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崓下令众人不必跟随,整队自行前往雍宁关待命,便载着盛时行一路飞奔,穿过沙洲关向东往雍宁关方向而去,除了同样骑着黑马三兄弟中另外两匹的于天蕙和萧鸣,一干人等都被他甩在了后面。

    明明平素要走一日多的路途,盛时行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便到了,昏昏沉沉中只记得是刘崓将自己抱下了马,就又睡了过去。

    朦胧醒来时,盛时行感觉身上好了些,缓缓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何处的地方,直到她看到床头挂着的那个出自自己之手的辟疫荷包……

    盛时行脸红了,恰在此时,门帘掀开,露出大娘子于天蕙带着笑意的脸庞。

    “好家伙,可算醒了。”于天蕙端着一碗熬得稠稠的粥坐在盛时行床头凳子上:“早上宁儿离开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落你身上了。”

    盛时行听她说得诙谐,想笑又有些羞涩,于天蕙则舀起一勺热粥,慢慢吹凉了喂到她嘴边,盛时行赶快抬手要接,却被她嗔了一眼:“乖乖听话,姐喂喂你怎么了?刚刚军师给你把过脉了,你这个毒,要静息才能抑制扩散,以后除了必要的起居坐卧和赶路,你都不要动弹,不要用力也不要生气难过,你放心,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能耐,他想做到的事就一定可以做到,何况大都督位高权重交友广阔,一定能请到能人帮你解毒。”

    盛时行点了点头,乖乖就着她的手把粥喝了,略一思忖她话中之意,难免有些担心:“步云兄为我回洛阳去求代国公了是吗?”

    于天蕙点了点头,又喂了她一勺粥,盛时行却说吃不下了,于天蕙想到道简的叮嘱,也没有勉强:

    “你不用担心,宁儿对此事已经有所谋划,也只是回去知会一下爹娘,拿点随身要用的东西。”

    盛时行明白眼下情势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全然信任他们便好,就也没多问,想了想又道:

    “蕙姐,军师在吗,我想问他些事情。”

    于天蕙爽快点头:“你好好歇着等,姐给你叫去。”

    不多时,于天蕙带着道简来到房内,盛时行便想要下床见礼,道简一时心疼,赶快摆手阻了:“快不必拘泥这些了。”

    盛时行只能颔首为礼,又道:“军师,想来步云兄也跟你说了我们在沙洲看到的事。”

    “说了,没想到是梁荣那小子。”道简眉端微蹙,盛时行又叹:

    “说来也是我不察,以致此祸,不过既然梁荣是细作,我在沙洲关就很怕他会威胁到刺史府众人和定县百姓,只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查了,如今看来雍州风平浪静,刺史府那边应该没事?”

    道简点了点头:“未听说洛阳有什么大事,不过我也叮嘱了刘冲萧鸣二人,让他们陪都统回去时,去刺史府打探一番。”

    盛时行听他提到刘冲的名字,赶快问了句:“说起刘校尉,他之前送九娘回来疗伤了是吗?”

    道简微微颔首:“是,但孙娘子只是简单处理了伤处,就说要去定县养着,要了一匹马就走了……”说到此处,他忽然一蹙眉:

    “孙娘子与此事有关吗?”

    盛时行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明证,她或许只是听了我的建议,回去找非真了……”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道简:“军师,我有个请求……”

    道简一抬手:“你不必客气,我马上带队往定县,若颜推官在那,我就向她说明情况,如果出现什么问题,我也会彻查到底,一定把她找回来,定县那边我也会留人驻扎,你不要挂心,好好先把身上的毒解了,其间进展,我会传书给都统,让他跟你说。”

    “好。”盛时行点点头:“有劳军师了。”

    道简安抚地笑了笑:“无妨,最近斡喇人蹦跶的厉害,正好带兵转一圈,省的周遭百姓担心。”说完这句,道简便告辞离开,于天蕙给盛时行放下了帐子:“睡会儿吧,养精蓄锐,宁儿说等他回来接上你,咱们或许就要赶路了。”

    盛时行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于姐姐,步云兄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于天蕙给盛时行掖了掖被子,轻抚她鬓发:“他很快就回来了。”

    朦胧睡去的盛时行牵挂着刘崓,刘崓此时也正担心着她的安危。

    代国公书房内,刘达礼听了自家儿子说明突然返家的缘由,一时心疼也无奈,更是生出三分怒火,一时沉默不语,刘崓却是再行礼请求道:

    “爹爹,儿子知道医仙信物非比寻常,但医治盛御史只需要儿子的那一次机会,我也一定能说服医仙救命,还请父亲成全。”

    代国公面色微沉:“信物不是不能给你,但你要想清楚,如果你此次用了信物,无论医仙是不是医治了盛御史,能不能给她解毒,将来你若出了什么事,就再也用不成了……”

    刘崓明白自家爹爹是担心自己,但却无法沉下心来解释,急道:“儿子明白,但我若出什么事也不过战伤,熬得过一刻就能活,熬不过也撑不到金钗谷。”

    “胡言乱语!”刘达礼怒斥:“且不说信物之事,那医仙谷在鲁山县内,虽然距此不远,但已是豫州界内,你此去是擅离守界,才刚刚洗脱杀害使团的嫌疑,你怎么敢!”

    听自家爹爹此言,刘崓心中起急,习惯性想顶嘴,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时愣在当场,而代国公也已经听于氏夫人说了刘崓知晓了旧事,看他突然这个样子,也明白了他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心疼,也默然不语。

    就在父子二人双双沉默时,一直在屋外偷听着的刘黛敏突然跑进来,拉着自家爹爹的手,泪眼涔涔道:“爹爹,那东西爹爹一定要给三哥,不然就会像话本子里一样,盛姐姐死了,三哥也活不成了。”

    她的童言无忌倒的确打破了父子二人的沉默,代国公和刘崓一起看着她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刘黛敏气得直蹦跶,指着刘崓:“我在帮你,你还跟爹一起凶我,你俩凶人都一模一样!气死我了,我找娘亲去!”

    父子二人一时没拉住,唤了她几声,大娘子却头也不回地往主院去了,代国公无奈,也觉得此事不能瞒着自家夫人,便任由她去通风报信了。

    刘崓则被妹子一句“一模一样”深深触动,对着父亲再拜道:“父亲,儿子如今才知,父亲数十年养育教诲恩深如海,但儿子也决不能放弃嗣音的性命,当初儿子被冤陷于绝境,是她对着太子立下不能伸冤情愿陪斩的军令状,才得机会为我洗脱冤屈,救了我的性命,如今即使因为此事我要赔上性命,也不过是将她予我的还给她,乃是儿子应为,且愿为之事。”

    此时,早就听到风声的国公夫人,已经扶着老夫人走到书房左近,刘崓一番坦言入耳,老夫人反倒停住脚步,让国公夫人不要出声,先听着。

    只听房内代国公一声长叹:“你说实话,是否如黛敏所说,你倾心于盛御史?”

    刘崓自知瞒不住爹爹,索性爽快承认:“是,但儿子明白其中轻重,嗣音也明白,我们二人早就心照不宣,绝不令儿女私情影响家国大局,然而情之所钟,儿子不能眼睁睁看她丧命,何况敌军以她为质逼迫儿子让出云州,却被嗣音断然拒绝,此等气节的女子,此等忠义的朝臣,还不值得咱们刘家一救吗?”

    代国公闻言一叹,抬手将自家儿子虚扶起:“你这么说,为父也没什么能劝你的了,我去找你母亲拿信物,你也要答应爹爹,全力救治盛御史的同时,也要保重自己,事了马上返回洛阳,爹爹会为你上表请求朝廷宽宥,此事不能瞒着,也瞒不住,但你爹拉下这张老脸,要保你不受朝廷苛责,还是可以的。”

    刘崓闻言既喜又愧,赶快谢过自家爹爹,刘达礼刚要唤人去请国公夫人,便见门帘一挑,国公夫人搀扶着老太君走入房中,父子二人赶快迎上去,刘达礼叹道:“是儿子大意,还惊动了母亲。”

    刘崓也赶快跪下,口称“不孝”,老太君抬手把他拉了起来:“三郎切莫如此,你重情重义,是祖母的好孙儿,既然你爹已有决断,祖母也不多说了……”老太君这么说着,褪下手上一串润泽的红玉串递给刘崓:“这个你拿着,帮祖母转交给盛家娘子,你们父子说的那些事情我不插手,但无论你和盛家那姑娘以后如何,祖母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这串玉我带了四十年,它一定能保着盛丫头平安脱险,也保着我孙儿万事大吉,心想事成。”

    刘崓此时早就落下泪来,国公夫人也拿出医仙谷的信物玉牌递给他:“三郎不要难过,赶快收拾东西带盛御史往金钗谷去,医仙心地良善,医术高明,一定能医好盛家娘子。”

    刘崓赶快双手接过玉牌:“多谢母亲。”又对着自家爹爹和祖母再深深两拜,道别大步出门去了。

    翌日清晨,盛时行在睡梦中被于娘子轻轻唤醒,一睁眼却见朝思暮想的人风尘仆仆站在自己面前:

    “我找到能救你的法子了,咱们马上动身去求医。”

    两日间往返,刘崓昼夜未休,此时眼下已见深青,下颌上胡须都长了半寸出来,盛时行一时心疼叹道:“也没那么着急,你是不是两天两夜都没睡,先去歇一下吃点东西吧。”

    刘崓却摇了摇头:“不等了,你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出发,赶快解了毒省的受罪。”

    一旁于天蕙看着这对儿“苦命的小鸳鸯”,一时想哭又想笑:“宁儿你也别拧了,我帮嗣音收拾东西也要点时辰,还要准备路上带的东西,你就乖乖去吃点东西收拾收拾自己,再踏实睡会儿,不然半路上你迷糊了,我可不敢放你带着嗣音跑马!”

    刘崓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应了,叮嘱于天蕙收拾好就赶快去前面叫自己,一路出了后院,却被道简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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