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点文思安就开始准备着做午饭。

    程棉没好闲着,想帮忙洗点菜什么的,但被文思安制止:“去帮忙看着沐沐吧,这我来。”

    程棉偏头看着院子里抱着小孩摇的文思景和气定神闲站一边看戏的江时漾觉得他们那边人手是够的,自己去了纯粹是多余。

    “思景哥他们带着的。”

    “你还指望他们俩带孩子。”文思安语气里布满嫌弃:“你等着吧,不过五分钟就得哭。”

    这话有些夸张,程棉没放在心上,走到一边,蹲下身帮忙削土豆。

    刚削完一个,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钻入耳中。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文思安拍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外看。

    程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院子里,小孩坐在地上仰天扯着嗓子大哭,江时漾把她抱起,她又像块没长骨头的海绵似的滑跪在地上。

    江时漾又抱,她又滑,江时漾还抱,她还滑。

    如此反复几下,江时漾的耐心明显消耗殆尽,往旁边移了点,给她腾出空间。

    见没人搭理自己,沐沐哭得更加悲切,手指着开着自己的玩具车在院子里转圈的文思景,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个什么。

    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程棉能猜出点,她应该是在控诉面前这人抢了自己的玩具。

    文思景无视她的喊闹,高大的身躯缩在小巧的汽车玩具里,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两个别太过份了”。

    江时漾身体一散:“我没跟她抢。”

    文思安迎上前熟练地将沐沐抱起:“多大了还跟小孩抢玩具玩。”

    “她自己不玩的。”文思景没停,继续玩着:“我就给她示范一下。”

    文思安看不过眼他的厚脸皮,下巴往上一抬:“你俩没事就去摘点香菜回来。”

    说完,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程棉忍了忍,放下土豆想出去,刚有这样的想法,文思景开了口:“江时漾你去,一会回来给你开两圈。”

    江时漾思索片刻,似乎是被说服了,点头:“可以。”

    程棉:“……”

    “思安姐,地里还有菜吗?”

    以前外婆在的时候还喜欢种些小菜,过年过节回家还有的吃,但自从外婆去世后,家里就没留人,她今天在二楼往外看的时候,发现门口的地已经荒了,荒得连草都没生出几根。

    “隔壁李姨家种的。”文思安说:“她心肠挺热的,我们刚回来的时候就来打招呼让我们想吃什么直接去地里摘,不过得快一点,慢了被人摘完了就没得吃。”

    程棉明白地点了下头。

    江时漾动作也快,程棉手里的土豆还没削完,他就握了把绿叶回来。

    可他的高效率没有换来文思安的夸赞,反而得到了一通骂。

    “天啊,你这是摘的什么?”文思安扒拉着他摘回来的香菜:“这是什么东西?”

    “香菜。”江时漾说。

    “你这明明就是胡萝卜叶子。”文思安有些难以置信:“江时漾,二十多岁的人了,连胡萝卜叶子和香菜你都分不清?你好意思说你是在乡下长大的吗?”

    程棉听着动静,忍不住回了头,仔细看了看案板上的绿叶,确实是胡萝卜叶子。

    “摘错了?”江时漾镇定自若道:“我看它俩挺像的。”

    “你觉得呢?”

    见他突然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程棉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下意识点头:“是挺像的。”

    “像什么像啊。”文思安叹气:“看不出来总得闻出来吧,香菜味道那么重。”

    江时漾:“我有鼻炎。”

    文思安:“……”

    程棉缓缓站起身:“我去摘吧。”

    “你能找到路吗?”文思安有些担忧。

    “我带她去。”江时漾自告奋勇道。

    转头见程棉没动,身子一散,淡声道:“走吧,我也想去认认香菜和胡萝卜叶子的区别。”

    文思安:“……你是该去认认。”

    还没到饭点,屋子外那片空地处有不少小孩在疯狂打闹。

    很小的时候开始,程棉她妈就常在她耳边念,得听话。

    她不太能理解听话具体是听谁的话,又是要听哪些话。

    所以一直默认着听所有人的话。

    不管内心愿不愿意,谁喊她她都会笑着去帮忙,并且生不起一丝反抗拒绝的心。

    因为知道她好说话,不会拒绝人,街坊邻居有点事就爱喊她帮忙。

    这周围的菜地程棉都去帮过忙,所以能清楚地分出这些菜地分别都是谁家的。

    她记得李姨家的菜地面积比较大,在空地的对面。

    即将入夜,风吹在脸上愈加寒冷,程棉怕冷,把围巾往上拉了点,盖住脖子,身上的冷意也散了一些。

    她跟江时漾一前一后走出门,刚开始距离隔得还不远。

    后来因为程棉对两人曾经有过的那段关系而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特意加快了脚步。

    快步走了一段距离,没听到身后有什么脚步声,程棉猜江时漾没有跟上来。

    或许他也不是很想跟自己有过多的牵扯。

    毕竟当年提分手的时候自己给了他一个扯得不能再扯的理由。

    程棉现在都还记得江时漾听到那段话时的表情。

    当时的他是愤怒的,同时又是无力的。

    程棉想,如果他提前知道自己会回老家过年,他估计会刻意避开与自己相撞的时间。

    她得有点眼力见,不能总在他面前晃。

    要不明天还是后天就跟舅舅说一声,学校有些事,她得回去一趟。

    寒假学校能有什么事?

    程棉开始为了想出离开的理由而陷入沉思。

    刚刚打闹的几个小孩突然一窝蜂地朝她这处靠近。

    程棉下意识往后退,可她动作太慢,几个小孩又玩得太疯,没注意到她,眼看着就要朝她肚子上撞了,程棉忽然感觉自己手臂一紧。

    接着一道力把她往旁边拽,她的脑袋忽地撞上一块硬物,但不疼。

    她还没回神,头顶就传出一道清冷严肃的声音。

    “长点眼,看着点人。”

    程棉被这声音牵着抬了头,她一米六六的个子不矮,但也算不上很高,可江时漾长得高,程棉想看清他的表情还得把头仰起。

    他偏了点头,看向那群愣神的孩子时乌黑的眼目中没带一丝情绪,程棉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明明两人的距离靠得足够近,可他周身散发的疏远与冷意却比这寒风好不了多少。

    程棉垂目,自觉往旁边移了一点。

    江时漾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转头,眉头骤然一紧,眼中闪过的神色有让人琢磨不透。

    程棉性格向来内向,怯懦,从小到大说话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更不敢长时间打量任何人。

    自然也不敢把目光在江时漾脸上放太久。

    转过身看到几个小孩突然变得沉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时漾的表情。

    江时漾长得本来就高大,自带压迫感,加上刚刚严肃的模样估计是把几个孩子给吓着了。

    程棉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面对他们:“没事了,你们去玩吧。”

    几个小孩左右望了望对方,随后默契般地朝一个方向跑。

    “你这样的性格,不会被班里调皮的孩子气哭吗?”

    程棉抬头看到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但这笑并没有蔓延到眼底,她知道,自己是被嘲笑了。

    她虽然性子软不怎么吼学生,但也没有到会被气哭的程度。

    程棉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甚至没想回话。

    转身继续朝菜地走。

    江时漾笑容一收,脸色覆上了冷色,几个大步轻松追上她。

    “跑那么快干什么?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没有,”程棉摇头:“就是想快点把香菜给思安姐拿回去。”

    江时漾找不出这句话的破绽,只能再度恢复沉默。

    程棉弯腰,三下五除二地摘了一把香菜,她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腰,举了下手里的香菜:“这个是香菜,旁边那个是胡萝卜叶子。”

    江时漾瞥了眼她手里的绿叶子,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你知道?”

    知道还摘错了?

    意识到自己多嘴的程棉明白地点了下头,随后继续弯腰摘菜。

    耳旁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程棉没抬头也知道是江时漾下地了:“你就别下来了,我快摘好了,别一会儿你的鞋也弄脏了。”

    话音一落,耳边的动静消失。

    江时漾怔了几秒,双手放进衣兜,听话地退了回去。

    晚饭的时候,文思安把江时漾误把胡萝卜叶子当香菜的事讲了出来。

    不出所料,引得众人一通笑。

    程棉坐在旁边没敢跟周围的人一般放肆笑出声,但又不想不太合群,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坐在对面的江时漾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至少能看出来他对这事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江时漾,你能分清楚谷子和麦子吗?”文思景笑着问。

    江时漾夹了一筷子菜:“我还是比你好一点的。”

    “放屁。”文思景给了他一拳:“老子分得清。”

    他那拳刚落下,自己胳膊上又被文思安打了两掌,她捂着孩子的耳朵:“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文思景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装模作样拍了两下嘴,接着又问:“江时漾,一会上街上吃烧烤去。”

    江时漾轻摇头:“不去。”

    “啧。”文思景:“你天天窝家里干什么?”

    文思安看不下去了:“刚吃完饭你就去吃烧烤,你多大肚子?”

    “烧烤是次要,重要的是朋友一起聚聚。”

    “哪些人啊。”文思安问。

    “多啊,刚在群里喊了声,初中那些同学去的不少,你去不去?”

    文思安听着有些心动,看了眼怀里玩球的孩子,知道她爸妈的春节项目是打麻将帮不了忙,带着孩子去又不方便,她犯了几秒难,转头笑着问坐旁边的程棉:“棉棉你一会有事吗?”

    “嗯?”

    一般问出这句话的人都希望对方说没事。

    程棉如她所愿,摇头:“我一会没什么事。”

    “那帮我带一会沐沐吧。”文思安说着就把小孩往她怀里放。

    程棉心头一慌,直到孩子坐在自己腿上她还在手足无措,只有下意识揽住她:“我不会带孩子。”

    “没事,沐沐比别的孩子听话,她不爱哭,好奇心重,你随便拿点东西吸引她就好了。”

    见程棉还在为难,文思安又说:“江时漾帮着你带,他虽然人欠了点,但带孩子还是有一手。”

    程棉余光看向正镇定自若吃饭的江时漾:“他一会没事吗?”

    “他能有什么事,”文思安音中带起了笑:“每年回来也不出去转,天天就坐院子里望着二楼,不是抽烟就是发呆。”

    发呆?

    程棉听着这话抬了点头,看着因为岁月而有些起壳的墙灰。

    二楼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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