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许诺言已经不吃不喝了,难道你也加入,也跟着绝食?许爸要是知道,他肯定会大声责骂你们的。”

    许远跑到一楼会客厅,看着正在通过屏幕跟阿正部署工作的许下,做好的饭菜,他又是一口没动,

    “这几天你也跟着不吃不喝不睡,白日里不是忙着这些事情,就是陪着许诺言折小螃蟹,一晚上,她不睡,你也不睡,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吗,可以这样不眠不休,不食不饮!”他极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是压着声音讲出来的。

    谁知,眼前的人,看了他一眼,却是淡淡道,“明天,一些跟许家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会来许家祭奠许爸,告诉王叔,安保方面做好准备。”

    “讣告,我昨天已经发出去了,媒体那边,统一口径,不许出现任何对逝者不尊重的言论。”

    “许爸说他不想躺在冰冻室,所以要进行火化,后天,入葬。”

    “楚女士那里,一定要时刻关注着,”成林那边,也没什么问题。

    ......

    一桩桩,一件件,他安排的有条不紊。可唯独对他说的话,像是一句都没听到。

    许远气得眼眶红了,双拳紧握,“你还在安排这些事情,我说的话,你都没听到的吗?”

    “小远,你该长大了。”对面的声音,带有几分无奈,就好像对自己家还到处惹祸的孩子,那般的语气。

    可本就清瘦的他,越发清瘦了。

    左眼下的一颗泪痣,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忧虑。

    许远更是生气,连声音也带了三分冷笑,“你又是这样,永远认为我孩子气,我没有长大,可是现在呢?你是我们的老大,可你现在的行为,你以为你能比我成熟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许下说话。

    许下是他此时都在追赶的方向,可是现在,他的方向竟然要偏离航线,他怎么能允许!

    “小远,你不懂,”说话的人依然是那副好脾气的看着他,只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里,许远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的无力感。

    最后他只听到许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听话,现在去工作。”

    若是平时,根本用不着他说出口,许远就会将一切工作做好,可是现在他竟然胆敢不再听许下的话,更是大胆地伸出手关了他跟阿正的通讯。

    “我不懂?呵呵,老大,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我不是可可,你说什么话,我就信什么话!现在的你为什么会这样,我知道原因,我知道你是在恨自己为什么许爸死的那一天,你不在家!你在恨自己,那晚的许诺言看到满屋的鲜血,看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呼吸的许爸,看着杀死自己父亲凶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母亲。你不原谅你自己,因为你知道那时的她该有多恐惧,该有多绝望,而你却不在!”

    “你恨自己没有阻止得了这一切!而现在,看着不哭不闹,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许诺言,你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可是这一切,你能阻止的了吗?许爸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天。而许诺言,你不可能时时都在她的身边。这些年,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的,几乎许诺言走到哪儿,你的视线就跟到哪儿,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料到而已。”

    许远也红了眼,“可是你再怎么自责,再怎么后悔,折磨的都是你自己。”

    诺大的会客厅里,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身形好像更消瘦了。

    长长的睫羽低垂,掩下眼睛里翻滚的情绪,左眼下的泪痣似乎在微微颤抖,只看见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只是这一次,无法弥补。”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击中许远的心。

    “老大,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总把一切都抗在自己的身上?”许远拽开了自己领口的一个扣子,看起来像是要跟许下打一架的样子,

    “好!既然我劝不了你,那么我要做什么,你也别管我!从今天开始,我也跟你一样,不就不吃不喝么,我陪你到底!”

    许可可本来守在许爸的冰棺前,看到许远气冲冲地去向会客厅,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过去,她伸着头望过去,好像看到许远的脸色很不好,而且在挽袖子,好像要打架的样子,于是慌忙站起身,跑了过去。

    “小远,你”许下出声,可是却被许远打断:“别喊我!这一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许下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性子,执拗起来,就是现在这般。

    忽然,许远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转身就看到许可可攥着他的衣袖,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此时通红,噙着的泪水像个可怜的娃娃。

    “许下哥哥,小远,你们能不能别吵架?”

    “你怎么来了,出去,这里不管你的事儿!”

    “小远,你吓到小可了。”许下终于斥责出了声,转身对许可可轻声道,“小可,别怕,我们没在吵架。”

    明明还可以忍得住的许可可,看着她的许下哥哥,眼里泻出的一丝疲惫。明明心里承受地比任何人都要多,可还在温声安慰她,鼻子酸涩忽然蜂拥而来,如大雨倾盆,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许爸走了,安伯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明明他说过不会离开我们的。”

    “这个家,一夜之间,大人们,都不在了,都不要我们了!”

    自从许爸死了,脑子一向简单的许可可,也忍不住在想他们本是孤儿,可这一次,好像他们又被抛弃了。

    她想是不是自己本来就是灾星,所以连收养她的许爸也被她克走了。

    “言姐姐她还在这个家里,可是我知道她不吃东西,不喝水,也不睡觉,还会对我笑,可是阿英姐不要我待在她面前,阿英姐说,在言姐姐面前,我不能哭,所以我只敢站在门口偷偷看她,我不敢让言姐姐看到我哭。”

    “许下哥哥,你也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们也会离开我们,可是,可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哭吼着,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从眼睛里哗啦啦地流下,哭到抽噎,哭到声嘶力竭。

    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工作和安排着许爸的后事,她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她知道,不是她一个人在难过,大家都在忍着。

    可是在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切的情绪如决堤般朝她奔腾而来,快要将她淹没,而她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许远将她抱在怀里,她也不过才十二岁。

    看着眼前的他们,许下一声叹息,许久才出声,“对不起,我本来该保护着你们,可是现在竟让你们担心了。”

    ......

    独孤从许诺言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许下在安排事宜,听到许可可哭得可怜巴巴的,许远也一副气得红了眼角的样子,

    “你们怎么回事,上面的让人提心吊胆,下面的也惹小丫头哭鼻子?”

    一声漫不经心地调侃。

    许远转身就看见独孤出现在会客厅门口,冷哼了一声。

    “她怎么样?”许下望向门口的人。

    “能怎么样。”独孤眉眼一挑,“许下啊,许下,连你都搞不定的小丫头,你以为我就能啊,你别忘了,一向是她克我,不是我克她!”

    “你怎么过来了?!”许远语气很冲。

    “怎么,我不能来么?许家虽然姓许,但是跟我独孤家,向来不分彼此,我回许家等于我回自己家,有什么问题吗?”

    “你!”

    “你什么你,小远啊,要喊哥哥,不要你啊你的,多不礼貌。”独孤轻轻一笑。

    特么的哥哥!

    许远瞧着独孤这幅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差当场骂出声了。

    许爸突然离世,却看不出他表现出丝毫的难过。

    难道许爸对他不好吗?在许家蹭了那么多次饭,都蹭到狼肚子里了啊。

    许远本就是急性子,经不起逗耍,看到这样的独孤,更是对他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你这张嘴,天天喝的是毒药吧,逢人就毒。但是麻烦独孤大少爷看看场合,你刚才是去看了许诺言吧,你在她面前,该说的不该说的,管好你的嘴!不然,如果她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呦,口口声声许诺言,天天直呼其名,也不喊姐姐,没想到其实还挺关心她的啊,看来以后我得瞅个时间告诉她,你也不是讨厌她。”

    许远一下炸了毛,“管你什么事,我......”

    “小远,”许下出声阻止他,“放心吧,垣,他有分寸。”

    独孤却是满不在乎,转身去了许晟的冰棺前,“别,我独孤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分寸。许叔叔以为他护住了他想护的人,他以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他爱的女人,已经偏执成狂。最后呢,牺牲了自己,却也伤害了他最疼爱的女儿,而那个女人呢,现在也几乎要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远跟在他身后问。

    “楚琪音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大声喊着要找许诺言出来。可是,明明已经有人陪她入了地狱,她还是没有得到解脱。”他站在冰棺前,薄唇轻启,“所以,现在这个结局到底是谁想要的?”

    在许晟的冰棺前,看似说给许远,可是却是说给棺里的人听。

    “既然已经被拉入了地狱,要么死,要么向死而生。”

    他收回了眼里一向的挑笑,一双琉璃眼睛里,看不出悲喜,平静如湖。

    冰棺里的人,褪去了年少时的不羁,只留下岁月的苍白。他不会再活过来,等雨亭下,再也不会看到他坐在亭子下,对他们说,孩子们,快过来,今年的新茶来尝尝看。

    眼前最为熟悉的模样,也很快就会被燃烧成灰。

    还能剩下些什么呢,这里的一切都有他的痕迹,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

    冰棺外的人摘下了头上的短檐黑色休闲礼帽,弯下腰,朝冰棺内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多年后,许远才理解,许下那句话,

    “小远,不是所有的难过,都会表露出来,让你看到。”

    第四日,

    “今天是许爸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了,你去看看他吧。”

    许诺言依然在折着手中的纸,地上散落了很多的小螃蟹,每一个表情都是笑的。

    许下走到她的面前,半跪了下来,她小小的脑袋,只到他的肩膀处。

    他低下头,看向她,双手托起她瘦地不成样子的小脸,迫使她无法回避他的视线。

    一向冷静自持的眼里,竟是红了眼,哑声道:

    “许诺言,你听着,从此刻起你在我就在,你若不在,我也不会在,知道了么?”

    “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无论去哪儿,回头的时候,就会看到我在,一直在.......”

    .......

    他的声音,哪怕压抑暗哑,依然那么好听,

    许诺言何尝不知许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一开始就看清楚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想放弃自己的生命了,在她折好三千只小螃蟹时。

    所以他不逼她做选择,只是告诉她,她活着,他就活着,如果她想放弃生命,他也陪着她。

    许诺言看着面前的人,一行行清泪从眼底滑出,她想哭可是哭不出声,呜咽地声音,像只受伤的小兽。

    许下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但是已经癫狂的楚琪音,肯定会说出什么话,他大致能猜得到。想到此,一颗心疼地无以复加。

    “对不起,我本该可以阻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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