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开春,修士们原都以为只是普通一日。

    那成想那日天穹骤暗,地动山摇,飞仙劫雷在天际轰轰作响,天道威压降临在此界,压的千万修士脊背一弯,无人不恐惧。

    粗壮劫雷劈天裂地,声声震耳。在昏暗的雷云中,一道光亮起,他们得以看清天地中心受劫的绿衣少年。

    只见端坐在劫雷中的少年闭着双眼,沐浴碧光,周身有着让人不敢造次的神圣之气。

    “是照晚大人欸!”

    “照晚大人好厉害!古往今来飞升第一人!”

    “……”

    不同于魔修的欢欣鼓舞,道修们皆是不忿嫉妒。

    “居然是傅照晚那个竖子!”

    “为什么他运气总那么好,为什么飞升的不能是我?”

    话题主人公傅照晚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他操纵着体内汹涌的灵气,口中溢出鲜血,强制性突破身体桎梏。

    绝不能死在劫雷下!

    他要离开此方世界!

    他霍然睁眼,吞咽鲜血,境秘之地的遗落神力骤然被召唤进体!

    随着最后一道雷降落,天边霞光万道。

    他到达此界修为巅峰!

    他没看下方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迫不及待撕裂了空间。

    在纯正神力加持下,他来到一方金灿灿的世界,陌生又熟悉,这是他曾经诞生的地方。他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

    紧接着他看见了那额间带日轮的优雅青年。

    “欢迎归来,我的——”青年看向他,“弟弟。”

    说着欢迎的话,可青年嗓音没有一丝波动起伏。

    傅照晚目露厌恶之色,嗤笑道:“弟弟?我可没有把手足封印的哥哥。”

    他记起了很多东西。

    他和眼前的青年是诞生于世界之末的神明,只是青年比他早出生一刻。

    也正是在这一刻,作为第一位主神的青年先领略了世界之力。

    然后青年随之而起的便是想要独占全部世界控制权。于是他这个哥哥便把他封印起来,青年以为这样,世界便能归属他。

    可惜青年算错了一件事,所有世界的控制权是在他们出生时便已经定下,青年只能偶尔插手他的世界,却不能控制。

    他也在千万年的封印里,内心怨恨越积越重,同时青年也快封不住他了,直到某一天他终于挣脱了封印,灵魂出逃到属于自己的一方世界中,刚好那时真正的傅照晚死亡,他便占了傅照晚的身躯,而后活了下来。

    青年没办法插手他的世界,但太害怕他重新杀回来,夺走一切,于是这才有了月娘的存在。

    月娘是青年用来消减他恨意,锁控他的工具。

    即便知道,傅照晚此时也完全不在意了,他还隐隐有些庆幸是月娘来自己身边。

    傅照晚将一金灿灿的蛋踢到青年脚边,蛋一落地,抱着青年的腿嘤嘤直哭,它受了好多委屈。

    其实裴散那天算的没错,成亲那天他确实是用了剜魂术。

    这是在月娘离开那天,他从她身体里剥离了系统。

    “你的东西还给你,月娘现在在哪里?”傅照晚在他的半边世界找寻过,并没有月娘的灵魂波动。唯一解释月娘的灵魂在青年控制的半边世界里。

    青年直直看着他,漠然垂眸踢开了系统,却不回应。

    傅照晚扯唇威胁:“你应该知道,我们两的力量差不了多少,如果我回归神体,你讨不到好处。我不止会杀了你,还会炸掉你的三千世界!”

    为她,他绝对做得出来。

    青年眼中终于有一丝波澜。他低下头,似乎在思索,最终挥出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穿着坦领服饰的一家三口,他们正在吃饭,那镜中女孩莫约十五岁,笑的幸福如迎春花。

    青年说:“月娘。”

    傅照晚看了一眼,旋即冷笑:“这不是我的月娘。”

    即便是很相似的面容,他还是一眼看出那不是他的月娘。

    种种细节都对不上!

    “这就是柳月娘。”

    青年说完,傅照晚反应过来青年的意思,他有些怒意:“几十年不见,你抠字眼的能力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好,既然这样,那我直言了,我要的是江月疏!”他之前偶然听过系统喊她的名字,傅照晚加大音量:“是那个陪我两世的她!”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青年开口问:“假如她跟你想象的她不同呢?比如没那么漂亮,没……”

    青年的假设没有做完,就被傅照晚打断:“无论她真实容貌是丑是美,年龄是老是小,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我只认定她,哪怕她性别不同,我也不在意。”

    他爱的是这个人,和她其他东西无关。

    长长的话说完,青年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点死心之色,眼底有什么破碎了。

    他转过身,沉沉的声音传到傅照晚耳里。

    “月疏在七十三世界。”

    傅照晚得到消息,急忙往出走。

    青年:“……你不要神体了?”

    你要放弃作为主神的一切吗?

    傅照晚没有回头,声音在四周回荡:“你想要,你就拿走,我不会回归身体,身体跟现在模样不一样,我怕她认不出我。”

    走到一半,他驻足,“高台很冷,不适合我。”

    “你既然喜欢力量高位,我祝你一辈子坐在那里,掌握一切。”他扭过头,笑容恶意:“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可怜家伙!”

    洁白的空间,青年看着少年缓缓走出视线之外,他抚摸胸口,那里很痛,许久青年才低喃道:“才不是,我有名字。”

    很久之前,有个女孩给他取过名字。

    又是一年开春,一切勃勃生机。

    江月疏整理完工作报表,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

    「妈妈:等会儿我和王姐出去逛街,可能晚点回去。」

    江月疏笑了笑,回复:「注意安全,玩的开心点。」

    回到现代世界已经半年了,回想刚回来时的光景,仿佛还在昨日。

    那时,她第一时间来到医院,没等开口询问母亲情况,医生满脸喜悦说:江蓉癌细胞在快速减少。

    后来发展更加魔幻。

    不到三日,江蓉癌症痊愈,而且体质一举迈进年轻人行列。

    此事还登上了新闻,小火了一把,周遭所有人说是医学奇迹。

    而江月疏每次听见奇迹的言论,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她清楚知道不是奇迹。

    那是一个少年忍耐向上天承诺换来的生机。

    走在大街上,春日虽到,所处的c城寒意仍料峭,风吹拂而过,冷的她紧了紧大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她扫眼来电显示,接起。

    “疏疏,下班了吧?我在你公司附近,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闺蜜的约饭,江月疏没什么推脱的必要,“我已经从公司出来了,我去找你吧,哪家餐厅?”

    姜茶很快把地点报给她。

    江月疏到的时候,姜茶已经贴心的把菜点好,她们两彼此知道对方的口味。

    餐厅比外头热,她叫了声茶茶,脱了大衣,坐到姜茶对面,看见对方满盘绿色,不由得挑眉笑问:“改吃素了?”

    姜茶放下手机,闻声回:“前不久报名了个恋综,我选上了,马上要上大屏幕,屏幕会把我拉宽,我得控制点体重。”

    江月疏诧异,拿叉的手停顿,“你要上恋综?你不缺追求者吧。”

    对面的姜茶是典型的大美女长相。

    流畅的鹅蛋脸,勾心夺魄的狐狸眼,配上不笑似笑的红唇。谁看了不感叹一句美丽。

    这还用得着去恋综找对象?

    “不是找对象,事业上升期,我可不谈恋爱。”姜茶解释:“三个月前,我发了新歌,宣发做了,但流量上不去,打算找个恋综当宣传踏板,顺带去撩帅哥。”

    原来是这样。

    江月疏叉起意面,没再说什么。

    可提到恋爱话题,好朋友间绕不开互问吃瓜。

    “说到这个,堂哥最近有没有找你?”她促狭一笑。

    堂哥姜烬回国后,围着少女转,前不久还为此跟家里人大吵一架,然后搬了出去。

    江月疏咽下意面,无奈道:“找了。”

    “还是求复合吧?”

    江月疏叹气,想到最近的纠缠,一瞬间胃口都没了。

    姜茶道:“说实在的,堂哥人真的不错,盘靓条顺,性格也好。你们当初分开,也不是原则性错误。”

    “我知道他的好,他是个好人。”

    “那你怎么不愿意复合?伯母的事过去了,你事业也在平稳期,你是在顾虑什么吗?”姜茶费解。

    江月疏:“……”

    “你怕堂哥再犯错?”她胡乱猜。

    闺蜜之间有话直说,何况介于姜茶与姜烬的亲属关系,姜茶还能把她的意思侧面传达给姜烬,于是她搁下叉子,白嫩的脸蛋扬起:“和姜烬没关系。”

    “是我有了想结婚的对象,我不可能跟姜烬复合了。”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八卦自己的好友,话音落下,姜茶眼睛发亮,把自家堂哥忘到脑后,追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你公司哪个男同事?我认识吗?怎么不带过来给我看看?”

    疯狂四连问,江月疏招架不得,只好道:“不是同事,你不认识,有机会肯定带给你看看。”

    将姜茶的好奇心打发完,江月疏快速吃完晚餐,姜茶本想跟闺蜜一起压马路聊聊天,只不过接到一通工作室电话后,先行离开了餐厅。

    江月疏走在回家的路上。

    距离地铁站虽有些距离,可给江蓉治病花太多钱。现如今,只要不是很远的路,时间充足的情况下,她都选择步行。

    默默听着耳边喧闹的车流声,江月疏的心神跟着喧嚣起来。

    她不期然想到方才的聊天。

    ——有机会带给你看看。

    说这话时,她神情平和,带着笑,好像很有把握。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没有一点底气。

    江蓉病好之后,她满怀希望去找傅照晚。

    傅照晚在她身体里留下了他的碎片,他们二人间还有主仆契约的牵绊,她以为她可以找到他,再不济也能感应到这个人。

    令她失望的是:没有。

    她疯狂尝试,去庙里烧香拜佛,甚至去找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江湖术法,结果还是感应不到。

    好多次夜晚,她都在怀疑是不是她给自己捏造了一段记忆。

    什么穿越,什么契约,都是虚假的黄粱一梦。

    可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手写书又明晃晃告诉她,一切真实发生过。

    有个爱穿绿色衣裳的少年参与了她的人生。

    只是他们暂时走丢了。

    路灯盏盏亮起,春风吹起她长发,她站在人行道旁等起绿灯。

    路过的行人侧目。

    只见长发女人披着驼色双排扣大衣,大衣里穿着紧身米色羊绒毛衣,浅褐马丁靴低调又不失简约大气。

    等绿灯的男人们忍不住多瞧,有两个大胆者还要起微信。

    恰好此时绿灯亮起,江月疏把脸捂进围巾,赶紧摆手拒绝了搭讪。

    来到路另一侧,这头的楼有一面巨大的3d电子大屏幕,每天每时都会有粉丝花钱买的应援画面。

    江月疏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抬头看两眼。

    今日不再是真人明星,而是一个二次元人物。人物旁边有着介绍,似乎是个游戏人物。

    此处的电子屏不仅能播放画面,还能播放声音。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女歌手唱的动人。

    江月疏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等她再回过神时,感觉到脸上有水。她侧过脸,借着玻璃门一照,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我想你了。”

    她喃喃道。

    随后又意识到:她对他的思念不仅隔着距离,隔着空间,还隔着时间流速差。

    下一刻,行人便见面容姣好的女人突然蹲地哭泣。

    江月疏很早之前就想大哭一场。

    但是她白日要上班,面对一堆工作事情,她没空哭。晚上回家,面对母亲的关怀,她不能哭。

    无法诉诸他人的经历,她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消化记忆。

    情绪崩在一根线上,今日的一首歌让她释放出来。

    零丁的冷意钻进大衣,惊觉哭的差不得了,江月疏摸出纸巾,抽抽噎噎地擦干眼。

    她往前走了几步。

    “月疏。”

    夜风中送来熟悉的少年音,江月疏霎时脚步扎根住,心脏怦怦怦跳动,差点跳到嗓子眼。

    是哭久了,脑袋缺氧,然后幻听了吗?

    她迟疑扭过头。

    暖黄的路灯之下,五官迤逦精致的少年站在不远处,他还穿着一如既往的修士劲装,眉勒飞扬。这么多年,他好像没变过,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见她看过来,他唇微微扬起,张开双臂,道:“我找到你了。”

    鼻子酸涩,原本才止住的泪珠往下落。

    她几步扎进他怀中,闻着令人安心的木质香,她说:“我也等到你了。”

    缅邈岁月,缱绻平生。

    谢谢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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