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送剑的?

    元时禾愣了一下,仍不信他这般好心。

    她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想伸手摸那剑,终还是收回手,“晏大人不用做这种表面功夫,若是真有危险,只怕这剑不是我的防身物,而是要我命的利器。”

    既然已经撕破脸,她说话也不用给他留什么面子。

    一个前世对她不闻不问的人,现下表现得这么关心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讽刺。

    晏既明大概被她气得有了经验,竟笑了一下,点头道:“你倒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认知,给你武器也不顶用,上次让你练些防身术,你便想着法子偷懒,可想过会有今天?”

    元时禾被噎了一下。

    她想了想确实无法反驳,那日他让她学武,她还当他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可前世她并未被人刺杀过,他又是如何得知会有人对她行凶呢,不过上次九皇子被刺杀,她倒也确实被追杀过。

    晏既明见她不说话,迈步往右走了几步,在梳妆台前停下,径直打开其上的第二个木匣子。

    元时禾瞧见了连忙制止道:“你怎么又拿我东西,这些女子之物,那拿了有什么用?”

    “你早就扔了的东西,是我留下的,便是我的了。”

    晏既明如此说着,将手帕及其玉兰簪都放在前襟,再将那块玉佩重新挂回腰间,“这件是我花钱买得,并非你的东西,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另外再送你一个。”

    元时禾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不用了!”

    晏既明将匣子复原后,折返回来时,手上出现一支桃花簪。

    元时禾认出来,这是前夜晚宴时,她头上戴的那支,因拿它刺陆达喧染了血,被晏既明给拿走了。

    她正想这簪子她可没说不要,他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右手却蓦然被他牵住。

    “相比于剑,禾禾似乎用簪子更顺手,”

    晏既明将桃花簪放在她掌心,拿她的食指,触碰到花瓣,“按这里,可以射出软骨针,可使中针之人身体发软,使不出内力,一炷香内晕倒。”

    元时禾浑身僵硬,下意识要推开他,得到低低的两个字:“别动。”

    她的手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而在他修长手指的指引下,指腹底下的机关凸起明显。她只要再用一丝力,那暗器里的针,便能立刻飞射而出,直直刺向他。

    她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是不是只要她想,她现在就可以杀了他?

    “下面,按两次,是毒针,一针毙命,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用这一招。”

    晏既明只提醒了一句,见她乖乖听话后,便继续告诉她使用方法,仿佛对她心中所想毫无所觉,只是怕她乱动影响他解说。

    将机关都告诉她后,他慢慢放开她的手,“时间仓促,便只做了两处,你先凑合用着,等过些时日,我按凌恒将更精密的再给你装上。”

    元时禾拿着簪子,正好对准他的胸口,她手有些发抖,听他说完后,目光慢慢落回他的脸上,“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晏既明脸上露出些惊诧的表情,似乎并不是惊讶她会杀自己,而是没想到她会将其说出口。

    “你会吗?”他微微歪头看她,身体却丝毫不曾移动,身姿也十分放松,“这里面共有10根针,还算充足。”

    元时禾与他对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

    她虽脾气不好,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前世种种,不过是她自食苦果,她能怨恨他,却没有理由杀他。

    “这簪子我收下了,谢谢。”

    元时禾梗着脖子道谢,慢慢将簪子握在手中,竟能感受到其上的温度,好似被人揣在怀里许久。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些片段,都是今天凌晨陆达喧说的话,忙问道:“晏大人可知道,陆达喧是为哪位大人办事的?”

    担心晏既明听不懂,她想了想又说:“他今早同我说了许多,最后好像是让我帮他,说他这次失败了,会被认定为背叛,那位一定会对他下手……”

    “他同你说过这些话?”

    晏既明皱眉道:“他的确有替人办事,依他的能力,能稳坐京兆尹数十年,便很能说明问题。至于那人是谁,你很快便会知道了。”

    元时禾想起最后见陆达喧的人,福至心间,“是高相吗?”

    晏既明缓缓摇头,“若是高相,他怎会如此轻易暴露自己。”

    元时禾立刻质疑道:“不是?那你还在皇上面前提高相,你就不怕圣上怀疑你吗,毕竟你现在可是徐相的人,凭白将这事与高相扯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在帮徐相铲除异己。”

    “如此甚好。”

    晏既明丝毫不惧,甚至很乐意被皇上怀疑。

    他抿唇轻轻点头,似有些快意道:“禾禾还挺关心我。”

    元时禾有些无语:“……算了,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想必你也有你的理由,只是你不用误会,我只是好奇而已。”

    晏既明并不想听她解释,在她话音未落时,便打断她:“陆至歌的事,你大哥已经答应了,我便派人去了江南,在此期间需要有些事情发生,我都已经安排下去,届时那位也无暇再多关注此事。”

    元时禾讶然:“大哥答应了?是因为云栖吗……”

    大哥竟然妥协了,是云栖中箭的缘故吗?

    元时禾想到云栖是为自己挡了一箭,就有些自责,“这事本是我要做的,云栖因此受伤,大哥也要娶人,连你都派了人手去做准备,我却什么都没做成,还让陆达喧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杀死了,都怪我那时太困,他又疯言疯语的,许多话我都没太听进去……”

    陆达喧当时应当是在向她求救,而在她离开后不久,他的确就被人杀害了。

    现下仔细想来,她越说越有些愧疚,如果她在意了,让人严加看守,是不是就可以挽救一条人命?她要如何面对陆至离兄妹俩呢,毕竟陆达喧再如何贪财,怎么说也是他们的父亲。

    “你别胡思乱想。”

    晏既明只觉得她越说越离谱,伸手拍了下她脑袋,“他能将自己小妾当做笼络讨好商贾官员的工具,岂是三言两语便能洗清罪行之人,这都是他自作自受,你无需考虑这么多。”

    元时禾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整个人都被他的话震惊了,“小妾?笼络讨好?”

    她没听错吧,晏既明竟然说,陆达喧的那些小妾,都是他替那位靠山笼络人心的手段和工具?

    晏既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想她知道太多,甚至刚才的话,很有可能是安慰她时,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他撇开目光,转了话题,“因为陆达喧的事,皇上或许还会问你,你继续按刚才同皇上所说便可,不用提及其他。”

    “至于陆潇和高相,你也一个字都不用提。”

    他说完转身离开时,还不忘提醒她:“你休息一会吧,一个人不要乱跑。”

    元时禾在他离开后,将事情梳理了一遍。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陆达喧的那位靠山,就是高丞相。陆达喧在前天晚上被带走时,有特意向高相求救,高相虽同大家一样避嫌,但陆达喧当时对待众人的反应,现下想来,却是与高相极为熟悉。

    晏既明在骗她吗?或者这事还有其他内幕?

    元时禾实在想不通,正准备歇息一会,陆至离却来了。

    她见他神色萎靡,有些难过的样子,明白他已经知晓陆达喧的事,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

    “三小姐,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来也不是向你问罪的。”

    陆至离虽精神不济,但头脑还十分清醒,“我只是得知他昨夜想杀你,甚至程小姐身上中的那箭,原也是要你命的,我便感到十分愧疚……”

    元时禾摆手道:“我没事,虽然云栖还伤着,但也是因我的缘故,与你有何干系。”

    陆至离不知为何,忽地眼眶湿润地看着她,“嗯,三小姐没事便好,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只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元时禾突然反应过来,陆至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同她说话,没有再自称“下官”了,是从放孔明灯那夜,他同自己说起身世开始吗?

    但是晏既明如果没骗她的话,陆至离队自己的身世的确有所隐瞒,陆达喧将小妾做为贿赂人的手段,只怕陆家整个家底都不太干净。

    陆至离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好似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笑得比哭还难看:“三小姐知道了吧,我并非故意欺瞒你,只是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启齿。若是可以,我宁愿这辈子,是乞儿或贱奴,也不愿生长在如此腌臜的地方。”

    元时禾愣了一下,他听到晏既明的话了?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甚至有些尴尬。

    提及家事,陆至离满脸羞愤,屈辱的眼泪似是藏了二十年,“上次本想同你说,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这件事是我和妹妹的心头刺,我们装作毫不知情,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只觉得呼吸都极为恶心,所以我拼了命地想逃离,不想承认有这样一位父亲,也不曾对人提起——”

    “他过去威胁我便罢了,这次将主意打到至歌身上,还想着要杀你,他死不足惜,这个下场是他应得的。”

    陆至离说着笑起来,眼里的眼泪逐渐收住,露出些自卑的神色来,“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害怕,你会不会因此而看低我,再也瞧不上我这样的人……”

    元时禾知道他心中定然极其难受,否则不会将心事和伤疤揭露出来,有些心疼道:“怎么会,陆大人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陆至离带着不确定的惊喜问道:“真的不会吗?”

    “一个人便不能决定他的出身,所以的你家世,你并不能选择,是好是坏又与你何干?”

    元时禾实在不忍心见他这般妄自菲薄,宽慰道:“但是一个人的未来,却是由自己一手创造,你这么年轻,便高中状元,这是对你才华和智慧的肯定,你可比南皖许多许多人,都要厉害。”

    陆达喧出了事,皇帝并不会殃及到陆至离,这边是对他能力的另一重肯定。

    陆至离有些高兴,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

    他深呼吸后,下了某种决心,看着她认真道:“上次你说要同我做戏,好与晏大人解除婚约,我随叫随到,一定配合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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