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泵3
x第三次做了那个梦，沙丘、水泵和一只羊。
一只羊羔站立在沙丘上等待她，为她解答谜题。x没有着急走过去，她远远看着弥散又聚拢的风中那影影绰绰的轮廓。那里有一只活生生的羊羔，能借x的嘴说人话，它肯定会使比用在现实里还毒辣的语言讽刺x，x朝那边走去，等于去讨骂。可这片沙漠里没别的东西了，从这里望去，一望无际的黄沙，连一棵仙人球都没有长，连枯死的沙漠植物也没有一棵，仿佛从来没生命体长在这里。不过，沙丘之上有一座水泵？那边才有生命存在过的痕迹。x只好妥协，仿佛照着文明的启示应召而去。
赤脚踩在炙热的沙地上，每迈出一步就感受一次滞后的下陷，x感觉使不上劲，又渴又累，坚持着绕弯向上爬坡。x不喜欢这个梦，尤其沿着梦的路径思考，仿佛每深入一步，就切出一份“x的样品”透过显微镜观察自己。或者换个比喻，她像一个挖坟人，一铲子挖向埋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将那些根系揪出来，像在质问“我为什么长成了今天的我？”那些都是太久远的过往了。同时x还觉得很亲切，像同时面见了昨日乃至以往所有的自己？真是相当奇怪的感觉。
不走到那个沙丘上，就没什么可期待的，这样梦可以更漫长，但是心底的期待已经呼之欲出了，于是x爬上沙丘。她依着棚子坐下，终于歇下来，问它：“你为什么死守着这里呢？”
一只羊羔挨着水泵卧着等待她：“我来为你解答谜题。”
“那真是谢谢你。这里已经没有水了，是你绝了我们的后路。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她好像还在为上次羊羔的回答生气呢，继续说：“在这片荒芜的属于我的沙漠里，你还想做什么呢？我曾以为这里会像戏剧里贵族宅子的后花园那般，花卉簇拥、奇异的植株繁茂地生长着，遮天蔽日，可是我连一处庇护都没有了，只有一处红白蓝工地防雨布遮盖着的木头烂棚子和一座不能再打出水来的泵。你怎么还不走？啊，瞧我提的破问题！这里应该只有这一座水泵，和无边际的沙漠。我都知道的，但是因为没有水，哪里都一样。额，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联吗？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嗯就是字面上的疑问，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我自己都听不懂了……”
羊羔凝望着x说：“看来你都了解了，我知道最近你思考了很多。”x试着从一只陌生动物的脸上看它的心情，只知道它的情绪是稳定的。
“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是能猜到的。”
“现在只剩下了最关键和最后的问题——‘水是什么呢？’我会提醒你，‘水’也是我的来源。”
x愣神了一瞬，“等等！什么‘最关键和最后的问题’？我还有很多想问的，你不打算为我解答那些疑问吗……你也打算责怪我吗？你知道，我已经尽力去生活了！”
“这也不重要。”
“这也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啊！”
“哎呀，愚蠢的提问，你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求问过的不要再说了，用你好用的脑子去思考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了——‘水是什么呢？’我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开奖了！”它敛在身下的四肢蠕动了几下，又摇了摇尾巴，不厌其烦看向x再次提问，它在逼迫x回答。
“呃……”
忽然沉默了，沙丘上有风沙吹过。然后过了很久很久，x才不得不开口：“‘水’应该是‘生的希望’这种东西吧？或者说‘想象力’？‘水泵’，‘水泵’就是我嘛，可你说你喝了水，又说那是你的起源……让我对你的身世有所怀疑。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羊羔摇摇头说：“有一些错误，不是我期待的答案。不过你能洞悉一些矛盾，确实可以归功于我。”
“这么说我确实该感谢你咯？一直以来，我都有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因为有你在！多你一只会说话的羊每天在我耳边说话，提醒这个那个，根本就不在乎我愿不愿意听见，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病了、疯了，还是怎么的……其实我很感谢你，你总会告诉我一些我刻意回避的重点，强迫我思考那些难题，我从中获得了很多。”
“别谢了，我正准备骂你呢，因为你才是那个釜底抽薪的坏人，真坏啊！”羊羔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蓄力。“我猜你想过，水泵是人用的东西，你不是‘水泵’，你是人！你又傻又坏！它就是给你用的，也只有你能使它泵出水来。然后用得到的‘水’去培育什么，像你曾经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怎么做吧？你真是个笨蛋，‘水’远远不止你说的那些，它还指精力、生命力、创造力，它是‘源泉’，是你投注的心血，它能灌溉一切可能性使美梦成真。可是x，你对自己真可谓苛刻。给自己安排的道路之蜿蜒崎岖令人望而生畏。也许在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你已经偏移道路太远了。你记得你许过什么心愿吗？你说你想要钱，要有自己的家，所以先找一份好工作。然后你努力工作，再拿到高薪。可是你不知道钱和家也只是媒介而已，我知道你，你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你真正想要的是钱去换什么呢？非得用钱换吗？你用辛辛苦苦泵出来的一桶桶水浇灌金钱生长，又用金钱交换你想要的东西。好比每天在田地里农忙的汗流浃背的农人种植一片梅林，盼望着长出梅子树好让你歇息在梅子树下，你又盼望着树结出梅子，望梅止渴……你根本都没有想到，你用‘水’去灌溉了太多太多根本没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根本都没有想到你快要渴死了！你怎么能让创造生机的人变得毫无生机？你真蠢啊！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一片梅子林！x，你把你自己养育得很糟糕！”
“……”
“你这个蠢蛋把梅子树种去别人家的田地，只会被别人收割走，你只会被人用一袋子金钱打发走！你自己决定要做一个种树的人，你不是工匠，不要跑去别人家里干一趟活收一趟钱。太蠢了！给了你一坐泵，你竟敢把水打出来提到别人家里帮他拖地洗碗？很快你要清醒了。现在你说，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那些东西现在不可得吗？你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你只是蠢。在你体会不到自己的生活已经陷入迷茫和无价值地绕远路时，才有我这个倒霉鬼来替你操心！”
“我想要的只是很简单的，快乐安逸的人生。是吧，这些东西，现在并非不可得。”
“好的，现在，你的愿望被再一次明确了。”
一只羊羔站立在沙丘上等待她，为她解答谜题。x没有着急走过去，她远远看着弥散又聚拢的风中那影影绰绰的轮廓。那里有一只活生生的羊羔，能借x的嘴说人话，它肯定会使比用在现实里还毒辣的语言讽刺x，x朝那边走去，等于去讨骂。可这片沙漠里没别的东西了，从这里望去，一望无际的黄沙，连一棵仙人球都没有长，连枯死的沙漠植物也没有一棵，仿佛从来没生命体长在这里。不过，沙丘之上有一座水泵？那边才有生命存在过的痕迹。x只好妥协，仿佛照着文明的启示应召而去。
赤脚踩在炙热的沙地上，每迈出一步就感受一次滞后的下陷，x感觉使不上劲，又渴又累，坚持着绕弯向上爬坡。x不喜欢这个梦，尤其沿着梦的路径思考，仿佛每深入一步，就切出一份“x的样品”透过显微镜观察自己。或者换个比喻，她像一个挖坟人，一铲子挖向埋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将那些根系揪出来，像在质问“我为什么长成了今天的我？”那些都是太久远的过往了。同时x还觉得很亲切，像同时面见了昨日乃至以往所有的自己？真是相当奇怪的感觉。
不走到那个沙丘上，就没什么可期待的，这样梦可以更漫长，但是心底的期待已经呼之欲出了，于是x爬上沙丘。她依着棚子坐下，终于歇下来，问它：“你为什么死守着这里呢？”
一只羊羔挨着水泵卧着等待她：“我来为你解答谜题。”
“那真是谢谢你。这里已经没有水了，是你绝了我们的后路。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她好像还在为上次羊羔的回答生气呢，继续说：“在这片荒芜的属于我的沙漠里，你还想做什么呢？我曾以为这里会像戏剧里贵族宅子的后花园那般，花卉簇拥、奇异的植株繁茂地生长着，遮天蔽日，可是我连一处庇护都没有了，只有一处红白蓝工地防雨布遮盖着的木头烂棚子和一座不能再打出水来的泵。你怎么还不走？啊，瞧我提的破问题！这里应该只有这一座水泵，和无边际的沙漠。我都知道的，但是因为没有水，哪里都一样。额，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联吗？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嗯就是字面上的疑问，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我自己都听不懂了……”
羊羔凝望着x说：“看来你都了解了，我知道最近你思考了很多。”x试着从一只陌生动物的脸上看它的心情，只知道它的情绪是稳定的。
“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是能猜到的。”
“现在只剩下了最关键和最后的问题——‘水是什么呢？’我会提醒你，‘水’也是我的来源。”
x愣神了一瞬，“等等！什么‘最关键和最后的问题’？我还有很多想问的，你不打算为我解答那些疑问吗……你也打算责怪我吗？你知道，我已经尽力去生活了！”
“这也不重要。”
“这也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啊！”
“哎呀，愚蠢的提问，你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求问过的不要再说了，用你好用的脑子去思考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了——‘水是什么呢？’我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开奖了！”它敛在身下的四肢蠕动了几下，又摇了摇尾巴，不厌其烦看向x再次提问，它在逼迫x回答。
“呃……”
忽然沉默了，沙丘上有风沙吹过。然后过了很久很久，x才不得不开口：“‘水’应该是‘生的希望’这种东西吧？或者说‘想象力’？‘水泵’，‘水泵’就是我嘛，可你说你喝了水，又说那是你的起源……让我对你的身世有所怀疑。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羊羔摇摇头说：“有一些错误，不是我期待的答案。不过你能洞悉一些矛盾，确实可以归功于我。”
“这么说我确实该感谢你咯？一直以来，我都有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因为有你在！多你一只会说话的羊每天在我耳边说话，提醒这个那个，根本就不在乎我愿不愿意听见，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病了、疯了，还是怎么的……其实我很感谢你，你总会告诉我一些我刻意回避的重点，强迫我思考那些难题，我从中获得了很多。”
“别谢了，我正准备骂你呢，因为你才是那个釜底抽薪的坏人，真坏啊！”羊羔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蓄力。“我猜你想过，水泵是人用的东西，你不是‘水泵’，你是人！你又傻又坏！它就是给你用的，也只有你能使它泵出水来。然后用得到的‘水’去培育什么，像你曾经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怎么做吧？你真是个笨蛋，‘水’远远不止你说的那些，它还指精力、生命力、创造力，它是‘源泉’，是你投注的心血，它能灌溉一切可能性使美梦成真。可是x，你对自己真可谓苛刻。给自己安排的道路之蜿蜒崎岖令人望而生畏。也许在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你已经偏移道路太远了。你记得你许过什么心愿吗？你说你想要钱，要有自己的家，所以先找一份好工作。然后你努力工作，再拿到高薪。可是你不知道钱和家也只是媒介而已，我知道你，你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你真正想要的是钱去换什么呢？非得用钱换吗？你用辛辛苦苦泵出来的一桶桶水浇灌金钱生长，又用金钱交换你想要的东西。好比每天在田地里农忙的汗流浃背的农人种植一片梅林，盼望着长出梅子树好让你歇息在梅子树下，你又盼望着树结出梅子，望梅止渴……你根本都没有想到，你用‘水’去灌溉了太多太多根本没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根本都没有想到你快要渴死了！你怎么能让创造生机的人变得毫无生机？你真蠢啊！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一片梅子林！x，你把你自己养育得很糟糕！”
“……”
“你这个蠢蛋把梅子树种去别人家的田地，只会被别人收割走，你只会被人用一袋子金钱打发走！你自己决定要做一个种树的人，你不是工匠，不要跑去别人家里干一趟活收一趟钱。太蠢了！给了你一坐泵，你竟敢把水打出来提到别人家里帮他拖地洗碗？很快你要清醒了。现在你说，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那些东西现在不可得吗？你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你只是蠢。在你体会不到自己的生活已经陷入迷茫和无价值地绕远路时，才有我这个倒霉鬼来替你操心！”
“我想要的只是很简单的，快乐安逸的人生。是吧，这些东西，现在并非不可得。”
“好的，现在，你的愿望被再一次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