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林月如也要去京城,扈依滢便真随温卿去了京城分局,感到帝京比之江南,繁华下另具森严。温卿灵巧强干令她戒备,而前者的确不是单纯好心:她上次见到扈依滢是中风住尘香昏迷,要看看青扈圣女的深浅。

    几番探问,温卿发觉她当真对落梅风波毫无记忆,更摆出磊落坦荡来,请医生看,却不借故限制她在镖局中活动。扈依滢当然也查不到他们什么疑点,又过几天,听见伙计说尚书府出了妖邪,不能坐视,便出门了。

    正巧这日,秋心等四人也到了京城。

    秋心本以为温逸急于见妹妹报平安,不想他临近镖局反现不豫,像有什么不情愿见的人。他们从偏院进来,看见一个苍青色衣衫的男子,戴着半截水苍玉面具,弯腰捡起一块块石头,一个箱子倒在一边,更多五光十色的矿石洒出来。

    这日天阴,乌云沉沉,他英挺冷峻仿佛闪电,身形又透着些许虚弱。

    温卿像只黄莺似的飞出来,挽住他:“苍水,我说哪里都找不见你,怎么又在自己干重活!说一声让手下来不就好了?”

    余苍水笑道:“自己弄来的剑材,不想假手别人,没留神绊到,哪里那般虚弱。局主找我有事?”他这一笑,未被遮住的下颌又显出深沉的柔和,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杂糅这诸般气质。

    温卿帮他捡,装好箱子轻巧举起,像没有重量,嗔道:“别人别人,原来我是别人——”

    她瞥见温逸,忙跑来端详,眉间多日积郁一空:“谢天谢地,你们上哪去了!嗯,我怎么看你像苦中作乐呢,那我还要谢小谢吧?”

    她眯起眼睛看秋心,秋心只好别过头向京城掌柜见礼,余苍水却先道:“这位便是温局主家的小谢了,上回在总局见过,也未向我打招呼。”

    温卿想他这算会还是不会说话,意外的是温逸连面上数落秋心都没有:“秋心那时不识你,又有烦心的事,不必介意了吧。”

    余苍水忙笑说“不敢”,徐子衿和扈惜泠也来相见。徐子衿正式谢过温卿,道:“早听令兄说你荣任京城局主,那日见面太急,也未道贺!”

    温卿爽落道:“我和哥哥一样用不着徐公子的虚节。”

    扈惜泠急问:“我师姐在这里吗?”

    余苍水道:“我与一门主顾交割生意,今日才回来,不知局主这两日有客人,也没见到,想是出去了?”

    说话间温卿帮他把箱子搬去后院,主人邀客到雅室设茶。天义局主与掌柜分工不同,局主统领武事,也亲自押镖,要武艺高有胆识,威震江湖;掌柜则主生意和内务,讲究眼明心细算盘精。京城重地又较特殊,另有总镖头常年押重要的镖,温卿几乎不出镖,余苍水只负责生意,因此两人相处机会将比别家搭档更多。

    余苍水一面向徐泠二人介绍镖局,掺着问秋心,有武功也有业务,秋心对答如流,他感叹:“温局主,我原以为似你我局中人或做镖师,或学经营,甚或杂役,通一样便可立身,也够累人,哪知小谢竟样样不落,你是要她做什么大事?”

    秋心敏锐感到他话总捎带温逸,却绝不是关系好的表现,再看温卿望着他的眼光含情脉脉,饱含倾慕,原因显然要落在这上。温卿不料能见到秋心与哥哥一起来镖局,加上有余苍水撑腰,百无禁忌笑道:“什么也不做,怕是就做内当家!”

    徐子衿忍俊不禁看温逸,扈惜泠却没有笑,秋心道:“余掌柜过奖,局主总是为我好,我却不敢奢望有您这等成就。”

    温卿感慨原来那么规矩的小姐姐真是变了,这都能语带双关,反来打趣余苍水和她的关系,只好圆话:“是呢,别家当家的我不知道,苍水是真不一般,还是一等一的铸剑行家呢!”

    徐子衿一震:“原来余掌柜精通铸剑?”

    余苍水压了一下面具:“绿玉君子也擅此道?”

    “子衿不通……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也像余掌柜这般……”

    扈惜泠意外徐子衿会对刚认识的外人如此提及往事,他盯着他的面具,像要看清那下面,她都担心他显得无礼了,却忽觉两人有相像之感。徐子衿温润如羊脂玉,余苍水硬冷似他面上的水苍玉,或者说,余苍水像她刚认识的徐子衿,举止言谈无不极尽礼数,无可挑剔,却能感到强烈的疏离。

    还是子衿好呀,她想着,听余苍水道:“徐公子为何谦虚?恕在下留意你所佩短剑,出自杭州秋水山庄,秋水徐氏世代铸剑,家学渊源,入你眼的同道也必非我能比。”

    徐子衿取下剑:“……余兄好眼力,确是秋水山庄的‘茱萸’。”

    余苍水道:“茱萸,与同出贵庄的名剑‘棠棣’本是雌雄双剑吧。”

    “棠棣过早断折,八年前便不知下落,想不到还有人记得。”

    徐子衿的茱萸比寻常短剑要长,又比寻常长剑略细,扈惜泠听如此说,才知道名堂。她也未听徐子衿提过身世,只在落梅山庄偷听扈依滢说到秋水山庄。这时隐约记起他便是八年前初入江湖,还被像青扈山的人救下,原来却是世家子?

    她丢了许久的好奇被唤起:“原来子衿你一开始不是游侠,为什么都没听你或别人说过山庄呢?”

    余苍水惊讶看她,更惊讶地看徐子衿:“原来扈姑娘不知道?”

    徐子衿面无波澜接道:“江湖秋水多,秋水山庄已尽逐逝水矣。”

    扈惜泠立刻懊悔没动脑子:铸剑世家,名剑断折失落,同年能持有其对剑的族人才十二岁便远走江湖,若非遭难,委实罕见。或许因为时间点不是敏感的十年前或更早——那时已没有郁孤阁。

    江湖风波恶,熬过一时阴雨如晦,却不意味着风光绵长。

    余苍水见他不怪,告过罪叹惋道:“武林以铸剑闻名者,昆仑山琼华、昆仑二派,杭州秋水山庄,自然还有当年郁孤阁的相关才俊,竟相继湮没,实在是无常憾事。如今只剩云州欧阳氏折剑山庄后劲颇足,前途无限了。”不忘看扈惜泠:“非是在下看轻,贵派冶炼功夫亦是了得,可惜依愚见,多少因循成规,缺乏创变……”

    扈惜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余掌柜从哪里学的铸剑呢?”

    余苍水笑道:“更不值一提了,我本淮南人,自幼体弱,天资不佳,不甘心就去了八公山一个无名小派,学了些强身固本的仙术,最后竟能御剑,可是武功无法深入,就琢磨铸剑,幸又触到一点门道,现在忙于生意,没什么作品,不过看货算帐之余,为局主做些暗器小玩意罢了。”

    温卿认真:“不许你这么说!你做的我都喜欢,用得最趁手。你太忙可以说嘛!明明是自己什么都要亲自来,生怕一放手就丢了什么似的——”

    温逸终于看不过咳道:“自谦的话且缓缓,余掌柜,是我疏忽,忘记说我带秋心此来有一事相求。”“相求”两个字是用力咬出来的。

    “温局主会用得到我,倒是新鲜。”

    温卿心领神会:“那你们去苍水的地方说吧,这里有我招待。”意思也是她必看住徐泠二人,又担忧提醒:“不过哥哥最好快些吧,总觉得要下雨,你知道苍水他这种天气——”

    余苍水起身,着意贴近她座侧,吐气如暖烟催兰:“那就劳烦局主了,温局主和小谢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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