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是维基亚南方最常见的平民女性名字。

    出生于首都日瓦丁郊外某个小村庄的伊莲也不例外。

    当然,伊莲本人听得最多的、父母对自己的称呼是“小赔钱货”。

    十三岁那年,伊莲第一次来了月事。

    母亲的眼里有庆幸,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更有哀伤。

    伊莲看不懂母亲的眼神。

    十五岁那年,父亲收了点可怜的彩礼,将“大赔钱货”伊莲嫁给了邻村的佃农。

    嫁妆自然无从谈起。

    佃农二十出头,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还有两个快要成年的弟弟。

    当中艰辛,一言难尽。

    好在伊莲自小操劳惯了,没过几天,也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婚后第二年,伊莲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伊莲很高兴,知道女人得靠儿子立足,就像她的母亲那样。

    在村里,女人生不出儿子挨打挨骂还都是小事,打死发卖的都不在少数。

    伊莲哼着小时候听过的童谣,看着襁褓里儿子熟睡的脸庞,捏了捏他的耳垂,开心地笑了起来:

    “快快长大呀~阿德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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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莲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儿子还没有断奶的时候,在某个夜晚,平日里动则打骂的丈夫一反常态地端出一锅炖肉,借着酒劲,和颜悦色地向伊莲说起了自己的家庭。

    说他父母早亡的苦楚,说他和两个弟弟相依为命的艰辛,说他为了娶伊莲掏空了家底,说弟弟要成年了自己却拿不出第二份彩礼……

    末了,泪眼浑浊的丈夫死死抓住伊莲的手:

    “给我二弟生個儿子吧。”

    伊莲足足花了有一刻钟来理解丈夫的话。

    伊莲高声尖叫起来,招来的只有男人的拳脚。

    在婴儿的啼哭声中,伊莲的脸越来越肿,门牙也被打掉了一颗……

    伊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她只记得自己是第二天半夜才醒的。

    伊莲抱起阿德里安,趁着夜色,试图逃跑。

    村长组织村里的青壮,在十里地外撵上了这对母子。

    哭闹不止的婴孩阿德里安成了最大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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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莲很快断了奶,等来了月事。

    每天晚上走进房门的男人变成了佃农的二弟。

    伊莲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

    佃农的三弟也成年了,他看向伊莲的眼神,像看着自己的所有物。

    伊莲害怕得发抖。

    几个月后,伊莲又生下了一个男婴。

    全家都很高兴,除了伊莲。

    果不其然,几个月后,佃农告诉伊莲,把奶断了,再给他的三弟生一个。

    伊莲漏风的门牙告诉自己,佃农不是来征求她的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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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过后,伊莲又生下了一个男孩。

    伊莲很庆幸,生活终究是回到了正轨。

    但这份庆幸同样没能维持太久。

    日瓦丁城内的一户富商人家慕名而来,说是妻子嫁过来六年多了,不是流产就是生的女娃,想“租借”个年轻好生养的。

    听说伊莲一连生了三胎男孩,就想把她“租借”过去,生个男孩继承家业。

    伊莲抓住佃农的手,死命摇头。

    村长附在佃农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佃农眼角的笑纹展开,连连拍着胸脯保证。

    等到村长带着人离开,佃农收敛起笑容,转身看着伊莲,面无表情。

    伊莲流着泪,说不说话,只是摇头,抱着大儿子阿德里安退到墙角。

    佃农冲着他的两个弟弟使了个眼色,三人齐拥而上,将孩子拉开,把门关上……

    几天后,伊莲带着一身伤痕,与孩子作别。

    二儿三儿都还小,不记事,只有阿德里安死命抱着伊莲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

    “妈妈!妈妈!”

    阿德里安的眼角有一颗红痣,哭起来更是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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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莲最终还是被送到了租妻的富商人家。

    家里只有一个女娃——据说后面出生的那个一生下来就溺死了。

    那主母看伊莲的眼神藏着刀子,随即便招来了男主人的耳光:

    “不会下蛋的母鸡,尽生赔钱货!”() ()

    此情此景,伊莲心中苦涩又好笑,原来富贵人家的打骂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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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莲过上了好日子。

    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伊莲贫乏的语言难以形容的。

    还有专门的老嬷嬷伺候。

    没过多久,伊莲的肚子又大了起来,人却日渐消瘦。

    伊莲不知道的是,主母因为嫉恨,一直偷偷在自己的饮食里下药。

    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伊莲的肚子突然不动了。

    富商连忙请来了产婆。

    产婆说伊莲肚子里的是死胎,要是不取出来,伊莲也得死。

    那产婆让人按住伊莲,一把特制的匕首深入下体,将肚子里的婴儿切成几块,再用钩子拉出来。

    伊莲被死死地按在床上,鲜血横流,几次昏死过去。

    等残肢碎肉拼起来,赫然是个男孩。

    富商坐在门口,哭得呼天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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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生下孩子的伊莲继续留在了富商的家里。

    这一次,男主人给伊莲安排了单独的院子。

    没过多久,主母怀孕了。

    她四处求医、给教堂捐款、邀请神甫给自己祈福……只求这一胎能顺顺利利生个男孩。

    主母本来身子骨就不好,果然还是难产了。

    伊莲在产房帮忙,从入夜忙到第二天中午,还是没有生出来。

    富商抓住产婆的肩膀,急声催促,他儿子就快死了,赶快救救他儿子!

    产婆得了令,满是污垢的双手探入女主人的下体,用力一撕……

    女主人本就奄奄一息,这下一声惨呼,登时没了动静。

    鲜血瞬间弥散,浸透了席子,如暴雨一般沿着床沿滴落。

    伊莲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体内有这么多的血。

    产婆把浑身是血的婴儿拖了出来,富商连忙冲上去检查,一看又是个女娃,直接往地上一扔,骂了句“赔钱货”,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产房。

    他还要去向他那老不死的父亲请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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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母和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又过了一年多,伊莲这一次终于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孩。

    伊莲高兴坏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有伺候她的老嬷嬷一声叹息,看向伊莲的眼神里满是同情。

    这一次,伊莲还是没能读懂,老嬷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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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五胎,都是男婴!你去打听打听,这附近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得加钱!”

    面对踏破门槛的、前来租妻的人家,佃农的语气贪婪而热切。

    趴在门边的伊莲如坠冰窖,下意识地就要翻窗逃跑。

    “妈妈,你要去哪,妈妈?”

    稚嫩的童声响起。

    时年不过六、七岁的阿德里安再一次成为了“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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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数年,伊莲从这个家到那个家,不停地生。

    直到,终于没有哪个男人再愿意爬上她的床了。

    伊莲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已经全白,衰老得不成样子,更是有着许多难以启齿的问题。

    伊莲总是漏尿,站久了或者蹲下去,下体总会滑出一块肉团,两条腿无法打直,腰也皱得像是一团破布……

    主家将伊莲扫地出门,名义上的丈夫早就裹着钱财不知所踪。

    伊莲茫然地坐在街头,随身只有两件换洗衣物。

    一个青年走到伊莲的身前站住。

    伊莲摇摇头,眼神失焦,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能生了,已经不能生了。”

    青年瞬间红了眼眶,也跟着摇了摇头,

    伊莲定睛一看,这青年的眼角有一颗红痣。

    伊莲提起心,仔细打量他的眉眼,他的额头,他的耳垂……

    伊莲的嘴唇像是被浆糊黏住,双唇震动,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青年伸出宽厚柔软的大手,抚摸着伊莲枯败的头发,眼神柔和而坚定:

    “妈妈,我们回家吧。”

    豆大的眼泪颗颗分明,从伊莲的眼角滑落,像是个一辈子的委屈被这句话堆积成了多瑙河水,又轻而易举地消解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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