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童歌上的不太专心，错了好几个拍子，整个人也不协调了几回。
因为她的脑海里终于搭上线——住在她楼下的那个无臂小帅哥，她上个月见过！而且，还是在……某会所里。
她当然不是爱玩的人，只是陪客户需要，有的客户需要她陪着吃饭喝酒，有的叫她一起捏脚，还有女老板，会叫她一起去会所，然后叫上几个陪酒的小鲜肉。
难怪看着总觉得眼熟，难怪他看到童歌会对她友好地笑。
在会所做那种工作的人，也会来跳舞？而且她记得她这个时段前面，这个教室是没有排课程的，那他就是借了这间教室。从他刚才的身段、站姿，还有汗涔涔的模样，不难看出他是有底子的。
可没有手臂，跳舞的局限性太大。童歌想了几个常见的动作，不行，他都完成不了，尤其是芭蕾。那他跳舞，不就是跳个寂寞么。
童歌对他的印象其实不错，虽然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在会所。但回忆起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也是笑盈盈的。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让人不太容易把他往那方面想。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童歌没再在电梯里碰见过他，不过既然认出来了，下次再见可以打个招呼say个hi。毕竟他见了她总笑盈盈的，搞得童歌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个太热情外向的人，但若有人对她热情而她没能回馈的话，心里便会不自在。归根结底，这是种不想欠人什么的心态？
但，又过了半个月，童歌还是没见过他，大概他俩一个“白班儿”一个“夜班儿”本来就是很容易错过，也可能他压根就并不住在这儿，童歌心想。时间长了，童歌甚至渐渐把这事儿忘了。这世界这么大，B市两千万人口，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人的几率小之又小。
月底的时候，童歌的男朋友回来了，因为工作原因，他总在项目上出差，一出就是个把月不回来，所以两人虽然同居，但家里没有太多男友的东西，童歌的生活也过得更像个单身女性。
童歌早早就订了今晚的《天鹅舞》演出的票，因为订票时并不知道男友是否在B市，所以只订了一张。早上出门前，她告诉男友今晚要去看芭蕾舞，会晚回来。
晚上，她特地提前解决了晚饭，比入场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剧院。走到门口才发现已经在进场，她拿起票细看，才发现自己把记错了时间，20分钟前就开始入场了。
大概是因为到的晚，童歌进到剧院里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落座。她持着票，找到对应那一排，从过道处走进去，侧着身子缓缓挪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坐下，长舒一口气，幸亏“提前”到，再晚点不让入场就麻烦了。
童歌把包放在腿上，抻抻衣角，余光里有目光看过来。
她扭头。
“是你？”童歌惊讶，眉毛都扬了起来，“好巧啊……”
他眯眼笑了笑，“童律师。”
“记性真好。”他们不过是那晚见过，隔了两个多月，他仍记得，“你是小木，对吧。”
他点头，又笑着说，“其实我叫林初。”
“林出？那你有个弟弟叫林入吗？”童歌勾起嘴角，她见到比自己小的就讲笑话，无论男女，大多数笑话还挺冷。
他笑出声，答：“不是不是。是初次的初，初来乍到的初。”
“哦……好名字，文绉绉儿的。”童歌说着，瞥了眼他肩膀以下。
她自觉已经足够不着痕迹，但还是被林初察觉到了，他耸耸肩，肩下的假肢也跟着一并往上提，“我出门一般都穿假肢。”
“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童歌确实只是想看看他这次是完整的不是。她岔开话题，说：“前两次没认出你来，抱歉，我确实有点脸盲。”
“是那天晚上太黑了。”
林初话音刚落，剧院的灯也暗了下来。两人坐正，等待开始。
浪漫隽永的童话故事，唯美飘逸的经典舞段。《天鹅湖》童歌看了很多遍，每回都会把关注点放在不一样的地方。第一幕的女变奏，舞蹈演员对动作的快速控制力非常强，童歌尤为喜欢她的脚背，一直盯着她的脚看。但在即将完美结束的时候，舞者突然失误，足尖没能完全立起来，童歌瞬间屏住呼吸，但好在舞者脚下非常稳，而且并没有影响整体的动作完成。如果不是像她那样仔细观察局部，那一瞬间的失误是发现不了的。
她不经意地扭头看向林初，很巧合地，他也看向她，两人对视，林初笑笑。看样子他也看到了刚才那小小的失误。
这个对视很简短，蜻蜓点水一般。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对视，化解了两人从坐下起就略显尴尬的氛围。幕间休息的时候，林初说他最喜欢第二幕的双人舞，童歌笑说这次的白天鹅和王子CP感很强，但她还是更期待黑天鹅。
“我猜童律师喜欢凶一点的黑天鹅。”
童歌立马联想起那晚在电梯里她握着手机大发脾气，她对着林初皱起眉假装生气，“因为我本人就很凶吗？”
林初忙说了好几个“不”字，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副惹不起惹不起的表情，童歌后仰着身子大笑出来，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幕间休息快结束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观众回到自己座位上，林初的混血脸上黄种人的痕迹占了小部分，他分明的面部轮廓和高鼻梁棕眼睛，吸引到了许多目光，总有在前排的人有意无意地回头看看他，甚至会有人在听到他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后显出诧异。
他出门确实需要穿假肢，童歌想，这张脸就已经够吸引眼球的了。若是再以“两袖清风”示人，那盯着他看的人得有多少。
剧场灯光渐暗，周围安静下来。
第三幕王子与黑天鹅的双人舞后，林初扭头看她，童歌小声开口：
“高贵优雅，但没感觉出她在勾引王子。”
为了听清童歌说话，林初凑得近了些，童歌闻到他颈间有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衣服清洗后的清香。
135分钟的演出时过去得并不慢，表演结束，大家起立鼓掌，童歌刻意不去看林初，他没有手，此前每次观众鼓掌的时候，他对着舞台笑着点头，身体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没有动作。
往外走的时候，童歌问到林初的确和她住一个小区。
“坐我车走吧。”
林初低头看她，愣了愣，然后摇头，“不用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都是开车，顺道儿的事儿。”
现下已是秋天了，林初身穿长袖衬衫，若非仔细观察，不大会注意到他的两臂僵硬地贴在身侧，更不会联想到这是个双臂皆无的残疾人。童歌与他并肩走到停车场，给车开锁后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初没法自己打开车门。
童歌给他开门，林初赶紧欠身坐进去。“麻烦了。”
等童歌绕过去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下后，他感到抱歉地补充说：“我的假肢不太好用。”
“小事儿。”童歌想递给他一瓶水化解尴尬，水瓶都伸了过去，才想到林初没手拿，自己把矿泉水拧开，问：“喝吗？”
林初自是摇头，童歌笑笑，把水瓶随手一放，边发动车子边转移话题，“你是住16层，对吧？”
“对，1603。”
“朝南的一居室？”
“是。童律师也住那个户型？”
“我刚工作那几年住过，后来跟男朋友同居，就感觉那房子有点小了。那段时间正好我那层两室的户型在招租，我就直接收拾收拾搬隔壁去了，是不是运气特好？”
童歌说完看向林初，他使劲点了几下头。
驶出车位，不一会儿，车内叮咚叮咚地响。
“没系安全带……”童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
“抱歉……”身旁的副驾驶上，林初低着的头抬起来，他很不好意思地看看童歌，好看的眼睛里藏着明明灭灭的微光。童歌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句不太合适的话，把车停下，探过身子去帮林初把安全带系上。
“谢谢童律师。”
童歌摆摆手，“叫我童歌就行。我就怕别人叫我童律师，接起手机那边要是说，喂，童律师吗？那准是工作的事儿。”
林初笑了，大概是一时没想到结什么话，这段聊天就此结束。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林初开口闲聊：“今天看了《天鹅湖》，想找个时间把《黑天鹅》再看一遍。”
“那个电影？”
林初答是。
“唔，让你说得，我也挺想再看看。我当时看的时候是在高中，当时是周日回学校的晚自习，正好没老师巡查，我们全班一起看的。快结尾那段，娜塔莉波特曼发现她其实是捅了自己的时候，全班都在叫……”童歌回忆起那白色TUTU裙上血红血红的口子，不仅皱起眉。
林初接话，“那你喜欢电影里黑天鹅的扮相吗？”
童歌握着方向盘，边摇头边说，“不喜欢，不只是凶，都有点吓人了。”
说完，两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林初在座椅上直了直身子，缓缓说：“那天晚上，谢谢你……”
“哪天晚上？”
“就…你和王总去会所那晚。”
车子驶到路口斑马线前，指示灯上黄灯还没转红，其实能开过去，但童歌踩了刹车。
那天晚上……
一家中韩合资的外资公司是她团队多年的老客户了，副总王蕊与她熟识。那天，和客户吃过饭后，王蕊提出要一起去唱歌，童歌以为不过是寻常地去KTV唱唱歌喝喝酒，自然是陪着去了。
那家会所她没去过，王蕊倒像是来过几次了。她叫来三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孩子，看着也就二十多头，王蕊让童歌也要，她摆手拒绝，被以为是放不开。王蕊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跟经理说，把小木叫来。
小木就是林初了。他两袖空空走进来时，给童歌结结实实地惊着了，当时她心里只想着，这残疾小伙子真不容易。
就是怀着这样的一种怜悯心，王蕊让人连灌他喝下三瓶啤酒后，童歌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请小木带路。
出了包间门，她跟小木说，你歇会儿，缓缓，咱们等会儿再回去。
“绿灯了。”
童歌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踩下油门，车子开出去几百米了，才道：“没什么好谢的，就算不是我，是其他人，大概也会这么做。”
“是……可怜我吗？”林初的声音小了许多。
林初说的没错，但正常人可怜残疾人是寻常心态，【可怜】二字从一个残疾人口中说出来，就觉变了味。顿时，童歌心里酸酸涩涩的，不好意思转头看他。
“多虑了。几瓶啤的算什么，我爸爸是俄罗斯人，我酒量好着呢。”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如果有手的话，大概要再拍一拍胸脯。
开回家的路上一路畅通，大概是时间很晚了的缘故。童歌在地下车库里停好车，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记得给林初解开安全带并拉开车门了。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林初刚跟她说了句“谢谢你送我”，童歌正要回以“不用客气”，电梯里走出两个人，正相亲密拥着，女人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而男人的脸色，在看到童歌的那一刻，就很难看了。
童歌怔在电梯前，一动不动。年轻的女孩见她挡路，本说了句“让一让”，可男人忽然撒开环住她的手，女孩回头见他的表情，脸刷地白了。
眼前的男人，是童歌的男朋友。但准确来说，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已经成了前任。
“对不起，晚上的芭蕾舞，我记错了时间。”童歌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平稳，但她的声音在颤，喉咙深处似被卡住。
“不是，童歌，这是我、我妹妹。”
“别xx骗人了，你是独生子，没有妹妹。”童歌吐出两个脏字，努力控制着嗓音，想让自己听起来波澜不惊，“你只有两个堂弟，还有个表哥。你跟我说过，我都还记得。”
“童歌，你……”那男人着急了，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天的事儿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两天过来把你的东西都搬走吧，回头我把这段时间你在我身上花的钱算算，给你转个账。”
那人先是愣了两秒，随即握住童歌的手，说：“对、对，咱们也都算是中年人了，尤其是你，过了三十，在你们单位也算个领导，这要让人知道了，你我脸上，不都挂不住嘛……”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堆满了笑，林初看在眼里，觉得无比恶心。
“放开她的手。”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林初忽然开口，他的眼窝深，眉骨高，眼中的光格外凛冽。加之身形高而挺拔，林初只是往前迈了一步，男人就把手抽了回来。
“林初……”童歌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可心底里却觉得痛快，这家伙要是有手就好了，赶紧发动他骨子里一半战斗民族的精神风貌，把这出轨男揍得满地找牙！
男人扶了扶眼镜，没好气儿地问林初：“你是谁？”
“我？”林初顿了顿，仍然紧盯着他的眼，“我，是童律师的同事，上周刚搬到楼下。另外，我大半年前对童律师表白被拒绝，说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不过，我好像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了。”
这一番瞎话被林初说得流畅自然，童歌更是被他的出其不意惊到了。
林初面向童歌站定，微微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那，我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他深棕静谧的眼睛里，似满载了星河。
身旁，那年轻女孩白了林初童歌一眼，拉上前男友先生，脚下高跟鞋踩得使劲，一甩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她的脑海里终于搭上线——住在她楼下的那个无臂小帅哥，她上个月见过！而且，还是在……某会所里。
她当然不是爱玩的人，只是陪客户需要，有的客户需要她陪着吃饭喝酒，有的叫她一起捏脚，还有女老板，会叫她一起去会所，然后叫上几个陪酒的小鲜肉。
难怪看着总觉得眼熟，难怪他看到童歌会对她友好地笑。
在会所做那种工作的人，也会来跳舞？而且她记得她这个时段前面，这个教室是没有排课程的，那他就是借了这间教室。从他刚才的身段、站姿，还有汗涔涔的模样，不难看出他是有底子的。
可没有手臂，跳舞的局限性太大。童歌想了几个常见的动作，不行，他都完成不了，尤其是芭蕾。那他跳舞，不就是跳个寂寞么。
童歌对他的印象其实不错，虽然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在会所。但回忆起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也是笑盈盈的。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让人不太容易把他往那方面想。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童歌没再在电梯里碰见过他，不过既然认出来了，下次再见可以打个招呼say个hi。毕竟他见了她总笑盈盈的，搞得童歌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个太热情外向的人，但若有人对她热情而她没能回馈的话，心里便会不自在。归根结底，这是种不想欠人什么的心态？
但，又过了半个月，童歌还是没见过他，大概他俩一个“白班儿”一个“夜班儿”本来就是很容易错过，也可能他压根就并不住在这儿，童歌心想。时间长了，童歌甚至渐渐把这事儿忘了。这世界这么大，B市两千万人口，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人的几率小之又小。
月底的时候，童歌的男朋友回来了，因为工作原因，他总在项目上出差，一出就是个把月不回来，所以两人虽然同居，但家里没有太多男友的东西，童歌的生活也过得更像个单身女性。
童歌早早就订了今晚的《天鹅舞》演出的票，因为订票时并不知道男友是否在B市，所以只订了一张。早上出门前，她告诉男友今晚要去看芭蕾舞，会晚回来。
晚上，她特地提前解决了晚饭，比入场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剧院。走到门口才发现已经在进场，她拿起票细看，才发现自己把记错了时间，20分钟前就开始入场了。
大概是因为到的晚，童歌进到剧院里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落座。她持着票，找到对应那一排，从过道处走进去，侧着身子缓缓挪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坐下，长舒一口气，幸亏“提前”到，再晚点不让入场就麻烦了。
童歌把包放在腿上，抻抻衣角，余光里有目光看过来。
她扭头。
“是你？”童歌惊讶，眉毛都扬了起来，“好巧啊……”
他眯眼笑了笑，“童律师。”
“记性真好。”他们不过是那晚见过，隔了两个多月，他仍记得，“你是小木，对吧。”
他点头，又笑着说，“其实我叫林初。”
“林出？那你有个弟弟叫林入吗？”童歌勾起嘴角，她见到比自己小的就讲笑话，无论男女，大多数笑话还挺冷。
他笑出声，答：“不是不是。是初次的初，初来乍到的初。”
“哦……好名字，文绉绉儿的。”童歌说着，瞥了眼他肩膀以下。
她自觉已经足够不着痕迹，但还是被林初察觉到了，他耸耸肩，肩下的假肢也跟着一并往上提，“我出门一般都穿假肢。”
“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童歌确实只是想看看他这次是完整的不是。她岔开话题，说：“前两次没认出你来，抱歉，我确实有点脸盲。”
“是那天晚上太黑了。”
林初话音刚落，剧院的灯也暗了下来。两人坐正，等待开始。
浪漫隽永的童话故事，唯美飘逸的经典舞段。《天鹅湖》童歌看了很多遍，每回都会把关注点放在不一样的地方。第一幕的女变奏，舞蹈演员对动作的快速控制力非常强，童歌尤为喜欢她的脚背，一直盯着她的脚看。但在即将完美结束的时候，舞者突然失误，足尖没能完全立起来，童歌瞬间屏住呼吸，但好在舞者脚下非常稳，而且并没有影响整体的动作完成。如果不是像她那样仔细观察局部，那一瞬间的失误是发现不了的。
她不经意地扭头看向林初，很巧合地，他也看向她，两人对视，林初笑笑。看样子他也看到了刚才那小小的失误。
这个对视很简短，蜻蜓点水一般。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对视，化解了两人从坐下起就略显尴尬的氛围。幕间休息的时候，林初说他最喜欢第二幕的双人舞，童歌笑说这次的白天鹅和王子CP感很强，但她还是更期待黑天鹅。
“我猜童律师喜欢凶一点的黑天鹅。”
童歌立马联想起那晚在电梯里她握着手机大发脾气，她对着林初皱起眉假装生气，“因为我本人就很凶吗？”
林初忙说了好几个“不”字，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副惹不起惹不起的表情，童歌后仰着身子大笑出来，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幕间休息快结束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观众回到自己座位上，林初的混血脸上黄种人的痕迹占了小部分，他分明的面部轮廓和高鼻梁棕眼睛，吸引到了许多目光，总有在前排的人有意无意地回头看看他，甚至会有人在听到他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后显出诧异。
他出门确实需要穿假肢，童歌想，这张脸就已经够吸引眼球的了。若是再以“两袖清风”示人，那盯着他看的人得有多少。
剧场灯光渐暗，周围安静下来。
第三幕王子与黑天鹅的双人舞后，林初扭头看她，童歌小声开口：
“高贵优雅，但没感觉出她在勾引王子。”
为了听清童歌说话，林初凑得近了些，童歌闻到他颈间有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衣服清洗后的清香。
135分钟的演出时过去得并不慢，表演结束，大家起立鼓掌，童歌刻意不去看林初，他没有手，此前每次观众鼓掌的时候，他对着舞台笑着点头，身体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没有动作。
往外走的时候，童歌问到林初的确和她住一个小区。
“坐我车走吧。”
林初低头看她，愣了愣，然后摇头，“不用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都是开车，顺道儿的事儿。”
现下已是秋天了，林初身穿长袖衬衫，若非仔细观察，不大会注意到他的两臂僵硬地贴在身侧，更不会联想到这是个双臂皆无的残疾人。童歌与他并肩走到停车场，给车开锁后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初没法自己打开车门。
童歌给他开门，林初赶紧欠身坐进去。“麻烦了。”
等童歌绕过去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下后，他感到抱歉地补充说：“我的假肢不太好用。”
“小事儿。”童歌想递给他一瓶水化解尴尬，水瓶都伸了过去，才想到林初没手拿，自己把矿泉水拧开，问：“喝吗？”
林初自是摇头，童歌笑笑，把水瓶随手一放，边发动车子边转移话题，“你是住16层，对吧？”
“对，1603。”
“朝南的一居室？”
“是。童律师也住那个户型？”
“我刚工作那几年住过，后来跟男朋友同居，就感觉那房子有点小了。那段时间正好我那层两室的户型在招租，我就直接收拾收拾搬隔壁去了，是不是运气特好？”
童歌说完看向林初，他使劲点了几下头。
驶出车位，不一会儿，车内叮咚叮咚地响。
“没系安全带……”童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
“抱歉……”身旁的副驾驶上，林初低着的头抬起来，他很不好意思地看看童歌，好看的眼睛里藏着明明灭灭的微光。童歌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句不太合适的话，把车停下，探过身子去帮林初把安全带系上。
“谢谢童律师。”
童歌摆摆手，“叫我童歌就行。我就怕别人叫我童律师，接起手机那边要是说，喂，童律师吗？那准是工作的事儿。”
林初笑了，大概是一时没想到结什么话，这段聊天就此结束。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林初开口闲聊：“今天看了《天鹅湖》，想找个时间把《黑天鹅》再看一遍。”
“那个电影？”
林初答是。
“唔，让你说得，我也挺想再看看。我当时看的时候是在高中，当时是周日回学校的晚自习，正好没老师巡查，我们全班一起看的。快结尾那段，娜塔莉波特曼发现她其实是捅了自己的时候，全班都在叫……”童歌回忆起那白色TUTU裙上血红血红的口子，不仅皱起眉。
林初接话，“那你喜欢电影里黑天鹅的扮相吗？”
童歌握着方向盘，边摇头边说，“不喜欢，不只是凶，都有点吓人了。”
说完，两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林初在座椅上直了直身子，缓缓说：“那天晚上，谢谢你……”
“哪天晚上？”
“就…你和王总去会所那晚。”
车子驶到路口斑马线前，指示灯上黄灯还没转红，其实能开过去，但童歌踩了刹车。
那天晚上……
一家中韩合资的外资公司是她团队多年的老客户了，副总王蕊与她熟识。那天，和客户吃过饭后，王蕊提出要一起去唱歌，童歌以为不过是寻常地去KTV唱唱歌喝喝酒，自然是陪着去了。
那家会所她没去过，王蕊倒像是来过几次了。她叫来三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孩子，看着也就二十多头，王蕊让童歌也要，她摆手拒绝，被以为是放不开。王蕊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跟经理说，把小木叫来。
小木就是林初了。他两袖空空走进来时，给童歌结结实实地惊着了，当时她心里只想着，这残疾小伙子真不容易。
就是怀着这样的一种怜悯心，王蕊让人连灌他喝下三瓶啤酒后，童歌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请小木带路。
出了包间门，她跟小木说，你歇会儿，缓缓，咱们等会儿再回去。
“绿灯了。”
童歌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踩下油门，车子开出去几百米了，才道：“没什么好谢的，就算不是我，是其他人，大概也会这么做。”
“是……可怜我吗？”林初的声音小了许多。
林初说的没错，但正常人可怜残疾人是寻常心态，【可怜】二字从一个残疾人口中说出来，就觉变了味。顿时，童歌心里酸酸涩涩的，不好意思转头看他。
“多虑了。几瓶啤的算什么，我爸爸是俄罗斯人，我酒量好着呢。”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如果有手的话，大概要再拍一拍胸脯。
开回家的路上一路畅通，大概是时间很晚了的缘故。童歌在地下车库里停好车，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记得给林初解开安全带并拉开车门了。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林初刚跟她说了句“谢谢你送我”，童歌正要回以“不用客气”，电梯里走出两个人，正相亲密拥着，女人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而男人的脸色，在看到童歌的那一刻，就很难看了。
童歌怔在电梯前，一动不动。年轻的女孩见她挡路，本说了句“让一让”，可男人忽然撒开环住她的手，女孩回头见他的表情，脸刷地白了。
眼前的男人，是童歌的男朋友。但准确来说，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已经成了前任。
“对不起，晚上的芭蕾舞，我记错了时间。”童歌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平稳，但她的声音在颤，喉咙深处似被卡住。
“不是，童歌，这是我、我妹妹。”
“别xx骗人了，你是独生子，没有妹妹。”童歌吐出两个脏字，努力控制着嗓音，想让自己听起来波澜不惊，“你只有两个堂弟，还有个表哥。你跟我说过，我都还记得。”
“童歌，你……”那男人着急了，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天的事儿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两天过来把你的东西都搬走吧，回头我把这段时间你在我身上花的钱算算，给你转个账。”
那人先是愣了两秒，随即握住童歌的手，说：“对、对，咱们也都算是中年人了，尤其是你，过了三十，在你们单位也算个领导，这要让人知道了，你我脸上，不都挂不住嘛……”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堆满了笑，林初看在眼里，觉得无比恶心。
“放开她的手。”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林初忽然开口，他的眼窝深，眉骨高，眼中的光格外凛冽。加之身形高而挺拔，林初只是往前迈了一步，男人就把手抽了回来。
“林初……”童歌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可心底里却觉得痛快，这家伙要是有手就好了，赶紧发动他骨子里一半战斗民族的精神风貌，把这出轨男揍得满地找牙！
男人扶了扶眼镜，没好气儿地问林初：“你是谁？”
“我？”林初顿了顿，仍然紧盯着他的眼，“我，是童律师的同事，上周刚搬到楼下。另外，我大半年前对童律师表白被拒绝，说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不过，我好像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了。”
这一番瞎话被林初说得流畅自然，童歌更是被他的出其不意惊到了。
林初面向童歌站定，微微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那，我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他深棕静谧的眼睛里，似满载了星河。
身旁，那年轻女孩白了林初童歌一眼，拉上前男友先生，脚下高跟鞋踩得使劲，一甩包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