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几人来到东宫,太子见状便知有大事,赶快屏退左右,盛时行拱手开门见山:“突然拉着聿卿和少司寇来求见殿下,是因为下官终于想明白了,京里的细作是谁。”

    太子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定是哭过,一时心中也揪紧,暗忖难道还能是她爹盛少卿吗,也不合常理啊?

    只见盛时行咬了咬牙,面带自嘲地一笑:“殿下,此人是你我都不设防的,也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她这么一说,太子便明白了:“怎么可能,你是说……恩师?”

    太子万般无奈的道出这二字,盛时行点了点头,强压住难过,将自己的怀疑和佐证一五一十对太子道出,末了道:“是下官愚钝,也是他隐藏太深,时至今日才勘破此事,请殿下责罚。”

    太子此时愤懑伤感五味杂陈,但他也明白,盛时行这样的心情只会比自己更甚,抬手叹道:“本宫责罚你做什么,谁能想到一个深受圣恩的孤直之臣会是细作。”

    一时间,房内四人均沉默不语,许久,太子开口道:“那你们如今有何良策?只是静待吗?”

    盛时行摇了摇头:“殿下,下官以为,咱们或许不需要等待太久了,对方应该也明白如今自己是笼中困兽,一定会想办法金蝉脱壳,也肯定还未放弃带走那件东西,他比咱们更着急,一定会动起来。”

    太子点了点头:“或许咱们,还能帮帮他……”

    看盛时行默然颔首,太子便知道她已经有了想法,开口问时,盛时行转头看了看路景行:“我觉得,他或许会去接触刑部大牢里的那个人。”

    东宫闻言颔首,对路景行道:“瀛洲,此事你来周全。”

    路景行赶快行礼领命:“下官谨遵教令,然而……一旦接触,是要当场抓获吗?”

    太子摇摇头:“不,当场抓获也未必能定他的罪,更无法得到那东西的下落,得想办法骗过他,让他‘得偿所愿’,此人只是毒蛇的尾巴,本宫要揪住他,将整条蛇都拽出来,斩绝后患。”他想了想,又道:“不仅如此,北边那件事布局得也差不多了,此番他们不相勾连还可以等等,若是串谋作乱,就一网打尽!”

    三人闻言肃容领命,太子又道:“你们回去好好谋划,各自想问的也都对一下,本宫也得想想,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盛时行闻言再拱手道:“殿下关于此事如何应对,下官心里已经有了粗略打算,待仔细斟酌后,明日呈给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便让他们先各自回府,出了东宫,盛时行三人商量了一下,便去了陆景行家。

    路院判年事已高,依他自己的心愿,圣人赐了宅子回乡荣养,此时京师宅第中,就只住着陆景行。

    或许是想从刚刚低落的情绪中赶快走出来,盛时行在看到经他之手排布得移步换景,风雅幽趣的宅第时,着意夸赞了几句,路景行也有心哄她,三两句说笑寒暄后,三人一起进屋说正事,坐定后路景行也不教盛时行着急,开门见山道:

    “公主此次返回的确是殿下周全,但也是她自己的意思,你们一直在追查的那伙人,曾经接触过公主,还颇有挟持她之意,好在我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她修行的道观附近盯着,那些人第一次试探她,公主就决定套得一些口供后就下山,这才有了我向殿下请教令之事。”

    盛时行闻言眉一扬:“我还以为,少司寇你一直都是殿下的人……”

    “殿下是储君,又深得圣人信任,主理大部分国政,按道理来说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你这么说也没错。”

    盛时行知道他是不想细说这个话题,一笑就掀开不提,心中却是替他有点后怕,也生出几分敬畏——私下“监视”身份敏感的承阳公主,还敢拿谋反秘事跟当朝太子博弈,若非真是个人才,其他方面也无可指摘,盛时行觉得搞不好他如今坟头上都长草了。

    “或许我们知道的也不比你多,不过公主提过,那些人的据点似乎离她清修之地不远,当初我趁着尚未打草惊蛇,派人去探过,虽然没有找到确切地点,但知道是在雍州和冀州交界一带的山里。”

    盛时行闻言点点头:“雍州防备严密,代国公也不是他们能拉拢的,将匪巢安在此处,便于他们从冀州绕道出去,与远国勾连,也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对,我猜也有这方面的缘故,不过当初公主以为他们拿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名头与她接触,不过是知道几分当年的旧事就想诓骗她,但却没想到……”

    盛时行闻言心中打了个点:赵铄还在人世的消息,她只告诉过太子,既是不敢隐瞒,也是为她安身立命求个恩典,太子也欣然应允了她继续以“孙九娘”的身份安心生活,至多也就是告诉了圣人,而如今路景行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定是经过东宫允准的,又想到太子当初所说,他对自己“有所求”,当下嫣然一笑道:“是公主想见小郡主吗?”

    路景行闻言一愣,继而摇头笑道:“我走一步你能猜三步,你这个脑子太吓人了。”

    盛时行闻言嘿然,又思忖道:“不过公主刚刚返京,正是万众瞩目之时,逆党之事也尚未尘埃落定,现在安排她们见面太冒险了,可否容我好好想想。”

    “你说的没错,公主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见面的事情不急,先劳你将此物交给小郡主,聊解公主关切之情。”她这么说着,从背后架子上拿下一个松木盒子,盛时行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绣工精美的手帕,荷包之类女孩子用的东西,料子虽然上乘,但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花样也没什么特殊的。

    “这是公主做的吗?”

    “嗯,都是她这些年打发时间所做,公主说,你交给小郡主,她就能明白。”

    “这个好办,九娘现在就住在我家里,稍后我就带回去给她。”盛时行妥善收好那木盒,又对路景行道:

    “殿下说的,防备元凶接触牢里那位的事,瀛洲兄打算怎么办?”

    “虽然我不认为他敢在我刑部大牢里杀人灭口,但为安全起见,我会找个合适的人,代替‘那一位’。”

    盛时行闻言点了点头,一旁的刘崓却思忖道:“但是……虽然咱们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见过面,可会不会被元凶察觉?”

    “不管是不是见过,我都会好好伪装,我手下有擅长此道的,再加上‘那一位’经了我的手,与原本的心智容貌会有不同,估计元凶也能料到,正好方便蒙混过去。”

    他说的模糊,盛时行却听懂了,明白现在莫忘可能已经被审得不成人形,神智昏聩了,当下心中百味杂陈,掀开这个话题,三人又商量了几件相关的事情,盛时行二人就告辞离开了路宅。

    慢慢沿着御街往前走,刘崓有些担心地看着盛时行:“这就回家吗?要不要先去我家缓缓?”

    盛时行看着刘崓摇摇头:“不用了,早上拉着你哭了那一通,我就有了面对这件事的勇气……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身边都还有许多信任我,也令我信任的人,这是不会变的,我现在与其说愤懑伤痛,不如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想……答案也或许很简单。”

    刘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们就一起去解开谜题找到答案,不过最终结果一定是我们赢。”

    盛时行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是好胜。”

    “我可是为军之人,怎么可能不好胜。”

    “也对,那我只要拉住了你这个常胜将军,怎么可能输呢?”盛时行这么笑着,总算是甩掉了心中大半阴霾,牵起刘崓的手,耳边却传来喧嚷之声,隐约是有人喊着“我家公子高中了!”

    二人举目一瞧,果然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贡院附近,盛时行眉一扬:“伯楷今科下场了,咱俩去看看?”

    刘崓点了点头,二人走到贡院门口,盛时行被层层看榜的人挡着,根本连杏榜的边边都瞧不见,急的拽了拽刘崓的袖子:“看到了吗,上面有盛时杰的名字吗?”

    “有。”

    “太好了,你眼神儿真好,一打眼就找到他了?”

    “不是我眼神好,因为他是今科会元,在榜首。”

    “……”盛时行瞪大了眼睛:“你别逗我。”

    “这等大事,我不敢逗你。”刘崓想了想,忽然绕到她身后,盛时行正纳闷呢,腰间一紧居然被他双手掐着腰肢举了起来:“你自己看。”

    盛时行顿时满脸绯红,好在左右众人都盯着杏榜看,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

    “看见没。”

    “看见了看见了,快放我下来。”盛时行站到实地儿上,嗔了刘崓一眼:“你也不至于这么实诚,我还能不信你。”

    “是想让你自己看看,高兴高兴。”刘崓牵起她的手,继续往盛府方向走,盛时行被弟弟高中的消息欢喜地眼睛都笑眯了,看得刘崓一阵喜欢:“在想什么。”

    “在想,我回去将此事告知盛大公子,他能蹦多高。”

    刘崓被她逗笑了,又得了一句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

    “……?”盛时行愣住了,刘崓却是笑而不语,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这话的意思。

    这一日近晚,就在盛家人忙着给亲朋故旧报喜,接受道贺之时,忽有一队十数个穿着齐整的侍从,抬着贺礼箱笼,提着食盒进了院门,管家知道自家少卿一向清廉,这么大阵仗怎敢大意,赶快遣人去报,盛时行拉着弟弟迎出来一看,却见刘崓撩袍进了大门。

    盛时行一时羞涩,也感念于他的周全,赶快拉着盛时杰迎上前去,三人见礼,盛时杰恭恭敬敬地拜谢了刘崓的心意,又诙谐开口道:“好家伙,姐夫你这大的阵仗,小弟今日算是这京师里头一份体面的考生了。”

    盛时行听自家弟弟又胡乱浑叫,抬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怎么称呼呢,还会元呢,你这礼数真的是……”

    揪归揪,她也舍不得使劲,盛时杰讨了个饶就放过了,刘崓则丝毫不在意,反而上前轻拍盛时杰肩膀:“你本来就是今日京师第一体面的考生,你可是会元。”

    于是当晚,盛家上下以及颜幻、孙九娘等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同为盛家大公子高中而贺。

章节目录

将相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澡雪斋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澡雪斋主并收藏将相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