来越快。
“眉儿！”白夫人拉不住柳眉，眼看她就要被人群淹没。
晴星人小，钻进人群里拉住柳眉，她抱着柳眉的腰说道：“柳姐姐，表哥马上就会回来的。我们回家等他好不好？”
柳眉揽住晴星，摸着她的头发：“好，我们回去……”
人群传嘈杂的声音，一队士兵撕开人群，严哲良披着一件斗篷踩着军靴嚣张肆意走过来。
“柳小姐，别装了，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呢。”
柳眉把晴星拉到身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严少帅轻蔑的呵了一声，他凑到柳眉面前，盯着她说道：“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路程一走，你以为谁还能护着你？总统府的人？路家？还是你柳家？”
“那你有本事就在这里开枪杀了我，别搞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我不知道你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说你跟你爹新娶的那位姨娘关系很好，为了她来杀我？”
严哲良的脸色一黑，他掐住柳眉的脖子下了力，柳眉背后的晴星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柳眉没有反抗，她听到晴星的哭声才觉得自己过于冒失，激怒了严哲良。
“严少帅，你想干什么？”
白家人终于挤过人群，白晴朗看到严哲良掐着柳眉脖子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哲良，你这是想干什么呢？”白老爷拄着拐杖，拿出长辈的姿态。
严哲良回过神，他放开柳眉，转头看向白老爷：“白叔，您也在。”
柳眉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她大力咳嗽着，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一股血腥味让她犯恶心，于是咳得更厉害了。白夫人身边的丫鬟把一件披风裹在柳眉身上，遮住她被掐出一圈青紫的脖子，扶着她。
“爹，这个坏人想杀了我们。”晴星哭着扑进娘亲的怀里，扒拉着白老爷的袖子抹眼泪，“上次在码头送姐姐，也是他要杀人。”
面子上过得去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严哲良手里握着他爹一大半的兵，在西北呼风唤雨，上京城的西北面全靠他撑着，可是白家又不靠他护着，他们严家还要靠着白家出钱，因为上次的事情，严老六打电话把严哲良骂了个狗血淋头。
“白叔，上次的事情对不住，我嘱咐过他们只杀一个人……”
“你上次闹得满城风雨，这次还要在车站当众杀人，总统位子让你来坐算了？”
严哲良被堵得没有话，他再有权势也是年轻人，长辈说的话，他就算跪着听也不为过。
“严少帅，我表哥走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柳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你不能再对她动手。”白晴朗很怕这个严哲良，毕竟在同辈人里，严哲良地位最高，手里也有实权。可是柳眉救过他妹妹，表哥走之前也嘱咐他要把柳眉平安送回昌平城，这些话他是一定要说的。
严哲良恶狠狠剜了一眼，准备收队回去。
“严哲良，”柳眉叫住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跟那位姨娘到底什么关系？”
在场所有人看着柳眉，她一脸平和，反倒是严哲良脸色慢慢开始扭曲。
柳眉松开小丫鬟，上前走了几步，站在严哲良一步之遥的距离，微微仰头：“你倒是找得烂借口说我迷惑路程，可是你们严家从一开始不就是要杀了我吗？无论是什么出于什么目的，你们想要的结果就是让我死。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合情合理的借口，都是你们的私心。不仅仅是那次山崖追杀，从昌平城，你们就开始了。我所遭遇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的刺杀，都是你在幕后操控吧！我就不明白了，我是日本人吗？我是那些洋人吗？我是汉奸吗？为什么最该杀的，最该恨得人你不去杀，你要来杀我？”
严哲良每次都被她的大道理堵得说不出话，他一脸阴沉看着柳眉。
白老爷给白晴朗使了一个眼神，白晴朗嘴角抽搐一笑，他做好随时准备为柳眉挡刀枪的心理准备。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严哲良走近她，在她耳边说道：“那柳小姐能跟阿程断了感情吗？”
“你是不是有……”柳眉突然想到什么，她一脸惊恐地看着严哲良，声音变调扭曲，“你…你…你莫非喜欢路程！”
严哲良难以置信看着她，大家脑子宕机了近一分钟。
“不是。”严哲良艰难地否认了，柳眉只觉得他是不情愿。严哲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有没有可能是我喜欢你，想让你们分开……”
“不，我觉得你喜欢路程的可能性比喜欢我大。”
严哲良忍无可忍把她推开：“实话实说，我觉得你配不上阿程，即使你有这张脸，也不过是当个妾的命。门当户对，你听过吗？”
这短短几分钟，在场的众人已经要跟不上两个人的脑子了，柳眉张着嘴酝酿好久才吐出清晰的话：“门当户对？还做妾？你…你哪里来的封建余孽？你这是在侮辱我。”
“呵，我……”
啪——，柳眉一巴掌直接招呼在他的脸上，然后是用尽全身力气踹向他的腹部。
白晴朗本来做好保护柳眉的准备，没想到现在倒在地上一脸血色全无的人是严哲良。
严哲良手下的士兵连忙过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我看你今天是真的想死……”
他伸手去抓柳眉，柳眉已经解开了披风朝他扔过去，严哲良抓住披风还没看到柳眉，就感觉到柳眉已经卡住他的左臂，然后是他被柳眉按趴在地上了，手臂被她扭在身后。严哲良的帽子早就飞了出去，柳眉揪住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扯了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我是一个人逃过追杀的，我还要感激你啊，不然我的身手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严哲良毕竟是军校毕业出来的，他的身手自然是很好，只是他轻视柳眉，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才被她抓住机会。他不用全力就能挣开柳眉的钳制，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留力气，柳眉立刻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被折断了一样。她瞬间出了冷汗，心道不好，用另一只手去拿藏在身上的小刀。
“你根本没有与我对抗的能力。”
“那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柳眉快疼的晕死过去，她还是嘴硬不松口。
一旁的人刚刚几乎都没看清两个人的动作，现在两个人好不容易有僵持的意味，白晴朗狠下心胳膊肘捅向严哲良的关节，趁机拉回完全不能动的柳眉塞给丫鬟，站在前面：“严少帅，你疯了吗？”
柳眉的手臂上已经是乌黑青紫一大片，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扯到了伤口，鲜血渗出包扎的绷带染红了白色。
“明明是她找死。”严哲良手下的人站在他身前，恶狠狠瞪着柳眉。
“严哲良，你们家如日中天，但是太狂妄了，我们这些没有兵的，在你眼里就是想杀就杀的吗？”
严哲良盯着白老爷轻蔑一笑，刚想张口，就听到柳眉说道：“你针对我，我现在没有能力对抗你，我死了是我活该，但是别人与此事无关，就像我不会对你身边的人动手。这是你我两个人的恩怨。”
“好，柳小姐，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不会对他们动手。至于你，我倒要看看你会能有什么跟我对抗，好好保重吧，别先死了。”
严哲良接过手下递来的帽子，戴在头上转身离开火车站。
柳眉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他离开站台，然后瘫倒在丫鬟怀里。
想起那天的无力和屈辱，柳眉压下心里的恨意，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家里人。
柳淮生和二太太听完柳眉的话沉默了半响，他们相视一眼，眼中即使尽是苦涩。
“能跑到哪里去呢？再跑能跑到哪里呢？眉儿，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爹，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们走了，以后还能回来吗？这辈子这片地方这昌平城，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走了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二太太小声抽泣起来，柳眉也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眉儿，这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你就好好在家里，想去上大学就去大学看看，你想不想去国外见识一下世面，我听说白家小姐去了法国，你……”
“我不会走的，如果走了，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柳淮生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有一种骄傲之情，他的女儿丝毫不逊色于男子，前段时间家里还让他过继一个侄子，可是柳眉比那些侄子可优秀多了，有这样一个女儿，他并不遗憾，只是女子在这乱世生存毕竟艰难，她需要有个人保护她。
夜深了，柳淮生比人叫走了，前线的消息终于来了，柳眉陪着二太太，二太太似是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
“你爹想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
“我怎么可能走，我留下来陪着你们。”
“你也担心路程吧，那孩子让他家里来提过亲了，本来你们这次回来就要办婚礼，可惜了。不过我前几天找大师算过，这孩子定能长命百岁，富贵荣华，你不用担心……”
“我为他高兴，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保护国家，他现在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拖他后腿。”
二太太瞧见柳眉布满伤口的手臂眼泪直掉：“怎么会这样呢，大家明明好好的，为什么打仗，为什么杀人……太平盛世大家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因为有恶鬼混进了人间。”
恶鬼每遇见一个人就吐出恶气，让人变成恶鬼的奴隶，为他所用。而在这场名为历史的荒诞表演里，谁都不能幸免于难，变成恶鬼。
人杀人，人吃人。
即使是正义，也是手染鲜血。
柳眉下了火车，她看到在站台上等着的父亲和二太太。
“眉儿！”
二太太扑过去抱着她哭，柳淮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柳眉朝他们笑道：“我没事。”
一行人回到家，柳淮生还想和柳眉说些什么，却被二太太拦了下来。
“你看她的脸色必定不好受，先让她休息吧。”
柳淮生依依不舍看着柳眉的房门被二太太拉走了。
小喜守在柳眉身边寸步不离，柳眉只好把她打发走：“小喜，你做的莲子粥最好喝了，我现在想吃了。”
小喜欢喜地去了厨房，柳眉坐在梳妆台面前，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镜子前面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去上京城的路上，路程在给他盘头发戴耳坠的时候，柳眉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面的路程也笑着，那张脸只是一闪就没有了，柳眉的眼泪从眼眶里一滴接着一滴，直到她忍不住用手捂着脸在桌子上哭出声。
外面守着的小丫鬟听到哭声从门缝里看去，她慌慌张张去找二太太。
柳淮生和二太太站在门外听着哭声面面相觑，二太太一咬牙推门进去。
“眉儿，”二太太刚喊出名字，柳眉就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她，二太太下面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有事吗？”柳眉瓮声瓮气地问道，她抽泣着擦干眼泪深呼吸。
“眉儿，爹一定饶不了他们，你……”柳淮生现在只恨自己是个文人手里没有兵权。
“爹，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说什么报仇，你们好好的，我就一切安好。”
柳淮生接过小喜递过来的湿帕子给柳眉擦脸，二太太端着粥要喂她，柳眉躲开了，她还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她拿过湿帕子抹了两下，又接过粥碗拿着勺子慢慢喝着。
柳眉这些举动深深刺痛了柳淮生和二太太的心，以前柳眉一直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现在什么都自己做，肯定是在上京受了不少委屈。
“爹，二太太，我现在要说的是别的事情。”柳眉顿了顿继续说道，“前线战事告急，我们可能要退居西南。”
“怎么会？”柳淮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我没有接到消息。”
“日本从东北和东南两边夹击，北边已经从高丽进入东北地区，南边已经登陆了广南。”
柳眉的声音颤抖着，她不敢相信这么快，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深深刻进国人百年骨血里得耻辱和梦魇马上就要来了。
“那…那上京那边怎么说？”
柳眉摇了摇头，依照现在的战斗力，如果齐心协力还有一战的可能，如果还是互相倾轧…她不敢想下去，难道无论在哪个时空里，结局都是注定的吗？
可是那些人还在为了什么所谓的统一、所谓的权力而勾心斗角，柳眉只是觉得荒谬。
在回来之前，柳眉送路程上了去东北的火车。
“我等你回来。”柳眉身体还没恢复，她执意来车站送他。
路程难得露出笑意，如果这是最后一面，那么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是最好的模样。
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即使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火车开走的时候，柳眉不由得跟着火车走，可是车速越来越快。
“眉儿！”白夫人拉不住柳眉，眼看她就要被人群淹没。
晴星人小，钻进人群里拉住柳眉，她抱着柳眉的腰说道：“柳姐姐，表哥马上就会回来的。我们回家等他好不好？”
柳眉揽住晴星，摸着她的头发：“好，我们回去……”
人群传嘈杂的声音，一队士兵撕开人群，严哲良披着一件斗篷踩着军靴嚣张肆意走过来。
“柳小姐，别装了，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呢。”
柳眉把晴星拉到身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严少帅轻蔑的呵了一声，他凑到柳眉面前，盯着她说道：“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路程一走，你以为谁还能护着你？总统府的人？路家？还是你柳家？”
“那你有本事就在这里开枪杀了我，别搞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我不知道你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说你跟你爹新娶的那位姨娘关系很好，为了她来杀我？”
严哲良的脸色一黑，他掐住柳眉的脖子下了力，柳眉背后的晴星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柳眉没有反抗，她听到晴星的哭声才觉得自己过于冒失，激怒了严哲良。
“严少帅，你想干什么？”
白家人终于挤过人群，白晴朗看到严哲良掐着柳眉脖子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哲良，你这是想干什么呢？”白老爷拄着拐杖，拿出长辈的姿态。
严哲良回过神，他放开柳眉，转头看向白老爷：“白叔，您也在。”
柳眉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她大力咳嗽着，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一股血腥味让她犯恶心，于是咳得更厉害了。白夫人身边的丫鬟把一件披风裹在柳眉身上，遮住她被掐出一圈青紫的脖子，扶着她。
“爹，这个坏人想杀了我们。”晴星哭着扑进娘亲的怀里，扒拉着白老爷的袖子抹眼泪，“上次在码头送姐姐，也是他要杀人。”
面子上过得去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严哲良手里握着他爹一大半的兵，在西北呼风唤雨，上京城的西北面全靠他撑着，可是白家又不靠他护着，他们严家还要靠着白家出钱，因为上次的事情，严老六打电话把严哲良骂了个狗血淋头。
“白叔，上次的事情对不住，我嘱咐过他们只杀一个人……”
“你上次闹得满城风雨，这次还要在车站当众杀人，总统位子让你来坐算了？”
严哲良被堵得没有话，他再有权势也是年轻人，长辈说的话，他就算跪着听也不为过。
“严少帅，我表哥走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柳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你不能再对她动手。”白晴朗很怕这个严哲良，毕竟在同辈人里，严哲良地位最高，手里也有实权。可是柳眉救过他妹妹，表哥走之前也嘱咐他要把柳眉平安送回昌平城，这些话他是一定要说的。
严哲良恶狠狠剜了一眼，准备收队回去。
“严哲良，”柳眉叫住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跟那位姨娘到底什么关系？”
在场所有人看着柳眉，她一脸平和，反倒是严哲良脸色慢慢开始扭曲。
柳眉松开小丫鬟，上前走了几步，站在严哲良一步之遥的距离，微微仰头：“你倒是找得烂借口说我迷惑路程，可是你们严家从一开始不就是要杀了我吗？无论是什么出于什么目的，你们想要的结果就是让我死。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合情合理的借口，都是你们的私心。不仅仅是那次山崖追杀，从昌平城，你们就开始了。我所遭遇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的刺杀，都是你在幕后操控吧！我就不明白了，我是日本人吗？我是那些洋人吗？我是汉奸吗？为什么最该杀的，最该恨得人你不去杀，你要来杀我？”
严哲良每次都被她的大道理堵得说不出话，他一脸阴沉看着柳眉。
白老爷给白晴朗使了一个眼神，白晴朗嘴角抽搐一笑，他做好随时准备为柳眉挡刀枪的心理准备。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严哲良走近她，在她耳边说道：“那柳小姐能跟阿程断了感情吗？”
“你是不是有……”柳眉突然想到什么，她一脸惊恐地看着严哲良，声音变调扭曲，“你…你…你莫非喜欢路程！”
严哲良难以置信看着她，大家脑子宕机了近一分钟。
“不是。”严哲良艰难地否认了，柳眉只觉得他是不情愿。严哲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有没有可能是我喜欢你，想让你们分开……”
“不，我觉得你喜欢路程的可能性比喜欢我大。”
严哲良忍无可忍把她推开：“实话实说，我觉得你配不上阿程，即使你有这张脸，也不过是当个妾的命。门当户对，你听过吗？”
这短短几分钟，在场的众人已经要跟不上两个人的脑子了，柳眉张着嘴酝酿好久才吐出清晰的话：“门当户对？还做妾？你…你哪里来的封建余孽？你这是在侮辱我。”
“呵，我……”
啪——，柳眉一巴掌直接招呼在他的脸上，然后是用尽全身力气踹向他的腹部。
白晴朗本来做好保护柳眉的准备，没想到现在倒在地上一脸血色全无的人是严哲良。
严哲良手下的士兵连忙过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我看你今天是真的想死……”
他伸手去抓柳眉，柳眉已经解开了披风朝他扔过去，严哲良抓住披风还没看到柳眉，就感觉到柳眉已经卡住他的左臂，然后是他被柳眉按趴在地上了，手臂被她扭在身后。严哲良的帽子早就飞了出去，柳眉揪住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扯了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我是一个人逃过追杀的，我还要感激你啊，不然我的身手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严哲良毕竟是军校毕业出来的，他的身手自然是很好，只是他轻视柳眉，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才被她抓住机会。他不用全力就能挣开柳眉的钳制，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留力气，柳眉立刻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被折断了一样。她瞬间出了冷汗，心道不好，用另一只手去拿藏在身上的小刀。
“你根本没有与我对抗的能力。”
“那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柳眉快疼的晕死过去，她还是嘴硬不松口。
一旁的人刚刚几乎都没看清两个人的动作，现在两个人好不容易有僵持的意味，白晴朗狠下心胳膊肘捅向严哲良的关节，趁机拉回完全不能动的柳眉塞给丫鬟，站在前面：“严少帅，你疯了吗？”
柳眉的手臂上已经是乌黑青紫一大片，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扯到了伤口，鲜血渗出包扎的绷带染红了白色。
“明明是她找死。”严哲良手下的人站在他身前，恶狠狠瞪着柳眉。
“严哲良，你们家如日中天，但是太狂妄了，我们这些没有兵的，在你眼里就是想杀就杀的吗？”
严哲良盯着白老爷轻蔑一笑，刚想张口，就听到柳眉说道：“你针对我，我现在没有能力对抗你，我死了是我活该，但是别人与此事无关，就像我不会对你身边的人动手。这是你我两个人的恩怨。”
“好，柳小姐，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不会对他们动手。至于你，我倒要看看你会能有什么跟我对抗，好好保重吧，别先死了。”
严哲良接过手下递来的帽子，戴在头上转身离开火车站。
柳眉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他离开站台，然后瘫倒在丫鬟怀里。
想起那天的无力和屈辱，柳眉压下心里的恨意，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家里人。
柳淮生和二太太听完柳眉的话沉默了半响，他们相视一眼，眼中即使尽是苦涩。
“能跑到哪里去呢？再跑能跑到哪里呢？眉儿，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爹，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们走了，以后还能回来吗？这辈子这片地方这昌平城，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走了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二太太小声抽泣起来，柳眉也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眉儿，这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你就好好在家里，想去上大学就去大学看看，你想不想去国外见识一下世面，我听说白家小姐去了法国，你……”
“我不会走的，如果走了，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柳淮生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有一种骄傲之情，他的女儿丝毫不逊色于男子，前段时间家里还让他过继一个侄子，可是柳眉比那些侄子可优秀多了，有这样一个女儿，他并不遗憾，只是女子在这乱世生存毕竟艰难，她需要有个人保护她。
夜深了，柳淮生比人叫走了，前线的消息终于来了，柳眉陪着二太太，二太太似是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
“你爹想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
“我怎么可能走，我留下来陪着你们。”
“你也担心路程吧，那孩子让他家里来提过亲了，本来你们这次回来就要办婚礼，可惜了。不过我前几天找大师算过，这孩子定能长命百岁，富贵荣华，你不用担心……”
“我为他高兴，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保护国家，他现在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拖他后腿。”
二太太瞧见柳眉布满伤口的手臂眼泪直掉：“怎么会这样呢，大家明明好好的，为什么打仗，为什么杀人……太平盛世大家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因为有恶鬼混进了人间。”
恶鬼每遇见一个人就吐出恶气，让人变成恶鬼的奴隶，为他所用。而在这场名为历史的荒诞表演里，谁都不能幸免于难，变成恶鬼。
人杀人，人吃人。
即使是正义，也是手染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