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照水楼,便往惠和巷的方向走,路程虽不是很远,但也算不上近。

    梁心颐本来吩咐玛瑙到时辰就来照水楼接她,可现在她提前出来了,玛瑙他们自然是不知道。

    玛瑙此时还在惠和巷的绸缎庄挑选衣料,梁心颐就打算走过去找她。

    走了好长时间,总算是看到一些零星商铺,离那绸缎庄还有好些距离。

    她未试过走那么远,实在太累了,日头又毒,她便在高大的榆树下的石头上坐下休息。

    等等,楚大人呢?

    她回过头,只见他正与一个姑娘谈笑风声。

    梁心颐:“……”

    好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狗东西!方才都差点入局了,如今还不知悔改呢!

    天闷热得让人烦躁,梁心颐越看越是恼火,她后悔了,她就不该帮这种人。

    关于照水楼的隐秘,梁心颐是听她阿姐说过。

    照水楼背后的东家其实也是官宦权贵,除了赚银子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便是做局,里面的花魁娘子已是被人调、教过的,只要能顺利搭上冤大头,后续就更多手段。

    想今日的情况,未见惯大风浪的几乎都是半推半就地接受。

    梁心颐本来是想来看看,今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会上钩,谁能想到这个“冤大头”竟是楚寻。

    梁心颐也想过当没看见的,可是她实在看不下去,毕竟上次楚寻尽心尽力得帮霍家查案,还不嫌她烦,她哪会老是往衙署跑,他也是耐心地解释。

    所以,在看到楚寻因不愿带那花魁回府时,而被众人言语攻讦时,她一时心软,就大义凛然地出来帮他。

    可没想到,他还知错不改,如今还是想个花孔雀一样,四处开屏,着实是无可救药!

    看看,啧啧,他还给那女子塞香囊,实在没眼看了!

    就在梁心颐快要将旁边的那一株野花揪秃时,楚寻这才走到梁心颐跟前,与她说了几句话。

    梁心颐恹恹地回答他一两句后,并没有搭理他。

    楚寻以为是她觉得自己道谢的诚意不足,就又向她致谢,“多谢五娘子替我解围。”

    梁心颐那弯弯的秀眉微微蹙起,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摆摆手道:“不必言谢,不过只是小事。”

    楚寻心中苦笑,这位骄矜小娘子话说得好听,可怎么看着似乎不太高兴。

    她若是不喜欢自己,那方才又怎么会帮自己呢。因此,楚寻很是笃定,那不是他的问题,想来时是因为名声。

    “姑娘是担心,方才这样帮我,会连累到你的名声吗?”他想着,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尽量去解决。

    梁心颐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我若只是在乎名声,一开始便不会选择帮你,无他,我只是不想云州失去一位好官员。”她不想看到他被那些人拖入泥沼之中。

    楚寻点点头,“我明白了。”顿了顿,他又道:“那你为何生气?”

    梁心颐许是被他看穿了,脸涨得更红了,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只道:“我没生气!”

    楚寻笑了笑,显然还想再打趣她:“那这花是如何得罪你了?”

    梁心颐便放下了那仅剩残枝败叶的花,意有所指地道:“那没办法,谁叫它野得很,老是招蜂引蝶,都吃过亏了,还不打算收敛!”

    楚寻哪里不知她这是指桑骂槐,不过见她骂得高兴,就随她去,好过憋在心里。

    不一会儿,方才那女子过来了,给楚寻送来一个布包,“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我阿兄已经派人去找村里找牛车,很快就会到的。”

    楚寻回了声“好”,接着取出布包里取出水囊和烤饼,递给梁心颐:“先迟点东西,休息一会就坐车回去。”

    梁心颐愣了愣,接过了烤饼。

    原来,他刚才是去买吃的了,自己确实很饿了,前面也曾提过,自己在照水楼没怎么用肴饌,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是,自己刚才还骂他来着,希望他不要生气吧!

    她一边咬着烤饼,一边偷偷用余光瞥他。

    楚寻许是也觉察到她那不寻常的目光,“梁五娘子,你日后若是有什么想要我帮的,可直接跟我讲,我定会义不容辞。”

    嗯,还会知恩图报,那还挺好。梁心颐这样想着,心里也轻松了些。想了想,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眼下还真的有你能帮得上忙的。”

    楚寻无奈,其实他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小娘子还真是不客气。

    ***

    三日后,衙署,同知处。

    这几日,楚寻忙得快脚不沾地,然而,根本做不完,他这头刚做完一件事,那边又多了好几桩事等着他。

    自己不过是休沐了一日,这也着实太夸张了些。若不是熟悉沈亦安的为人,他还真会认为自己是得罪了他。

    刚刚审完一宗案件,刚刚坐下,他正打算打个盹。不料,坐下还没半刻钟,就有人来了。

    “禀告楚大人,这是沈大人派小的新送来的公文,沈大人这边还有事要处理,小的先告退了。”衙差瞧了一眼楚寻,心虚地将公文呈上,寒暄两句后,立马脚底抹油似的跑了,生怕自己走慢点会被楚大人打。

    楚寻瞥了一眼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书,连日积累的怨气终究爆发:“沈子澈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这些天,沈亦安就跟个疯子似的,每日沉迷公务。原本需要一个月内做完的事,沈亦安愣是在半个月就完成。再这样下去,整个衙署都快被沈亦安折磨疯。

    即便前几日梁心颐不与他提,楚寻也盼着沈亦安与泠月快点和好,这工作强度谁受得了!

    院里,小厮正端茶进来,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爷,你想想办法吧,沈大人像是不会累似的,大家伙也不好意思说呀,我们这边还好一点,薛辰他们几个更惨。”

    作为好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沈亦安误入歧途,遂拍胸口跟他们保证,会帮他们搞定此事。“等着,我这就去找他算账,替衙署众人讨个公道。”

    楚寻理了理自己的衣冠,随后就气势汹汹地出发去找沈亦安算账。

    而来到沈亦安的公署时,沈亦安正好巡河回来。

    楚寻见他俊美的脸明显是晒黑了些,还泛着些红光,眼下浮着浅淡的乌青。

    但不得不承认,老天爷还真是偏心,饶是沈亦安弄得这样憔悴,他也还是好看的,像个落魄的玉面书生。

    他原本准备了长篇大论,还想着,若是他不听,自己就拿出言官死谏架势来。

    可瞧见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寻思着也许是情过于伤人,自己虽未经历过,但也有点同情他来。

    两次受情伤都是因同一个人。

    此时楚寻心里对他已经原谅了七八分,也只嘴上不痛不痒地埋怨了两句,最后苦口婆心地劝他好好休息之类云云。

    “确实是我行事不周,让大家跟着我吃苦。”沈亦安敛下眼帘,回答道。

    这阵子他是没有去见泠月了,可一旦闲下来总是会想起他她来,于是他就不想让自己闲着,底下人又不敢说话,他也就没觉得不正常。

    楚寻:“你心里还想着她,对吧?”

    沈亦安没有回答,“接下来衙署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由我来给大家添补赏银。”说完,便唤了玉书进来,叫他与典事定好单子。

    楚寻原想再多说几句的,可一听到给大家伙发钱,那这还能说啥呀,立马识相地闭口不提此事。

    沈亦安:“至于休沐,就要大家等一等了。中午收到的急函,怀吉县发了水灾,现在还未知死伤人数,房屋与农田都损毁严重。朝廷也下旨,敦促务必要好好处理此事。我方才已派人在筹措物资,本来我就打算与你商议此事的,如今你来了正好,你先看看,看完我们再定个章程。”说完,将函件递给他,取出舆图来。

    怀吉县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很多庄稼都旱死,农作物收成也没有往年好,没想到一下子下雨太猛,就洪水泛滥。

    怀吉县是云州辖下的较为偏远的一个小县,与云州基本平原不同,怀吉多为山地、丘陵,商业贸易极少,主要以农业为主,若是处置不当,那将有很多百姓受苦。

    楚寻也感到忧心,对沈亦安道:“竟这般严重,希望那边的官员不要是个没良心的吧,不然底下百姓根本没有活路。也不知朝廷会派哪些人下来?我这边有两位合适的人选,你再给我挑些得力的人手吧!”

    一个地方发生水灾,要处理的问题,并非只有治水。除了应付天灾,还需应付人祸,如流寇作乱等,毫无疑问,去赈灾一路上必是十分凶险,更不排除,有心之人会利用此事铲除异己。

    沈亦安也知道楚寻是他着想,毕竟他此前已得罪了很多人。

    而留在云州安全很多,他们还不敢在这里大做文章,可楚寻肯来云州帮他已是大义,他又怎么舍得让楚寻替他去怀吉呢!

    沉吟片刻,指着舆图,“还是由你来留守云州吧,前些天穆青郡王来信,他们正在屿南处理贩卖人口一事,屿南就在怀吉的邻县,离得近,若是我在怀吉需要帮助,倒也方便。”

    楚寻见他坚决,也就不再推辞,这段时间自己做好这边的事,让他没那么多事分心就好。

    “那你做好安排,这边你就不用担心,我绝不让你的府城出事。”

    沈亦安颔首,此番去怀吉县不仅仅是要赈灾,他更想为怀吉县找到一条新路。

    努力真的不会白费,因为沈亦安最近发疯似的用功,所以很多原本要做的事已经做好,这便省了很多事。

    接着,两人很快就将重要事项一一敲定,今日按计划筹措好的物资,明日辰时就可以出发,后续需要补好的,后续再令人押运过去。

    楚寻便打趣他:“哟,如今看来,你这被人退亲,也不全是坏事啊!我看啊……”

    闻言,沈亦安抬眼白了他一眼。

    楚寻将折扇敲敲书案,“急什么,我自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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