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第二天早上酒醒的时候,人却还是懵的,他坐在床上半晌一动不动,脑海中时而闪过一些画面,他恍惚记得自己昨夜发酒疯时抱着少主不撒手,好一顿鬼哭狼嚎。

    初阳瞳孔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气,以最协调快速的动作将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缺条胳膊少个腿。他又飞扑到镜子前照了照左右边的脸,也没有看到五指印的红痕什么的。

    少主竟然放过他了……初阳意外,少主没揍他吗?

    他慌慌张张洗漱完毕,把衣裳穿妥帖了便去到邵清颖的门前,战战兢兢地敲了两下,猫叫似的问道:“少主,你醒了吗?要不要吃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然后,他便看到隔壁的屋子有人将门打开了,他家少主从隔壁露头,倚着门边朝他望过来。

    “好啊。”邵清颖说道,她向屋中抬了抬下巴,问道:“殿下,你想吃什么?”

    “都好。”吴悯在屋中答道。

    邵清颖点了点头,对初阳道:“你看着买吧,多买点,买你喜欢的,钱不够了和我说。”

    初阳:“……”

    他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邵清颖,几步走到她面前,越过她的身体朝屋中看去。吴悯也刚洗漱过,脸颊边还有水珠没擦净,正坐在镜前束着发。

    “我去!”初阳大呼一声,“少主,他为什么在这里?”

    “说是陛下的命令,派他去凤陵查探,目的和我们差不多。”邵清颖淡淡道。

    这时,又有一间房的门被打开,思哲探了个头,向吴悯禀报道:“殿下,默语状况不佳,恐怕不宜再赶路了。”

    吴悯双手并用拢着头发,闻言略思索一下后便道:“你带着默语返京吧,回宫中好好养伤。”

    思哲一怔,“可是,我们走了,殿下身边便无人可用了。”

    邵清颖轻笑了一声,思哲一脸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垂头丧气道:“好吧,我们本来也无大用……”

    吴悯摇了摇头,“你护着默语回京,昨夜之事不必与人提起,若有贤妃的人来打探情报,你知道该如何应付。”

    思哲点点头,“我明白,殿下放心。”

    他转过脸又向着邵清颖深深鞠躬,“柳姑娘,我家殿下与您同路,还请您一路上多多照顾。”

    邵清颖抱着肩膀幽幽道:“我是你家殿下的侍女吗?”

    思哲:“……抱歉,唐突了。”

    “行了,不必客套,照你们殿下的话去做,抓紧带着伤号回京医治。”邵清颖在袍袖中摸索,丢了个瓶子给他,里面是柳家所制的药粉,“记得给他换药。”

    思哲心存感激,“多谢柳姑娘。”

    初阳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左邻右舍冒出这些熟面孔,他茫然,问邵清颖道:“昨夜是发生什么了吗?”

    “嗯,是啊,宫中那点污糟事,舞到宫外来了。”

    初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少主昨夜有行动?怎么不叫我一起?”

    邵清颖瞥他一眼,“你还记得你昨晚是个什么模样吗?你真觉得我本事那么大,能叫得醒你?”

    初阳:“……对不起。”

    邵清颖:“买饭去吧。”

    初阳被差遣走了,他照着五人份的早餐买,排队排了老长,拎了满手的食盒,沉甸甸的。

    邵清颖往屋内看去,吴悯还在拢他那一头长发,这会儿拢到单手去了,另一手拿起了镜前的发带,深蓝色的,和他今日的衣裳配套。

    “束发要束半个时辰吗?”邵清颖叹了口气,走过去抢了发带,“真是金尊玉贵啊,平日有人替你打理吧,瞧你这手生的样子。”

    吴悯微微涨红了脸,没有反驳。他从镜子中看到邵清颖淡淡的神情,她手很轻的用发带给他绑了头发,吊了个高马尾,很利索。

    “满意吗,殿下?”邵清颖笑问。

    “多谢……”

    吃过早饭后,思哲带上默语返回京城,邵清颖和初阳,再加上吴悯照旧出发前往凤陵。

    一路上初阳垮着脸,嘀嘀咕咕地问道:“少主,我们为什么要和他同行?”

    “他身边没人了呀。”邵清颖说道,“连废物的随侍都没有了。”

    初阳:“少主,你还记得当初谷主命你护他出东平郡之时,你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不是他的保镖,他能不能活与你无关。”

    “哦。”邵清颖回忆了一下,她确实说过这话,“今时不同往日。”

    初阳瘪着嘴,向后瞥了眼马车里坐着的人。他们上路之前买了车马,这会儿吴悯坐在车里冷风吹不着,他与少主却坐在外边驾马,初阳越想越气。

    少主说今时不同往日,究竟指的是什么啊?初阳不解,难道是说当时双方不认不识,但现在好歹算是有些交情了吗?

    他们走了七日,从紫云慢慢进入到凤陵主城的都域内。

    一路走来,凤陵人的生活方式与紫云人并无什么大不同,只是在穿着与相貌多了些异域风情。

    邵清颖坐在马车上默默观察,她看见街上很多服饰艳丽的女子,她们发上和腰间都坠着闪亮的银饰,叮叮当当的,有的面上还戴着层半透不透的面纱。

    看着她们,邵清颖想到了柳晴云,当年她应该也是以这副异域风情的姿态走到了吴世平与邵风敬面前,走到了他们心里,二十年未曾离开。

    初阳偷偷觑着她的脸色,从袖口里拽出一条面纱,往邵清颖面前递了递。

    邵清颖看了一眼却没接,初阳只好说:“这里是凤陵的都城,谷主夫人曾是圣女,听说曾经常代表凤陵王出宫祈福祝祷。在这城里见过夫人面容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想必还对那张脸孔记忆深刻……

    “少主,我怕你这么招摇地走在街上,会惹来祸事。”

    邵清颖笑道:“我此次前来就是要惹祸的。”

    初阳:“啊?”

    “你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邵清颖说道,“想调查当年之事,难道要在大街上暗访吗?当然还是要直接去见关键的人物,听直接的口供。”

    吴悯掀开车马的轿帘,“邵姑娘,你的意思是直接要去见凤陵王?”

    “没错。”邵清颖点头,“殿下,在这里,你的身份比我还要敏感。你此来所为之事,我会办好了转达给你,你不要轻易抛头露面。”

    吴悯答应了,他嘱咐道:“那你万事一定小心。”

    “我自然会保护好少主,不劳大殿下费心。”初阳在旁生硬地说道。

    “还有你——”邵清颖侧目瞥他,“在这里,不要叫我少主。”

    初阳怔了一下,“那我……那我称呼什么合适?”

    “随你便。”邵清颖道。

    初阳想到了柳家少爷和小姐素日对她的称呼,迟疑着试探,“那……清颖?”

    “……”邵清颖冷眼睨了他一秒。

    初阳将刚刚浮上脸颊的笑意憋了回去,“邵……邵姑娘?”

    邵清颖刀子一样的视线收回去了。

    吴悯在后边笑了一声,在初阳瞪过来之前,他便放下轿帘坐回了车里。

    “少……邵姑娘。”初阳别别扭扭地改换了一个新的称呼,“你打算怎么见到凤陵王啊?”

    “就在城中先晃一晃,等着观战比武大会。”邵清颖说道。

    “观战?你真的对那种江湖比武感兴趣啊?”

    “来都来了,看看何妨。”邵清颖道,“也不知来的都是什么级别的人,过些时候的比武有没有看头。”

    三人在路边随便吃了顿中午饭,然后寻地方落脚。近来入凤陵王城的外来人士太多,房间几乎都被订没了,他们询问了很多家店,才开到了两间房间。

    “殿下单独住一间吧。”邵清颖安排道,“我与初阳挤挤。”

    “啊?”吴悯吓了一跳,“怎么挤?你们二人挤在一张床上吗?”

    邵清颖顿了一下,“屋里除了有床,还有榻。”

    “啊……”吴悯尴尬地笑了笑,“这样啊。”

    “殿下,你脑袋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邵清颖觉得好笑,打量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揶揄。

    吴悯:“……抱歉。”

    初阳在一边撇着嘴瞪吴悯,忽然提议道:“不如还是我们两个男子住一间吧,少……邵姑娘,你住单间。”

    邵清颖还没说话,吴悯便点了头,“我也觉得如此比较合适。”

    “殿下,你这辈子和别人挤过一间房吗?”邵清颖怀疑道。

    吴悯:“呃……”

    初阳:“我可以将床让给他。”

    邵清颖瞧瞧他俩坚持的模样,“行啊,你们都不介意的话。”

    晚间,邵清颖倚着窗边,静静向外望着。她的窗外便是王城的主街,比武大会的擂台就搭建在外面不远的地方,现在这个时间了,街上行走的人还异常多。

    他们身上背着家伙,手里提着被布条缠绕起来的刀剑,一眼看上去就是闯荡江湖的人。

    都是为着凤陵秘法而来的,他们将野心写在脸上。

    邵清颖看了片刻便关上了窗子,不关己事地洗漱休息了。

    与此同时,对门房间里,吴悯和初阳一人坐在床上,一人靠在榻上,吴悯端端正正的,初阳里倒歪斜的。

    初阳没好气地盯着吴悯,目光直勾勾的相当冒犯,但吴悯也没有计较。

    “大殿下此行到底为了什么?”初阳问道。

    “与你们的目的一致,此事我已经与邵姑娘说过了。”

    “我看你是为了我们少主而来吧?”初阳直言,双目中要喷火似的。

    吴悯顿了两秒,“是又如何呢?”

    “呵。”初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少主进宫那些时日待他们兄弟够好的了,少主年轻漂亮,在他们面前时一直是一副温柔善良的医者形象,换谁见了都动心。

    只不过初阳没想到,少主都自爆身份了,有些人竟然还抱着念想,认不清事实。

    “我家少主与你们就不是一路人,大殿下,莫要存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才好。”初阳咬牙警告道。

    “何为不切实际?”吴悯皱皱眉反驳道:“此次凤陵之行有了结果,你们风云谷与我们皇室之间,未尝不能重新成为盟友。”

    “即便如此,莫非你与我们少主之间的身份差异就能被轻易抹除了?”

    “莫非当年贵谷的谷主夫人,她与我父皇之间便没有身份上的差异了吗?”

    “所以他们最后闹了个天翻地覆,引得风云谷和朝廷对峙多年,至今仍是如此啊!”初阳抬高了音量,“身份有异注定没结果,大殿下趁早放弃吧!”

    吴悯不欲与他争执,只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大殿下,你如此这般任性,会害了我们少主!”初阳气恼地捶了两下榻,“你看重我家少主什么了?”

    吴悯抬眸平静地看向他,“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初阳一哽,他回望着吴悯那副固执的模样,他想当年的吴世平怕也是这个模样,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说什么救命恩人……”初阳咬牙切齿地嘀咕着,“我看你怕是要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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