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夜色浓重，走廊的深处走出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踢开宿舍的门，随着灯光的亮起，一身疲惫的五条悟趴倒在床上。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朋友圈—一张自拍照，配文“战绩加一！”
没过几秒就被点了个赞，好像特意等在那儿似的。
五条悟点开聊天框，当即发了个消息过去。
［这么晚安酱还没睡觉吗？］
自从两人加上好友后就经常聊天，基本上都是说些各自的日常，顺带讨论一下夏油教主。
每天空闲的时候向余安吐槽几句几乎成了五条悟的习惯，刚开始他还唾弃自己怎么能向一个小姑娘抱怨，可是每次对方都会认真的回答他，哪怕当时没看到消息，后面也会解释。
几天聊下来他发现余安特别爱八卦，两人从东聊到西，整个咒术界被他们嚼了个遍。
五条悟也彻底没了顾虑，甚至上课的时候还跟余安说下面的学生都不听他讲课，然后看着站在他这边的回答笑得乐不可支。
［不知道为什么，夏油大人还没回来，我在等他］
［等他干什么？］
［当然是不放心啊，也不知道他吃没吃晚饭］
这是五条悟唯一感到苦恼的事。
他发现余安喜欢自己的挚友。
这可太不妙了，就杰现在那个性格，安酱得吃不少苦头。
［放心吧，杰那么大个人哪儿用得着安酱操心］
都还没人关心他呢。
［悟怎么又忙到这么晚啊？都说让你不要惯着那群人了］
［你要不来我们这儿吧，反正你和夏油大人是好朋友，好朋友吵一架没什么的］
余安现在的人设是从五条老师那里知道了咒术界基本的事情，同时知道他在官方组织当老师，有一群傻呗领导，夏油教主则是自己设立了一个民间组织。
［不用哦，我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以后有机会没准儿能去找你们玩］
［那好吧（加油）］
［夏油大人回来了，先不说了］
［晚安，悟］
“晚安啊……”五条悟握着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想了想，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我有病吧？什么乱七八糟的。”
自嘲了一番，他将异样的感觉抛诸脑后，提着睡衣哼着歌走进了浴室。
另一边，夏油杰披着夜色赶回了家。
他刚吃下一颗咒灵球，现在胃里犯恶心。
客厅的灯光亮了起来，女孩一身粉丝睡裙如精灵般朝他跑来。
“夏油大人，你吃晚饭了吗？”
她递上一杯柠檬水，冰凉酸甜，舒缓了夏油杰绷紧的神经。
“吃过了，小安，你怎么还没睡觉？”夏油杰垂眸看着灯光下的女孩，手掌抚上了她的头发，“是专门等我的吗？”
“你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我有些担心。”
夏油教主和五条老师不同，他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时间上相对自由很多。
“抱歉让小安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下次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去睡觉吧。”
“我知道了，夏油大人。”女孩走上楼梯后忽然转身，“夏油大人，晚安。”
夏油杰笑道，“晚安。”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女孩眼中的爱意。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这份爱意。
在不伤害女孩的前提下。
“要拒绝就快点拒绝。”菅田真奈美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夏油大人，长得像渣男就算了，可不能真当个渣男。”
米盖尔也是义正言辞地说道，“钓着一个小姑娘不是个好男人该做的事。”
夏油杰:“……”
所有人都看得出余安对他的特殊对待，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嘘寒问暖不说，大一点的蛋糕都要分给他，还喜欢黏着他。
美美子和菜菜子黏他是要他陪她们逛街买东西，余安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黏着。
永远离他最近，看电视玩游戏时喜欢靠在他胳膊上，还把握了一个刚刚好的分寸，不会太亲密。
“我不知道怎么……”
“我有个好方法哦，小杰。”拉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如让小安看见真正的夏油杰是什么样子，这样既能让她知道盘星教的真实面目又能打破她对你的幻想，一举两得，怎么样？”
幻想？夏油杰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她看到真实的我后就不喜欢我了？”
“呃……就是个方法而已，还喜欢就喜欢呗，到时候再想办法。”拉鲁意味深长地笑道，“小杰，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没激动，他只是担心伤害小安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夏油杰内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他想象着女孩看见他另一幅样子时震惊痛苦的表情，有了退缩的念头。
可是为了长远考虑，他还是那么做了。
余安被喊过去观看夏油教主的日常工作，她站在台下，夏油教主端坐在台上。
平常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浑身散发着一股邪气，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厌烦地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普通人。
那些人奉他为神，有多尊敬就有多惧怕他。
夏油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趴在地的猴子们，他们贪婪、怯懦、自私自利……夏油杰觉得和他们离得近了自己就被污染了。
净化仪式结束后，有个男人留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地祈求道，“夏油大人，求您帮我把家里的怪物消灭吧。”
“我记得不久前我去过一次来着。”
这个男人的钱财是害死自己的妻子后得来的遗产，他扔下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又一个情人，直到妻子变成了咒灵出现在他身边，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夏油杰拔除了咒灵，又放了一只咒灵在他家里，让男人以为怪物还在，只是被压制住了。
菅田真奈美早就出面和他的儿子做了交易，盘星教帮他夺回遗产，但是要分三成给他们。
“我早就说了那是你妻子对你的报复，你首先要把财产转移到你儿子名下。”
男人都要哭了，“我、我已经转移了！”
菅田真奈美朝他点了点头，夏油杰勾起嘴角，“那真是太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惨叫起来，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血水蔓延开来。
余安看不见咒灵，她只能看见男人被啃食殆尽，连地上的血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要装出害怕的样子吗？
这出戏的目的余安一清二楚，她本该维持自己的人设的，可是此刻她只觉得好难过。
女孩低着头，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夏油杰的角度看不清她的情绪。
他握紧拳头，等待着审判。
两滴晶莹的泪珠从视线中划过，夏油杰慌忙走下台 ，想为女孩擦眼泪，突然想到自己就是惹她哭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他僵硬在原地。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小安，这才是真正的夏油杰。”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女孩再一次扑进他怀中，泪水浸湿了胸口的衣服，热的滚烫。
他错了，夏油杰想。
他明知道她会害怕，会伤心难过，仍恶劣无耻地发泄情绪，把问题抛给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
后悔的还有其他知道这场戏的人。
他们见多了咒灵和尸体，忘记余安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造孽啊。”拉鲁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虽然他也不信。
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在场唯一的女性菅田真奈美出面想把余安带走，她刚伸出手却被夏油杰制止了。
“我来说吧，你们先去做其他事。”
他犯的错该他自己解决。
其他人走后，夏油杰把余安带到了花园，余安甚至都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在花园里开始也在花园里结束，有头有尾的，不愧是夏油杰。
她也哭够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眶通红，满脸泪痕。
夏油杰用井水湿了帕子给她擦脸，动作轻柔的像是在照顾婴儿，那个邪气四溢的夏油教主不见了踪影。
“小安，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就骗了你。”
“盘星教不是个好地方，我也不是一个好人，我的目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我厌恶那些猴子，他们无法控制身上的咒力，却要咒术师替他们买单。”
“我要保护咒术师，建立一个没有猴子的世界。”
“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你若是想继续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小安不用管这些事。”
“……如果小安接受不了，可以随时离开。”
他是蹲着的，正一点一点地擦着余安的手指，余安的视线从他的额头、睫毛、鼻梁、嘴唇一路看过去。
脱去了年少的稚嫩，他的轮廓更加清晰。
余安觉得他瘦了很多，也更拧巴了。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夏油杰抬起头，落进了女孩湿漉漉的眼眸中。
“之前我参加过两次临时教徒的祷告，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那可是在女仆店工作一个月的工资。
“当时我就知道盘星教是敛财的邪教，毕竟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好处，钱却实实在在的花光了。”
“米盖尔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想见见那个坑蒙拐骗、蛊惑人心的教主长什么样。”
余安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种花人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分，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很深的缘分。”
“夏油大人不是个坏人。”
“把世界的人分成好人和坏人太笼统了，比起纯粹的好人坏人，更多的是因经历不同而站在不同立场的人。”
“我看人很准的，夏油大人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都知道，她原来都知道……
夏油杰的瞳孔因内心的过于激动而颤抖，他紧紧握住了余安的手，闭上了眼睛，嘴里重复说着，“对不起……”
“夏油大人没把我当女儿吧？”余安看见他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惊讶与无措，“虽然你对我很好，有时候比菜菜子她们还好，但是那不是亲情。”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是我们的定位错了。”
“因为夏油大人很难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当女儿，我也很难将没比我大多少的男人当父亲。”
“所以。”
夏油杰心如擂鼓。
“夏油大人把我当妹妹吧？”
阳光亮的晃眼，夏油杰站起身，许是蹲的太久，腿有些麻。
“……好。”
没过几天，余安以她要独立的理由搬出去住了。
白天她会到盘星教帮菅田真奈美干活，工作结束后就回到出租房，遇到每个人都照常打招呼。
似乎除了住址其他的都没改变。
夏油杰又忙到了很晚，这次没有人为他留灯，冰箱里没有准备好的柠檬水，也没有人和他说晚安。
路过余安的卧室时，他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间被他刻意忽视的房间。
里面的布置几乎没有变化。
眼眶顿时变得酸涩，夏油杰苦涩一笑，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一直都在怕，怕余安知道他的阴暗面后会远离他。
这晚，夏油杰睡在了余安曾睡过的床上。
一夜未眠。
*
天气越来越热了，余安是掐着点出发的，没想到还是来早了。
好在没多久就放学了，她站在校门口留意着出来的学生。
等到校门口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时，她还是没见到人。
“？”
总不能是今天没来上学吧？
余安不喜欢等人，这么一会儿已经让她有些烦躁，再不出来她就——
来了。
少年低着头，气质忧郁，与身边青春洋溢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乙骨忧太今天是替那些欺负他的人值日才出来的这么晚，他摸着手上的戒指，满脸愁容。
校门口有个女孩一直在盯着他，他有点害怕，步伐加快逃了出去。
“乙骨忧太！”余安把人拦住，“我有事情跟你说。”
太近了，乙骨忧太忙退后了几步，可是暗处的祈本里香仍因为刚才的接触暴躁起来。
“不要，里香……”
乙骨忧太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害，可是里香不听他的话。
“乙骨忧太，我是余安，可以看见里香。”在夏油教主研究她的那段时间里，余安搞清了她的状况，就像是她刚来的那段时间，只不过这次连咒灵都看不见。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她可以看见了。
“我们去那里详聊吧，放心，里香无法伤害我。”
她直接拉着一脸震惊的少年走了，祈本里香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暴怒，朝余安攻击过来。
“不要！”
乙骨忧太挡在余安身前，可是余安绕过他走向里香，她在里香身体中走来走去，像是幽灵。
“都说了她伤害不了我。”
余安就这样把疑惑的乙骨和暴怒的里香带到了公园，路上顺便买了三杯果茶。
“里香不能喝……”
“我知道，是给悟喝的。”
悟？
是的，余安把五条老师喊了过来。
［悟，你今天有空吗？］
［不一定诶］
［我发现了一只特别奇怪的咒灵］
［可以去问杰哦，他可是咒灵宝可梦大师］
［吵架了］
［什么时候，我有空］
五条悟也不明白知道他们吵架后那股兴奋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有机会让他挖苦杰？
和安酱待久了，自己竟然也喜欢八卦了。
“悟！这里！”
自从女仆咖啡馆分别后，他们都是在手机上聊，这是五条悟第二次见到余安。
女孩穿着一身蓝色吊带裙，笑着向他招手，和上一次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是给你买的果茶。”
“谢谢哦。”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杰应该会喜欢上她的。
“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
五条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特级？”
还是很厉害的特级，咒灵和少年的联系也和正常情况下不同。
“安酱，你可真是厉害，什么都能让你发现。”
余安:“……”
五条悟慵懒地靠在树上，吸了口果茶，甜度竟然是双倍的，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坐在草地上开始玩手机的女孩。
“好吧，小鬼，说说什么情况。”
男人什么都没做，乙骨忧太竟然觉得他很可怕，就连里香也被压制住了。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发生的事情。
五条悟感叹道，“爱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
爱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余安心里默念。
五条悟看她笑了，“我说得不对吗，安酱？”
余安:“对对对。”
“……”
这种情况不能放任不管，带回高专那些烂橘子肯定怕这儿怕那儿的。
“小鬼，你要学会控制你的咒灵，目前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跟我回咒术高专当我的学生，我会教你怎么变强，不过里香会怎么样我不保证。”
“二是跟安酱回去，她那里有位跟你情况差不多的人可以教你。”
余安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夏油杰的情况跟乙骨忧太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他就是不想管。
不过跟她回去也行，夏油教主是因为拉拢不到乙骨忧太才发动百鬼夜行抢夺里香的，如果乙骨忧太去了盘星教就没必要抢了。
……也不一定。
两边都是很不正常的人，乙骨忧太一个都不想选，可是他要变强，保护里香，保护身边的人。
“我需要退学吗？”
“跟我走就要退学，跟安酱走就不用。”
“那……我去余安小姐那里吧……”
“……”余安看见五条老师松了口气，“加个联系方式，等你有空的时候联系我。”
“好……那我现在……”
“可以回家了。”
乙骨忧太如释重负，迅速逃离了这里。
……不愧是远房亲戚。
接下来就要面对五条老师的质问了。
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远方太阳已经落了半个身子。
“怎么吵架了？”
“……”她就知道会问这个。
“他在我面前杀了一个人。”
杰已经疯成这个样子了？！亏自己一直帮他打掩护呢！
“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五条悟安慰道，“杰是一个很别扭的人，他未必不喜欢安酱。”
“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他。”余安目视前方，柔声说道，“我不会让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的。”
五条悟把喝完的杯子往垃圾桶抛去，杯子与垃圾桶碰撞，落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哈哈，等我一下，安酱。”他老老实实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正色道，“安酱打算怎么做呢？”
“感化他。”
“呃……杰不是那么容易感化的。”
“那就打晕他，把他关起来，什么时候服什么时候放出来。”
“……”五条悟目瞪口呆，“杰会讨厌安酱的！”
“是悟把他打晕，不是我，我哪儿打得过他啊。”
听听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五条悟第二次遇到这么合胃口的人。
“那杰会讨厌我的，我不要。”
“悟，是他讨厌你重要还是他走上万劫不复的路重要？”
“……我就不重要了吗？安酱一直在考虑杰，有考虑过我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安酱喜欢杰，她为杰考虑是理所当然的，他在这里愤愤不平什么？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五条悟罕见的没话说。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对不起，悟。”余安自责道，“是夏油大人抛下了你，我却一直让你忍让。”
“你在高专过得那么辛苦……”
夏油教主有理解他、支持他的家人在他身边，可是五条老师什么都没有，他和硝子都忙，没有时间聊天，其他人敬畏他却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这么多年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五条悟怔怔地听着女孩为自己抱不平，突然看见她眼眶一红，两行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手足无措，“安酱，我没那么——”
女孩靠在他肩头，“对不起。”
五条悟突然就卸了力，他轻轻地抱上去，“没事的，安酱，我说着玩的哦。”
“别哭啦，杰会打死我的。”
怀中的身体是那么柔软，生怕一用力就碎了。
视线前方停下一双脚步，五条悟与来人面面相觑。
“……”
硝子？！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朋友圈—一张自拍照，配文“战绩加一！”
没过几秒就被点了个赞，好像特意等在那儿似的。
五条悟点开聊天框，当即发了个消息过去。
［这么晚安酱还没睡觉吗？］
自从两人加上好友后就经常聊天，基本上都是说些各自的日常，顺带讨论一下夏油教主。
每天空闲的时候向余安吐槽几句几乎成了五条悟的习惯，刚开始他还唾弃自己怎么能向一个小姑娘抱怨，可是每次对方都会认真的回答他，哪怕当时没看到消息，后面也会解释。
几天聊下来他发现余安特别爱八卦，两人从东聊到西，整个咒术界被他们嚼了个遍。
五条悟也彻底没了顾虑，甚至上课的时候还跟余安说下面的学生都不听他讲课，然后看着站在他这边的回答笑得乐不可支。
［不知道为什么，夏油大人还没回来，我在等他］
［等他干什么？］
［当然是不放心啊，也不知道他吃没吃晚饭］
这是五条悟唯一感到苦恼的事。
他发现余安喜欢自己的挚友。
这可太不妙了，就杰现在那个性格，安酱得吃不少苦头。
［放心吧，杰那么大个人哪儿用得着安酱操心］
都还没人关心他呢。
［悟怎么又忙到这么晚啊？都说让你不要惯着那群人了］
［你要不来我们这儿吧，反正你和夏油大人是好朋友，好朋友吵一架没什么的］
余安现在的人设是从五条老师那里知道了咒术界基本的事情，同时知道他在官方组织当老师，有一群傻呗领导，夏油教主则是自己设立了一个民间组织。
［不用哦，我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以后有机会没准儿能去找你们玩］
［那好吧（加油）］
［夏油大人回来了，先不说了］
［晚安，悟］
“晚安啊……”五条悟握着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想了想，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我有病吧？什么乱七八糟的。”
自嘲了一番，他将异样的感觉抛诸脑后，提着睡衣哼着歌走进了浴室。
另一边，夏油杰披着夜色赶回了家。
他刚吃下一颗咒灵球，现在胃里犯恶心。
客厅的灯光亮了起来，女孩一身粉丝睡裙如精灵般朝他跑来。
“夏油大人，你吃晚饭了吗？”
她递上一杯柠檬水，冰凉酸甜，舒缓了夏油杰绷紧的神经。
“吃过了，小安，你怎么还没睡觉？”夏油杰垂眸看着灯光下的女孩，手掌抚上了她的头发，“是专门等我的吗？”
“你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我有些担心。”
夏油教主和五条老师不同，他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时间上相对自由很多。
“抱歉让小安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下次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去睡觉吧。”
“我知道了，夏油大人。”女孩走上楼梯后忽然转身，“夏油大人，晚安。”
夏油杰笑道，“晚安。”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女孩眼中的爱意。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这份爱意。
在不伤害女孩的前提下。
“要拒绝就快点拒绝。”菅田真奈美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夏油大人，长得像渣男就算了，可不能真当个渣男。”
米盖尔也是义正言辞地说道，“钓着一个小姑娘不是个好男人该做的事。”
夏油杰:“……”
所有人都看得出余安对他的特殊对待，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嘘寒问暖不说，大一点的蛋糕都要分给他，还喜欢黏着他。
美美子和菜菜子黏他是要他陪她们逛街买东西，余安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黏着。
永远离他最近，看电视玩游戏时喜欢靠在他胳膊上，还把握了一个刚刚好的分寸，不会太亲密。
“我不知道怎么……”
“我有个好方法哦，小杰。”拉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如让小安看见真正的夏油杰是什么样子，这样既能让她知道盘星教的真实面目又能打破她对你的幻想，一举两得，怎么样？”
幻想？夏油杰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她看到真实的我后就不喜欢我了？”
“呃……就是个方法而已，还喜欢就喜欢呗，到时候再想办法。”拉鲁意味深长地笑道，“小杰，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没激动，他只是担心伤害小安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夏油杰内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他想象着女孩看见他另一幅样子时震惊痛苦的表情，有了退缩的念头。
可是为了长远考虑，他还是那么做了。
余安被喊过去观看夏油教主的日常工作，她站在台下，夏油教主端坐在台上。
平常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浑身散发着一股邪气，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厌烦地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普通人。
那些人奉他为神，有多尊敬就有多惧怕他。
夏油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趴在地的猴子们，他们贪婪、怯懦、自私自利……夏油杰觉得和他们离得近了自己就被污染了。
净化仪式结束后，有个男人留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地祈求道，“夏油大人，求您帮我把家里的怪物消灭吧。”
“我记得不久前我去过一次来着。”
这个男人的钱财是害死自己的妻子后得来的遗产，他扔下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又一个情人，直到妻子变成了咒灵出现在他身边，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夏油杰拔除了咒灵，又放了一只咒灵在他家里，让男人以为怪物还在，只是被压制住了。
菅田真奈美早就出面和他的儿子做了交易，盘星教帮他夺回遗产，但是要分三成给他们。
“我早就说了那是你妻子对你的报复，你首先要把财产转移到你儿子名下。”
男人都要哭了，“我、我已经转移了！”
菅田真奈美朝他点了点头，夏油杰勾起嘴角，“那真是太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惨叫起来，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血水蔓延开来。
余安看不见咒灵，她只能看见男人被啃食殆尽，连地上的血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要装出害怕的样子吗？
这出戏的目的余安一清二楚，她本该维持自己的人设的，可是此刻她只觉得好难过。
女孩低着头，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夏油杰的角度看不清她的情绪。
他握紧拳头，等待着审判。
两滴晶莹的泪珠从视线中划过，夏油杰慌忙走下台 ，想为女孩擦眼泪，突然想到自己就是惹她哭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他僵硬在原地。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小安，这才是真正的夏油杰。”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女孩再一次扑进他怀中，泪水浸湿了胸口的衣服，热的滚烫。
他错了，夏油杰想。
他明知道她会害怕，会伤心难过，仍恶劣无耻地发泄情绪，把问题抛给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
后悔的还有其他知道这场戏的人。
他们见多了咒灵和尸体，忘记余安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造孽啊。”拉鲁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虽然他也不信。
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在场唯一的女性菅田真奈美出面想把余安带走，她刚伸出手却被夏油杰制止了。
“我来说吧，你们先去做其他事。”
他犯的错该他自己解决。
其他人走后，夏油杰把余安带到了花园，余安甚至都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在花园里开始也在花园里结束，有头有尾的，不愧是夏油杰。
她也哭够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眶通红，满脸泪痕。
夏油杰用井水湿了帕子给她擦脸，动作轻柔的像是在照顾婴儿，那个邪气四溢的夏油教主不见了踪影。
“小安，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就骗了你。”
“盘星教不是个好地方，我也不是一个好人，我的目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我厌恶那些猴子，他们无法控制身上的咒力，却要咒术师替他们买单。”
“我要保护咒术师，建立一个没有猴子的世界。”
“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你若是想继续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小安不用管这些事。”
“……如果小安接受不了，可以随时离开。”
他是蹲着的，正一点一点地擦着余安的手指，余安的视线从他的额头、睫毛、鼻梁、嘴唇一路看过去。
脱去了年少的稚嫩，他的轮廓更加清晰。
余安觉得他瘦了很多，也更拧巴了。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夏油杰抬起头，落进了女孩湿漉漉的眼眸中。
“之前我参加过两次临时教徒的祷告，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那可是在女仆店工作一个月的工资。
“当时我就知道盘星教是敛财的邪教，毕竟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好处，钱却实实在在的花光了。”
“米盖尔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想见见那个坑蒙拐骗、蛊惑人心的教主长什么样。”
余安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种花人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分，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很深的缘分。”
“夏油大人不是个坏人。”
“把世界的人分成好人和坏人太笼统了，比起纯粹的好人坏人，更多的是因经历不同而站在不同立场的人。”
“我看人很准的，夏油大人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都知道，她原来都知道……
夏油杰的瞳孔因内心的过于激动而颤抖，他紧紧握住了余安的手，闭上了眼睛，嘴里重复说着，“对不起……”
“夏油大人没把我当女儿吧？”余安看见他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惊讶与无措，“虽然你对我很好，有时候比菜菜子她们还好，但是那不是亲情。”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是我们的定位错了。”
“因为夏油大人很难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当女儿，我也很难将没比我大多少的男人当父亲。”
“所以。”
夏油杰心如擂鼓。
“夏油大人把我当妹妹吧？”
阳光亮的晃眼，夏油杰站起身，许是蹲的太久，腿有些麻。
“……好。”
没过几天，余安以她要独立的理由搬出去住了。
白天她会到盘星教帮菅田真奈美干活，工作结束后就回到出租房，遇到每个人都照常打招呼。
似乎除了住址其他的都没改变。
夏油杰又忙到了很晚，这次没有人为他留灯，冰箱里没有准备好的柠檬水，也没有人和他说晚安。
路过余安的卧室时，他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间被他刻意忽视的房间。
里面的布置几乎没有变化。
眼眶顿时变得酸涩，夏油杰苦涩一笑，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一直都在怕，怕余安知道他的阴暗面后会远离他。
这晚，夏油杰睡在了余安曾睡过的床上。
一夜未眠。
*
天气越来越热了，余安是掐着点出发的，没想到还是来早了。
好在没多久就放学了，她站在校门口留意着出来的学生。
等到校门口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时，她还是没见到人。
“？”
总不能是今天没来上学吧？
余安不喜欢等人，这么一会儿已经让她有些烦躁，再不出来她就——
来了。
少年低着头，气质忧郁，与身边青春洋溢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乙骨忧太今天是替那些欺负他的人值日才出来的这么晚，他摸着手上的戒指，满脸愁容。
校门口有个女孩一直在盯着他，他有点害怕，步伐加快逃了出去。
“乙骨忧太！”余安把人拦住，“我有事情跟你说。”
太近了，乙骨忧太忙退后了几步，可是暗处的祈本里香仍因为刚才的接触暴躁起来。
“不要，里香……”
乙骨忧太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害，可是里香不听他的话。
“乙骨忧太，我是余安，可以看见里香。”在夏油教主研究她的那段时间里，余安搞清了她的状况，就像是她刚来的那段时间，只不过这次连咒灵都看不见。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她可以看见了。
“我们去那里详聊吧，放心，里香无法伤害我。”
她直接拉着一脸震惊的少年走了，祈本里香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暴怒，朝余安攻击过来。
“不要！”
乙骨忧太挡在余安身前，可是余安绕过他走向里香，她在里香身体中走来走去，像是幽灵。
“都说了她伤害不了我。”
余安就这样把疑惑的乙骨和暴怒的里香带到了公园，路上顺便买了三杯果茶。
“里香不能喝……”
“我知道，是给悟喝的。”
悟？
是的，余安把五条老师喊了过来。
［悟，你今天有空吗？］
［不一定诶］
［我发现了一只特别奇怪的咒灵］
［可以去问杰哦，他可是咒灵宝可梦大师］
［吵架了］
［什么时候，我有空］
五条悟也不明白知道他们吵架后那股兴奋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有机会让他挖苦杰？
和安酱待久了，自己竟然也喜欢八卦了。
“悟！这里！”
自从女仆咖啡馆分别后，他们都是在手机上聊，这是五条悟第二次见到余安。
女孩穿着一身蓝色吊带裙，笑着向他招手，和上一次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是给你买的果茶。”
“谢谢哦。”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杰应该会喜欢上她的。
“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
五条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特级？”
还是很厉害的特级，咒灵和少年的联系也和正常情况下不同。
“安酱，你可真是厉害，什么都能让你发现。”
余安:“……”
五条悟慵懒地靠在树上，吸了口果茶，甜度竟然是双倍的，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坐在草地上开始玩手机的女孩。
“好吧，小鬼，说说什么情况。”
男人什么都没做，乙骨忧太竟然觉得他很可怕，就连里香也被压制住了。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发生的事情。
五条悟感叹道，“爱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
爱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余安心里默念。
五条悟看她笑了，“我说得不对吗，安酱？”
余安:“对对对。”
“……”
这种情况不能放任不管，带回高专那些烂橘子肯定怕这儿怕那儿的。
“小鬼，你要学会控制你的咒灵，目前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跟我回咒术高专当我的学生，我会教你怎么变强，不过里香会怎么样我不保证。”
“二是跟安酱回去，她那里有位跟你情况差不多的人可以教你。”
余安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夏油杰的情况跟乙骨忧太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他就是不想管。
不过跟她回去也行，夏油教主是因为拉拢不到乙骨忧太才发动百鬼夜行抢夺里香的，如果乙骨忧太去了盘星教就没必要抢了。
……也不一定。
两边都是很不正常的人，乙骨忧太一个都不想选，可是他要变强，保护里香，保护身边的人。
“我需要退学吗？”
“跟我走就要退学，跟安酱走就不用。”
“那……我去余安小姐那里吧……”
“……”余安看见五条老师松了口气，“加个联系方式，等你有空的时候联系我。”
“好……那我现在……”
“可以回家了。”
乙骨忧太如释重负，迅速逃离了这里。
……不愧是远房亲戚。
接下来就要面对五条老师的质问了。
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远方太阳已经落了半个身子。
“怎么吵架了？”
“……”她就知道会问这个。
“他在我面前杀了一个人。”
杰已经疯成这个样子了？！亏自己一直帮他打掩护呢！
“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五条悟安慰道，“杰是一个很别扭的人，他未必不喜欢安酱。”
“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他。”余安目视前方，柔声说道，“我不会让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的。”
五条悟把喝完的杯子往垃圾桶抛去，杯子与垃圾桶碰撞，落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哈哈，等我一下，安酱。”他老老实实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正色道，“安酱打算怎么做呢？”
“感化他。”
“呃……杰不是那么容易感化的。”
“那就打晕他，把他关起来，什么时候服什么时候放出来。”
“……”五条悟目瞪口呆，“杰会讨厌安酱的！”
“是悟把他打晕，不是我，我哪儿打得过他啊。”
听听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五条悟第二次遇到这么合胃口的人。
“那杰会讨厌我的，我不要。”
“悟，是他讨厌你重要还是他走上万劫不复的路重要？”
“……我就不重要了吗？安酱一直在考虑杰，有考虑过我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安酱喜欢杰，她为杰考虑是理所当然的，他在这里愤愤不平什么？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五条悟罕见的没话说。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对不起，悟。”余安自责道，“是夏油大人抛下了你，我却一直让你忍让。”
“你在高专过得那么辛苦……”
夏油教主有理解他、支持他的家人在他身边，可是五条老师什么都没有，他和硝子都忙，没有时间聊天，其他人敬畏他却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这么多年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五条悟怔怔地听着女孩为自己抱不平，突然看见她眼眶一红，两行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手足无措，“安酱，我没那么——”
女孩靠在他肩头，“对不起。”
五条悟突然就卸了力，他轻轻地抱上去，“没事的，安酱，我说着玩的哦。”
“别哭啦，杰会打死我的。”
怀中的身体是那么柔软，生怕一用力就碎了。
视线前方停下一双脚步，五条悟与来人面面相觑。
“……”
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