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恕悯,有人来探监了。”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季恕悯在狱警的指引下来到探监的窗口前面。

    银色的手铐,橙黄色的狱服,他从大儿子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心满意足了?”他回望向他,“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听你爷爷的话,把你接回家。”

    即使经历过多轮的查证,反复的追问,季恕悯一想到季霖秋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怒火。

    他养的两个儿子,他们素来不合,却联手将自己送进监狱。

    一个废物,为了女人主动自首举报自己;一个白眼狼,立刻给警方提供证据。

    季恕悯双手颤抖,恨不得冲破这道隔离墙,将季霖秋亲手撕碎。

    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

    当初就该让他和他妈烂在一起。

    可他还没意识到,他现在的愤怒和痛苦,是季霖秋最好的养料。

    贫瘠多年的人生,因为大仇得报而意义非凡。

    他没有白白活过。

    “你放心,季逸和的结局比你要好很多,他买凶杀人但没有成功,又主动自首外加举报有功,五年之后就会出来。”季霖秋缓缓说道,“但你呢?爸,你会很惨的。”

    “你这个混蛋,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你爷爷吗?你就不怕晚上睡觉做噩梦,梦到你爷爷回来找你,你对得起他吗?知道他是因为你死的吗?”

    季恕悯挣扎着从凳子上起来,手铐发出叮咚的声响,后面的狱警一蜂窝地冲上来,按住季恕悯不让他乱动。

    “季恕悯,请保持冷静。”狱警提醒。

    外面的季霖秋也笑着提醒他,“爸,听警察的话,保持冷静。你现在在牢里能那么舒服,多亏是我的打点。所以你最好让我开心一点,如果我不开心,你牢里的日子也不会多开心。”

    他靠在椅子上,姿态轻松随意,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微笑,整个人与样子紧绷僵硬的季恕悯截然不同。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愉快。

    他有无数次能模拟季恕悯杀人的方式来报仇,但他不做,因为不够畅快。

    亲眼目睹父亲无能为力的痛苦对他来说才最为痛快。

    “爸,你相信鬼神吗?”待季恕悯重新坐下来后,季霖秋又问他,“我想你应该是不信的,不然在杀了我妈以后,你为什么从没做过梦见过她,为什么你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活着。你说我没良心,对不起爷爷,但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介绍你跟我妈认识的人是他,提醒你别为了离婚不要财产的人也是他。”

    “如果你是侩子手,那他就是递刀子的人。只是可惜他命好,死在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没让我亲手完成对他的报复。”

    “如果他活着,也是一个老人,你能对他做什么?”季恕悯不屑。

    探监的时间快要结束,不能在浪费时间在琐事上闲聊了。

    季霖秋打算向他的父亲通知这件事。

    是通知,不是商量,他过来特意告知他一声,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我要改姓。”

    季恕悯没听清楚,侧着脸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改换姓氏。我从没当自己是季家人,过段时间我会把姓氏换成我妈的信,季家的产业也会物归原主。它只属于我,跟你无关。”

    “你说什么?!”季恕悯瞪大眼睛冲到防弹玻璃前紧紧扒着,凳子脚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跟手铐甩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后面的狱警再次冲上来制止住季恕悯。

    最后一分钟了。

    季霖秋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仪表,没有看身后的季恕悯,抬脚转身离去。

    他不需要重复,季恕悯已经全部知道了。

    过段时间,他就跟季家再无关系,他再也不是季家的孩子。

    外面晴空万里,他终于自由,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

    陈芷瑶一面挑选店面的装修风格,一面与但瑾打电话。

    “芷瑶,你之前说开店之后要请我当收银员,这话是真的假的?”

    “如果你实在没有更好的出路,那么这家小店就是你最的港湾。”

    但瑾听了她的话,不由感叹,“要当老板果然不同,说话也好听了。”

    两人笑了一阵。

    但瑾忍不住提起季逸和,“真没想到季逸和那么狠,为了家产可以对他哥动手。他自首的前一天晚上还特意约我出来吃夜宵,一想到自己曾经跟一个杀人犯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季逸和找你吃宵夜?你们的关系没那么糟糕呀。”

    “大家都成年人了,而且我跟他也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性格,在彼此有利益能用的情况下当然关系不错。”

    还有一点但瑾没告诉陈芷瑶,也是在季逸和那天跟自己承认他喜欢芷瑶后,但瑾才自己一个人慢慢品咂出来。

    之前她一直都清楚,季逸和才看不上自己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帮她,多半是出于陈芷瑶的情面。

    但吃夜宵呢?时不时叫她吃夜宵又是为了什么?

    不可能是真的想请自己吃饭,那概率比季逸和被附身的可能性还小。

    而且也没有人请人吃夜宵,回回点的都是自己爱的口味。

    季逸和还没瞎到看不见但瑾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却从没动筷子的情况。

    他清楚,他不在意,因为但瑾与他无关。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后来,但瑾才意识到是因为陈芷瑶。

    自己是陈芷瑶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他聊她的人。

    每当他孤独的时候,总会反复听着跟陈芷瑶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情,借由着自己,想象陈芷瑶此刻在他的身边。

    自首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希望陪在身边的那个人是陈芷瑶。

    如果做不到,那有个人能跟自己聊聊她也是好的。

    他在想她,不得其法地想她。

    但瑾记起来那天晚上,两人继续说着他喜欢陈芷瑶的事情。

    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她的?”

    季逸和的眼神飘渺,“很早之前,高一的时候吧,不过我当时没把喜欢放在心上。在我看来喜欢是一种情绪,我可以喜欢小狗喜欢花草,喜欢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一样物品,包括陈芷瑶。”

    “她跟小狗、花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一样物品,对我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

    “喜欢是一种情绪,情绪可以化解。我既然能喜欢她,那同样也可以喜欢其他人,所以转学之后遇到喜欢的女生,我还是会主动追求,那一刻的情绪是真的,我诚实地面对自己和别人,包括不喜欢以后的冷淡,情绪会淡化,那也是真的。”

    “我觉得陈芷瑶跟其他我喜欢过的女生没什么不同。直到我再次遇到了她,会因为她的男友而生气,哪怕她男友在当时看来是个很不错的人。”

    “真是笨啊我,过了那么久我才知道——陈芷瑶跟小狗、花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一样物品,对我来说意义都是不同的,她是我逃避的喜欢,是我不敢碰触自己的真心,是这些年来遗憾的累计,累计到现在……”

    他猛地给自己灌一口酒,声线颤抖:“我爱她……哪怕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回忆止住,但瑾举着手机不知道自己是否要跟陈芷瑶说出这件事情,两相为难间她主动问道:“你最近跟季霖秋的关系怎么样?”

    如果不好的话,那就说一嘴。

    “还行啊。”

    一般人说还行,那就是挺好的意思。

    现如今的但瑾,还是跟当初高一的暑假一样,选择了沉默。

    挂断和但瑾的电话后,房门外面被人推开。

    陈芷瑶还是住在季霖秋母亲生前所居住的别墅里面。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回来。

    她放下平板,起身迎接季霖秋,“今天怎么那么早没回来?”

    “我今天去看了季恕悯和季逸和。”他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侧头玩笑般地试探她,“你不好奇季逸和过得怎么样?”

    “有机会我会去看他的。”陈芷瑶不卑不亢。

    那天从季逸和的车子里面下来后,季霖秋直接将她带回家中,两人默契地避开跟季逸和的一切,但也没人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晚饭漆灯惨火,季霖秋坐在餐桌前撕着吐司塞进自己嘴里,桌子旁边摆着半杯冷水,陈芷瑶依然拿着平板忙碌自己店面的装换和打点。

    他看向她,似要把她看成一幅永恒定个的画,他对陈芷瑶的情绪复杂,爱的渴望和恨的冲动一样强烈。

    每次亲眼目睹陈芷瑶对季逸和的情感波动,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嫉妒外,还会让他想起陈芷瑶利用自己的黑暗用心。

    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情,季霖秋只想记住爱就好,可为什么陈芷瑶总是不够满足,试图踩着他的底线让他低点再更低一点。

    “晚上我来做饭。”陈芷瑶放下平板,她来到季霖秋的身边,抽走吐司包装袋,“别吃这个了。”

    季霖秋反手抓住她的手,“你说会去探望季逸和,以什么名义?”

    朋友、同学,还是同伙?

    他们的关系像脐带一样密切,根本无人能从中剪断。

    陈芷瑶重重地叹口气,“我希望你信任我,既然我喜欢你,就不会对你三心二意。”

    “你不会三心二意,是出于你对我的喜欢,还是已经跟我在一起的责任感呢?”季霖秋激动地站立起来,他摊开手试图向陈芷瑶说明什么,告诉她,“芷瑶,我感受不到你的心。那天季逸和到底在车子里面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了你的事情……”

    “不止啊,不然你不会对他愧疚的。”季霖秋抓住陈芷瑶的肩膀,逼她看向自己,“你难道不知道?同情和愧疚,是爱一个人的开端。”

    陈芷瑶避开季霖秋的视线。

    不管出于什么角度,她对季逸和都仅限同情。

    “好。”现场静默半晌,无声的氛围仿佛锋利的叶片,在呼吸间划过脸颊,割开一道道细小却疼痛的伤口,最后还是季霖秋开口收场。

    他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如同一棵沉默的古松,冬日愈发紧凑的北风吹得窗外呼呼作响,室内的光线逼仄压人,他一动不动,像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身形萧索,布满了落寞。

    陈芷瑶想上前安抚他,劝他不要乱想。

    然而眨眼间的功夫,季霖秋仿佛变戏法似的立刻换了张面目,愤怒和委屈从他的脸上褪去,现在的季霖秋浑身都立起了刺。

    “你觉得你能够去看他吗?像季逸和这种罪犯,非直系亲属都不得探访才对吧。”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陈芷瑶无奈地说道:“霖秋,我不想你误会。”

    “不想我误会,就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我和季逸和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她话音刚落,季霖秋便伸手探进外套的内测口袋,接着一个灰黑色的硬方形盒出现在陈芷瑶的面前。

    季霖秋深深地望向她,在她震惊的目光当中,打开盒子,一枚闪耀华丽的钻戒展现在陈芷瑶的眼前。

    “跟我结婚,这就是证明。”

    夫妻一体,休戚与共,他要她和陈芷瑶结为世界上最为紧密的关系。

    既可以是爱情,也能升华为家人间的亲情,是战友是知己,也是彼此利益的紧密联系人。

    只要结婚,那陈芷瑶和季逸和的过去就是掩埋在史书中生了灰的历史。

    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过去。

    季霖秋不容拒绝,“芷瑶,如果答应我的求婚,你就亲自把戒指戴上,向我证明你的真心。”

    桌上的钻戒在盒托之上,硕大的钻石仿佛从天上摘取下来的星星,它明亮闪烁,又价值不菲,一如季霖秋的真心。

    陈芷瑶拿起戒指缓缓缓放在自己眼前,美得像流星绽放一样的戒指,是不是也跟季霖秋的真心一样,再爱一个人也避免不了锋利的光芒。

    屋外风声依旧,屋内静得针落可闻。

    那枚戒指还被陈芷瑶拿在手里,在灯火的光辉中闪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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