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郑泠睡得昏昏沉沉,喉咙干的似乎要冒烟,她很想喝水,于是张口,迷迷糊糊喊了句:“来人,倒水。”

    很快,有人上前托起她的上半身,将一杯清水递在她唇边,她未睁眼,就着那人的手咕噜咕噜一口饮完。

    只是这杯是温水,一杯喝完,尤不解渴,她不太满意:“还要,要凉的,不要温水。”

    一个声音略带无奈,反驳她:“不准,生病了就要多喝热水,喝哪门子凉水。”

    她蹙眉,“胡说,谁说我生病了?我没有病。”

    那个声音在笑她:“没有生病怎么大白天睡觉,跟只懒猫儿似的。”

    她为自己辩驳:“我只是……只是喝了酒,有点儿醉。”

    那个声音微疑:“真的假的,你竟然还会喝酒了?”

    “真的!喝了……五杯!”她豪迈地点点头,随后才发现那个声音竟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很熟悉。

    她转了转浆糊般的脑子,发觉这好像……是阿兄的声音?

    奇怪,阿兄不是在羊谷关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泠想不明白,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是了,唯有梦中,一切事物都毫无逻辑,不需要任何理由,想念的人想见就能见到。

    她努力睁开眼,果不其然,见到床前端杯站着的高大身影,不是郑淙还能有谁。

    只是她将此归结于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怎么到我梦中了?来了多久啊?”

    郑淙见她半梦半醒,有些好笑:“没多久,刚来就伺候你喝水。”

    骤然在梦中见到他,那些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郑泠忍不住鼻子一酸,便起身朝着他扑去,如同幼时一样,四肢都挂在他的身上熊抱住他,答非所问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但又不能说。”

    她这样不正常的样子,带着哭腔的述说,令人生怜。郑淙握杯的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怀疑她是真病了,还是真醉了。

    摸了半晌,不见烫手,说明没有发烧,他才略放心,一把丢开杯子,双掌托住她的腰背,抱着她坐在床沿,给她拢住被子包裹,温声相问:“为何不能说?”

    她枕在他肩头,摇头:“秘密,不能说,说不得……”

    猫儿一样在他肩上轻蹭,她散开的鬓发随着她的摇头,在他颈间来回轻扫,酥酥麻麻地惹人难受,不禁浮想联翩。

    耳鬓厮磨,说得大抵便是如此。

    只是一瞬,郑淙便意识到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有多荒唐。

    他们是兄妹,她只是他的妹妹。就算如此亲昵,也是两人自幼时开始就如此的习惯。

    绝不是其他的什么,更不是因为他这样背德的不正常想法。

    他立刻克制住这个想法,艰难地松手放开她,柔声道:“不能说,那就先不说,等你睡醒,我再来看你。”

    “嘘,别说话,”她却是不肯撒手,依旧拽着他,紧紧环住他的肩,趴在他身上,比了根手指贴在唇边,说得语无伦次,十分跳跃,“就像,就像当初你死活不肯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一样……不能说。”

    不肯告诉她,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么?

    原来她还记着这事呢。

    郑淙轻轻抚拍她的背,眼中满是落寞,随后自嘲一笑:“这哪能一样?”

    “一样的,都是秘密。”说到这里,她忽而轻泣出声:“你的那尊飞天仙女瓷像,长安陷落之时,被我弄丢了,找不回来了,对不起,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你的仙女,被我弄丢了……”

    当初郑淙有多看重这尊瓷像,她都看在眼里。

    他离开长安之时,她答应过会替他保管好。但是世事难料,无人意料得到反贼会如此迅猛地攻入长安,她被抓之时,携带的瓷像,也因此摔落混乱的长街,被碾压的没有一丝踪迹。

    她很自责,连这么点东西都保管不了。

    一想到那尊飞天像的本尊——权碧落,又成了李叡的嫔妃,她更是替郑淙难过,越想眼泪越停不下来。

    *

    温热的泪水滴在他的衣襟之中,他才意识到她哭了。

    郑淙微微推开她,见她泪眼婆娑,不由心疼,一边用袖子给她擦泪,一边安慰:“丢了就丢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

    她不解:“嗯?可那不是,不是与你喜欢的人长得一样吗?”

    “不一样,那只是你以为的。”郑淙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启齿,告诉她:“我喜欢的姑娘,她不长那个样子。”

    郑泠发现自己脑袋不够用了,这些话每个字的意思,她都能听明白,但连在一起,她又都不懂。

    他喜欢的不是权碧落吗?那个身为皇妃,让他爱而不得,说不得的存在。

    当初他不是默认了?

    她想了想,其实他好像真的没有明确说过,那人是谁。

    当初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猜测,从而自以为是地劝导他。

    难不成真是自己误会了?

    不知为何,郑泠十分想弄清这件事。

    好奇心支撑着她的意志,让她不依不饶:“我想知道那个姑娘是谁?”

    郑淙没有告诉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秘密,说不得。”

    郑泠想了想,“你悄悄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我们来交换。”

    他摇头拒绝,“你醉了。我不和醉酒的人交换秘密。”

    “为何?”

    “醉酒之人,一旦清醒,就全都忘了,说与不说,其实没有分别。”

    “不会,我记性好着,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她骤然一灵光,“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听了你的秘密,就借酒赖账,不告诉你秘密是吧。这样吧,我先说。”

    她笑呵呵的,伏在他肩头,在他耳旁轻声开口:“我告诉你,我为何饮酒。因为,我同大都护喝的。”

    郑淙眯了眯眼,一丝不太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哪个大都护?”

    什么大都护,还要她一个小姑娘去陪酒?

    姑姑在做什么?又让她做了什么?

    她不答,只催促他:“该你说了。郑十,不许耍赖,不许骗我。”

    郑淙好生无奈,扶住东倒西歪的她,手指按在她背上某个穴位,“那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次。”

    “嗯嗯。”她努力聚焦,期盼地看着他,只是眼皮很沉,越来越想睡觉。

    混沌之中,她依稀听到一句:“我喜欢的姑娘,远在天边……”

    郑泠软软倒了下来,郑淙松开那个睡穴,去接住她,见她安安静静倚在自己怀中睡了过去,伸指将她脸上的一缕乱发,挼到耳后,轻叹一声,“近在眼前。”

    人在怀中,再强的意志也难以按捺。

    她睡着了,他才敢泄露些许私心,放纵自己贪恋地抱了她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了太久,又想起她刚才说的“同大都护喝酒”,他便没法平静,一阵恼火。

    他将她送到这里,为得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想要她平平安安地在他身后,仅此而已。

    郑淙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便悄声离开,去了千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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