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深沉的钟声于远处末日神殿响起,风影无踪无际掠过暗晦天穹,幽林的树枝仿佛被无处不在的低语惊动。

    一条长到不见尽头的黑河,火焰倒印无光的湖泊,灼灼燃烧。圣洁而神秘月桂树,幽静绽放。浮游在湖面上的木船,朦胧光华在黑暗若隐若现,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的迷雾,宛如幽灵般穿梭在寂静夜色。

    白色软纱透明如冰雾,柔柔笼罩散落,掠过束藏枫红发丝的桂叶冠饰,起伏曲线显出优雅褶印,在布料下透出煜煜光影,如银河点点星辰吐露光华。银金色臂环别住白色衣袍,似落入湖泊中的梅月一弯,幽光闪烁明灭,却延续不断。

    寓意着对爱情的坚贞不渝与永恒不变月桂花,躺在铺满船只的白纱与白色的宽边裙摆上,与衣裳融为一体。

    透过云雾般的白纱,看什么都透着朦朦胧胧的色泽。

    长风流痕完全没想到死国的婚礼竟然是要穿着白色的衣物完成,加上无处不在的月桂,颇有种现代中世纪婚礼的风格,她半是新奇,半是紧张地到处打量。

    死国的世界,白色象征着一切的初始,黑色代表一切的终结。

    行驶在黑暗湖泊上的白色月光,沿河而下,最后停靠在路途的终点。

    船身突兀地顿了下,这种轻微的晃动对武者来说,不比桂花落在裙摆上更轻微。

    只是依旧有人向她伸出手来,鬼薄英站在六魔女最首的位置,伸手搭在她的掌下,轻轻一扶,就将她从船上接了下来。

    “圣者。”天者大婚,赦免了部分罪者的刑罚,是以以鬼薄英为首的六魔女,都在婚礼上重获自由,拥有再次为死国效忠的机会。

    长风流痕局促地朝她露出了个笑容,带着几分拘谨又不失礼貌的气息。

    圣者什么的……这个称呼真的让人好尴尬。

    本来就喜欢独宅家中的苦境咸鱼,哪有作为主角参加盛大会事的经历,更不要说这还是她的婚礼。

    紧张、害怕,心跳一百八,想马上钻回小船上用手作筏划回苦境。

    可惜在众人的围绕下,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鬼薄英等六魔女让开位置,露出掩藏在她们身后,以桂花与绿枝装饰的白金色轿子,浅浅欠身,“请圣者上轿。”

    经历了船之后,接下来是轿子么……

    长风流痕握紧双手,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往前走了一步。白色礼服很长,每次走动时只能看到赤裸的脚趾露在裙子下方,踩在铺满道路的月桂花上,裙摆裹挟着娇小细嫩的花朵前行。

    轿子同样以白色月纱挂在两旁,透过层层叠叠的软纱,四周的景色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前行过程中,伫立两旁的死国民众都穿着深色的衣物,缄默不语,融入黑暗之中。肃穆的寂静,让这场本应盛大的仪式无声地像是一场死亡,满是诡谲的气息。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阿修罗伫立在人群的最前方,沉重的视线透过笼罩的纱,落在她身上。

    他在担心什么?

    人群中还有火宅佛狱的来使,是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凯旋侯,他那有别于死国民众的邪气,让长风一眼认出了他。

    接着是魖族、死国五尊、地者,最后……是站在龙蟠巨树下,被火光所围绕的白色创世神。他表情严肃郑重,典雅高贵,双眼阖起,淡蓝色眼影下,深邃的视线如同等待吞噬一切的深渊,诡异又神秘,却不会让她感到害怕。

    他身上没有遍地都是的月桂,手上却握了一把紫红色的长剑,剑身镶有无数宝石,护手如双翼开展配合剑鞘上的装饰,宛如神羽再现,双翼上各挂有两条银色铁链流苏。

    魔剑阎帝。

    长风还在发呆,轿子已经于阶梯处停下,鬼薄英撩开白色的垂纱,朝她伸出手恭敬道:“请圣者下轿。”

    天者走到轿子面前,等待着婚礼的另一个主人上前。

    长风流痕将手伸出头纱,搭在鬼薄英手上,走下轿子。

    在她站在天者身前之后,轿子如风消散,鬼薄英等人缓缓后退,似水珠般融入两旁的人潮中,再也看不见身影。

    “长风。”天者伸出手,掌中代表权势与生杀的魔剑阎帝出现在我眼下。

    她愣了一下,迟疑地将手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剑鞘上,围拢手指慢慢握紧。

    神圣的纯白下,罪与爱同歌。

    天者带着她一步步走向阶梯,来到巨大的龙蟠树下。摇曳的阴影与火光相交错,立在一片黑暗中的长风流痕与天者是死国唯一的色彩,像是月光一样流淌在荒芜与深沉的死国之上。

    地者待两人站稳,低声宣布:“仪式开始。”

    仪式什么的……总觉得这个形容词有点怪怪。

    长风想往下看,被天者不动声色的眼神阻止了。

    很难形容死国的婚礼,盛大却足以震慑心神的乐声,在空旷寂静的场景响起,一点都没有苦境欢乐热闹的气氛,神圣中带着沉沉的死亡的气息,让人不敢出声。

    所以说这真的一点都不像婚礼。

    歌呢?舞呢?邪魅欲道那如同夜总会的漂亮小姐姐呢?怎么什么都没有?

    ……算了,天者这么板正庄严的人,大概是很难融入那种气氛中。

    察觉长风流痕在走神,天者微微侧头,分神看了她一眼。

    面容藏于白纱下,经过特殊的处理,让人看不分明容颜。而唯一显眼的,是那头比火焰更加温暖的枫红色长发,柔顺垂在肩上,身着精致神圣的婚服,却显出一种别于死国所有人的生机勃勃。

    她意识到天者的视线,几不可见地侧过了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调皮地笑语:“想拉你逃婚。”

    这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场景。

    抛下所有人,她想拉着天者掠过长长寂静的花铺就的道路,离开这死气沉沉的仪式,一路跑到天涯海角。

    很有长风的风格,在所有人都无法抬头观视的尽头,天者唇角抿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好像那场逃婚没有发生过,她依旧天真的毫无心机。事实上,虽然部分人知道事情的发生,甚至有人猜测现下在举行婚礼的另一人,是否就是长风流痕本人。以此刻死国之中风声鹤唳的状态,无人胆敢随意窥探死国之天的心思。

    天者并不在乎他故意为之的误导是否会被人相信,在所有事情上都不愿意让人猜透是他惯有的风格。

    身为死国最高领导者,他必须要有这样的威严与震慑。

    而身为婚礼上的主人,他是一名正在迎娶心上之人的新郎,在这场献祭者心甘情愿奉上身心的祭典,他是唯一的获利者。

    三辰霜塞,九曜烟霾。

    风雨相依,鸿案相庄。

    人间碧落,永世不离。

    “长风流痕,死国圣者。从今日始,便是吾天者之妻,与吾共享死国天下,权势与荣耀。”

    这是关乎忠诚不变的誓言,随着缓缓展开的六翅羽翼,以此终生,不可更改。

    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今日开始,将彻底属于他的苦境人类。

    仪式结束,长风连衣服都没力气换,直接倒在地上,整个人处于扑街状态。

    好累,真的好累,不单是指身体上,还有精神上。

    前面刚逃了三日,转眼又是紧锣密鼓的婚礼仪式,偏生婚礼的场景超乎了她想象,一点都不热闹。

    作为死国最高领导,根本没人敢灌天者酒,是以他就这样让众人退下自行活动,整场仪式浑像被领导叫来开会,开完会继续工作。

    神罪圣殿作为天者的居所,向来没有任何魖敢进犯,更不会有人来照顾身心疲惫的长风流痕。

    好在她在地上趴了一会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还记得自己爬到后头的温泉沐浴。

    不知道鬼薄英在她身上抹了什么,整个人闻起来香香的,长风流痕勉强把长发束起,穿着单薄的白衣,潜在温泉池边缘自娱自乐地吐泡泡。到现在她都没什么已经结婚的实感,总觉得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毕竟都已经和天者一起住了好些日子,感觉提前过上了夫妻会有的日常。

    嗯……好似忘记了什么。

    长风流痕偏头细思,却始终不知道这明显的遗忘感来自哪里。

    算了,想不起来大概就不重要吧。

    她惯常心大的将其抛到脑后,呆在一旁观察起出水口的位置。活泉是流动的,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身后轻微的,衣服落地的声响。

    忽而,水面上传来微微的涟漪。

    长风流痕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穿过朦胧的雾气,从水上捞起了从发束下溜走的长发,随着动作,枫红色的发丝卷着白皙食指,在上方留下拖曳的水色。

    “长风。”出现在她身后的,正是婚礼上另一位主角,死国的创世神,天者。

    水汽缭绕了他的面容,银白的长发在水面上漂浮散开,洁白的单衣被水浸透,浴室内朦胧的光在他的肌肤间染开清透的色泽,缓带轻裘,意态从容,阖落的眉眼显出一丝别样的温和,神情却深沉。

    ……!

    天者怎么会在这里?

    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她下意识背过身体欲逃。

    可惜身后的人完全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不过眨眼之间,她就落入了天者的掌中。

    手臂揽在腰间,因水温炽热而浸染出浓烈的雪松香味,雪白长发贴上她的肩头,他伸手抽出发间的木钗,枫红色的长发顷刻披散而下,落在两人身上。

    长风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呼吸声有些滞缓,隔着薄薄的衣物,胸口的弧度紧贴着她,随着呼吸而轻微地起伏着。

    “今夜是你吾的新婚之夜,你想去哪里?”天者的声音淡淡的,白皙且修长的手指似抚摸着珍宝珠玉般,从脸颊滑到脖颈,隔着发丝在心脉跳动的位置留下一吻,力道轻忽的足以让人颤抖。

    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原来忘的是新婚之夜。

    长风流痕紧张的挣了一下,完全没挣开,反而让天者加重了束缚的力道,五指张开按在她的肩头,腕骨因为作劲而微微突出。

    他在吻她,从颈侧到肩背,手指随着吻的下落挑开衣领,深入其中。

    “天者……”她没控制住地喘息了一声,很没骨气的在事情开始之前就试图认输,“我洗完了,想要上去。”

    “无须离开。”天者气息稍稍急促了几分,哗啦的水声,珠光般在肌肤上流溢的光泽,勾勒出淡淡的欲念,“……在水中,你会好受些。”

    不等她想出什么叫做在水中会好受一些的意思,潜在水中的手指已然拉开松垮的腰带,身体力行地告知她这句话的答案。

    日沉星坠,烟雾朦胧的玉泉内,纠缠的身影,正是风月无边,春宵暖帐,情真意浓的时刻。

    第二日,彻底没能爬起来的长风流痕,终究知道那句话的意义,可惜已经太迟,她跑都没地方跑。

    天者,恐怖如斯,她再也不会觉得对方是什么清风明月般清圣的人物了。

    她该给自己煲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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