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孙九娘,一行人再上马直奔渤海国旧都之地,经历了刚刚的“意外”盛时行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坐在马背上走了会儿神,无意中一抬头,却正迎上一双关切目光——队伍最前面的刘崓恰好转头看着自己。

    盛时行心神一振,抛开杂念打起精神,催马走到他身边:“咱们今晚是不是能到?”

    刘崓见她不提刚刚的事,也乐得先按下,便点了点头:“大约黄昏时分能到那废城附近,扎下营盘。”

    盛时行微微一笑:“若是那样,咱们就不用扎营了。”

    “哦?怎么说?”刘崓被她勾起了好奇,盛时行却笑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刘崓笑她卖关子,盛时行却抬头看看令人目眩的太阳,喃喃自语:“这沙漠里真奇怪,夜里还滴水成冰,白日里又这么热……喘气都难受。”

    刘崓转过头看看她:“虽然说沙漠里的确是昼夜温度差别很大,但也不至于喘气都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咱们停下歇一会儿?”

    盛时行赶快摇摇头:“我就是感叹一声,你别大惊小怪,我喝点水。”她这么说笑着拿起水囊,摇了摇却尴尬一笑:“嗐,怎么都喝完了,我还是不懂在沙漠里的生存之道啊……”她说笑着把水囊挂了回去,刘崓却从马鞍上摘下自己的水囊递给她,盛时行犹豫了一下,刘崓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我还没喝过呢,你哪儿那么多矫情。”

    盛时行其实根本不是犹豫这个,但此时只能赶快乖乖接过,红着脸慢慢紧了紧缰绳,悄咪咪退回到于天蕙身边去了。

    “你别在意啊。”于天蕙转头对她笑了笑:“我这个弟弟,用我爹的话说,就是‘属刺猬’的,从小就这样,心里对人好,但嘴上不会说。’”

    盛时行能说啥,她到现在心跳还没平复呢,只能“冠冕堂皇”地搪塞了一句:“咳,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于天蕙便看着她笑。

    差不多黄昏时分,刘崓带队到达了渤海国废城,本以为要循着前次工兵立下的标记才能找到的地方,如今却如海市蜃楼幻境般矗立面前,即便是刘崓也勒缰拒马,愣了一瞬。

    盛时行笑着打马上前:“之前来查案时,我就发现了掩埋废城那个巨大沙丘是有移动规律的,看来我估算的不错,这几日恰好是适合挖掘证据的时候……”

    刘崓转头看着她,满眼都是赞叹:“原来是这样……亏我还带了那么多工兵,我以为要把这片房盖都给挑了。”

    “噗嗤。”盛时行被他难得的傻话逗笑了:“还是得仰仗工兵营的兄弟们的,毕竟这里被黄沙反复掩埋多次,不结实的房屋都在陆续倒塌,还是得挖。”

    “所以说,咱们这次主要就是挖残余的证据?”刘崓点了点头,盛时行又道:“我也要再测算一下沙丘移动的规律,再加上沙洲关将士记载的牧民反应‘见鬼’的时间,可以推断出黑衣蒙面组织出没的规律,虽然如今此处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再埋伏他们了,但至少可以推断出来路和去路,与……何人勾结。”

    她一说,刘崓就明白了,颔首道:“那明日一早咱们就开始,我先让工兵入城看看哪里还算结实……”他这么说着,又莞尔一笑:“果然,今日无须扎营了,你说得对。”

    不多时,工兵来报瀚漠国皇宫里面已经大致归拢完毕,在大殿里搭下了帐篷,众人便进入其中,安顿休息。

    翌日众人起来稍微用了点干粮,盛时行便一头扎进瀚漠国皇宫,将大大小小的屋子搜罗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不少证据,最重要的是在一间宽敞石室内,发现了不少居住生活的痕迹,着意寻找下,居然发现了一个藏在石床下的暗阁……

    刘崓循着声音进入那石室时,恰看到盛时行正攥着拳头在那里敲敲敲,抬头看到是他,有些尴尬:

    “这下面好像有个暗阁……但不知道能不能撬……”

    “你退后吧。”刘崓点点头上前:“站远点,谁知道打开之后下面是什么。”

    “哦……那你也小……”盛时行一句话没说完,便见刘崓上前做了跟自己刚刚一样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攥拳,只是抬掌拍了拍那块石板,声儿也不太对,不是“咚咚”而是“咔嚓空”一声。

    盛时行愣住了,心说我刚刚敲的时候没这声儿啊,赶快问了句:“怎么样,下面有机关吗?”

    “不知道,我看看。”刘崓这么说着,轻轻抬手,把一块巴掌大的石板扔到一边,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直到将那一整块一尺见方的青石板尽数弄碎了扔得七零八落:

    “好像没有,下面是个匣子。”

    盛时行木然上前,捡起一块石板,看了看那两寸多厚的断面,再看看刘崓:“这个东西,是怎么碎的……”

    “我打碎的啊,不然还能是自己碎的。”刘崓这么说着,慢慢将那匣子托了出来,放在桌上,又从旁边拿起一个被羊皮口袋包裹的东西,也轻轻放在一边。

    “我现在知道了,你那时候不是逗我。”盛时行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刘崓随口问了句,盛时行叹道:“你说你要是用力,平道梓整个脑袋都要飞出去那时候。”她过于震惊,以至于上前拉起刘崓的手瞪着大眼睛仔细端详,难得露出三分憨态:“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你的手能开碑裂石,却比缎子还细,我就写俩字儿,手上都是茧子!!”

    “……”刘崓憋笑憋的很辛苦,却留恋十指相牵的感觉,安安静静地待着,许久方到:“因为我跟着军师练过混元陵光掌。”

    盛时行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一时震惊居然拉住了刘崓的手,但她没有慌,不着痕迹地松开了,负手道:“好神奇的功夫。”

    在刘崓颇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盛时行转过去看着那个匣子,却被刘崓拦住:“这个别急,我叫个工兵过来看看,别有火药机关什么的。”

    盛时行想着的确应该稳妥起见,便应了,刘崓吩咐下去,两人便先看那袋子里的东西——却是一盏带着水晶灯罩的灯,不知是被什么涂漆过,还是灯罩本身就是稀罕物,那水晶竟然是蓝绿色的。

    “蓝色的火光……鬼火。”

    “什么?”刘崓看着盛时行,她一笑,向他说明牧民们看到“鬼城阴兵”之事,刘崓冷哼一声:“此类宵小惯常诡计多端……”盛时行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匣子上,又被刘崓抬手挡住:“交给我的人吧,没有雍州工兵看不出的机关。”

    盛时行点了点头,此时工兵来到,好在匣子并没有什么机关,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至少在普通兵士看来是这样。

    可当盛时行和刘崓将那匣子里的信笺一一看过之后,却明白这里面的内容有多重要。

    “这个来不及等我回去了,必须马上送到东宫!”盛时行抬头看了看刘崓,刘崓点点头:“我来安排。”

    盛时行拿出手札,将那些黑衣蒙面组织与远国等诸方往来信件中的重要内容匆匆誊录,便用了将近一个时辰,随后将匣子以两人的印鉴签封,派出一队精锐玄鹰骑,妥善飞马送入洛阳,连同盛时行说明情况的信笺一起,呈交刺史卫樑。

    忙完这一件大事,二人都松了口气,刘崓看天色不早了,就让盛时行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出去打算给她拿点干粮,盛时行揉了揉脖颈起身,却无端眼前一黑,缓了缓无奈笑着暗想:不过是几日吃睡不好就这么虚了。

    经过昨日的大风,难得一个晴和的天气,盛时行走出石室,暗自算着此番得了重要证据,明日再扫扫尾,后日便可返回沙洲关,她心里挂念着颜幻,也挂念着九娘,希望她们二人能在沙洲关等着自己,她举目看着瀚漠皇宫正殿高高的穹顶,忽然想到这里便是刘崓的第一个“战果”也是他的立威之战,一时有些感慨,抬眼却见刘崓提着干粮食水笑眯眯地向自己走来:

    “吃点东西,早歇着,这一日你也够忙的了。”

    盛时行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水囊,却没着急喝,随着刘崓走出瀚漠皇宫,立在大漠夕阳之下:“我刚刚在想,当初被你攻破国都的瀚漠国主肯定想不到,数年后你又占领了它一次。”

    刘崓冷哼一声:“何止,这个破地方差点害我被砍了头,等该找的都找完了,我还要派一个营的工兵过来,把这儿房盖都挑了,地基都填上,省的再成宵小之辈的贼窝。”

    盛时行失笑:“怎么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诙谐?”

    刘崓也笑了:“可能是因为以前咱们不熟。”

    盛时行忽然发现,其实刘崓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温暖,此时夕阳将橘色霞光投在他脸上,更让他凌厉眉眼都温柔了三分,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四肢百骸,一时惊讶,暗忖心动的感觉也不会这么夸张吧,再说自己不是早就对他心动了吗?但渐渐就感觉有点不对。

    刘崓看着眼前心爱女子目光如水凝视自己,强忍住羞涩也报以温柔目光,可接着便见她目光渐渐迷离,一时奇怪刚要问,就听盛时行开口,声音急促而有些虚弱:“步云兄,你热吗?”

    刘崓立在萧瑟风中,心中甚是狐疑,热?自己此时甚至有些微寒,她为何会这样问,难道她热吗?

    可情势并未容得他问,便见眼前心爱之人眸中失了流光华彩,身子也软了下去,刘崓抢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看着她紧闭双眸苍白的面色,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周身血液都像是瞬间凝结成冰,他开口,却翕张几次才能发出声音来:“嗣音,嗣音你怎么了,别吓我,受风寒了吗?!”

    远处的于大娘子注意到自家弟弟这边不对时,恰见他转向自己等人这边,隔着远远的沙梁,他焦急又凄厉的声音却像是直逼到耳边:“备马!!”

    盛时行突然昏厥将刘崓吓坏了,将军务草草交代给萧鸣,令他收拾物件收拢队伍尽速跟上,便与于大娘子一起带着盛时行快马先奔了沙洲关。

    一路上任凭他怎么呼唤,轻晃她身子,盛时行都是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刘崓一路悬着的心就没撂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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