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的帮手命挺大。”弗雷特看着又一次站到他面前的迪勒亚斯,阴森森的笑了一下。

    他看向伊纱塔丽,“如果没有他替你率先扫荡我的兵士,我是很有把握将你拿下的。”

    “那真是很遗憾,没有如你所愿。”伊纱塔丽冷冷道。

    她左右看了看,弗雷特身边已没有富足的守卫力量,他成了一个光杆司令,空坐在寂寥的城堡之中。

    “事到如今,我不后悔。”弗雷特站起身,拿居高临下的态度盯着伊纱塔丽。

    “你的力量太显眼,又来路不明,总会有人惦记的。”他说:“你永远也不会安生。”

    “没关系,心存妄想之人,杀了就好了。”伊纱塔丽将利刃指向了弗雷特的心口,“这非常容易做到,就像我现在轻易能杀了你。”

    弗雷特一摊手,当真做好了就死的准备。

    但伊纱塔丽迟迟没有下手,她盯着弗雷特的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涌动,就像在等什么人出现一样。

    “还在想着莱洛?”弗雷特看出她心中所想,嗤笑了一声。

    “他早已离开这里了。他是我的继承人,会带着我的意志,永永远远让你不得安宁。除非,你也能像杀死我一样,决绝地杀死他。”

    伊纱塔丽怒火中烧,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不再等那个人现身,哪怕他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影响到她复仇的决心。

    莱洛还活着,他或许会藏身在某个角落,等待实力重新壮大,联合同样被寻仇的国家,重新凝聚起一支联盟军,再次向伊纱塔丽发难。

    他们终究会反目成仇,全是拜弗雷特所赐。

    伊纱塔丽想着这一层,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握着利刃送入了弗雷特的心口。

    利刃的尖头从弗雷特的背部刺出,被杀的人直到倒下的前一刻还维持着古怪的笑容,死死地望着她,就像是要将恶毒的灵魂永远附着在伊纱塔丽身上一样。

    伊纱塔丽收了手,任凭那柄利刃留在弗雷德的身上,她不再需要武器了。

    “该说恭喜你吗,小公主?恭喜你将憎恨着的罪魁祸首除掉,真真正正地报了仇。”

    迪勒亚斯看着并无半点复仇喜悦的小姑娘,微微蹙眉,“还是心绪难平吗?”

    “就在这短短的几日里,一切天翻地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发生过的一切,哪怕仇都已经报过了。”

    伊纱塔丽注视着死状并不平和的弗雷特,慢慢转过了身。

    “或许,你没有找到复仇的根源……”

    迪勒亚斯试图和她提及恶魔的事情,以及弗雷特等众多联盟军可能是受了恶魔蛊惑,才对伊纱塔丽的国度发起进攻。

    “嗯?”伊纱塔丽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正当迪勒亚斯打算将血族发生过的事情和盘托出时,城堡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在城堡外勒马,飞身跃下,急奔着室内而来。

    早在听到马蹄声时,伊纱塔丽的脸色就变了。

    她太熟悉那个声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辨别出那是谁的坐骑。

    莱洛他到底还是回来了,就像伊纱塔丽料定的那样,他回来与他的王国站在一处,无论面对的敌人是谁。

    莱洛疾跑进城堡中,一路上赶来,他已见到了城中的景象,心如死灰。

    此时他回到城堡,进家门的一刻便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看见伊纱塔丽面向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他也看见伊纱塔丽身后倒下去的那具尸体,是刚刚丧命的自己的父亲。

    一时间,莱洛顿住脚步,不知是否该走过去。

    弗雷特在得到消息,说伊纱塔丽以极为疯狂的架势屠戮了所有参与联盟军行动的王城,他料定那人再过不久就会亲自上门报仇,所以他要将自己的继承人送走。

    莱洛本是不愿的,却没能抗住父亲的威逼。

    走出一段距离,他在山坡上远远望着自己的国度,发觉那里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他心中不安,立即掉头返程。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城中潦倒的模样,看着自己死了的父亲以及丧命大半的臣民,莱洛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浑身冰冷到发僵发硬,脑海中一片混沌。

    半晌之后,他嘴角溢出了一抹苦笑。

    即便他早回来一时半刻,真的就能改变王城的现状吗?

    他真的能阻止伊纱塔丽的复仇吗?

    他又该拿何种立场去阻止她?

    莱洛低垂着头,他听见细高跟鞋的声音噔噔踩在地面上,那个自己最为熟悉的人缓步向他走来,直到站到他的面前。

    伊纱塔丽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很久之前习惯仰视着他的小妹妹,也不会再轻易地牵起自己的手一同奔跑,更不会像与血族作战时那样放松地将看不到的背后交给自己。

    到底是回不去了……

    看着伊纱塔丽幽深的双眸,莱洛想,他们终究变成了仇人,互相背负着与对方有关的血债。

    伊纱塔丽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她站在一直喜欢也信任着的少年面前,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久久未发一言。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良久之后,伊纱塔丽率先开口,“你没有在我杀你之前而死在别人手里,真是太好了。”

    莱洛沉默。

    “你没有看到那一夜我的家变成了什么模样,所以你为眼前所见之景感到悲伤,但这是弗雷特和他的帮凶应得的报应。”

    伊纱塔丽平静地说着,“还有你,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莱洛望着她,眼中空洞。

    “如果我不杀你,你会反过来杀我吗?”伊纱塔丽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应该会的,对吧?毕竟我也不能阻碍别人向我报仇……所以我无法放任你在外。”

    “我们之间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了,是吗?”

    莱洛终于开口,声音中藏不住的发抖,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伊纱塔丽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她猛地缩回了手,侧转过脸,合目叹了一声。

    迪勒亚斯默默走到了伊纱塔丽背后,“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他手中亮起了血红色的光芒,苍白的指尖抓向莱洛的喉咙。

    伊纱塔丽一把打开他的手,将他们二人分隔开。

    迪勒亚斯:“……”

    “我就当你那一夜诓我出城是为了保护我,如今我还你一个人情,不杀你。”

    伊纱塔丽喑哑道:“跟我回去吧,回到那个本该成为你第二个家的地方。”

    莱洛没有反抗,他被迪勒亚斯推着,走在伊纱塔丽的身后,直到他们回到了那座被联盟军血洗过一遍的王城。

    城中已然看不出战争发生过的痕迹,贝卡带着人遵照伊纱塔丽的意思,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里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

    城中却不似往常热闹,在这场屠戮中受害的臣民终究是回不来了。

    零星的臣民走在街头,见到伊纱塔丽归来都很高兴。

    他们早已听闻公主前去为他们报仇,现在胜利归来,他们凑上前去,欢迎公主回家。

    但当他们看清走在公主身后的少年之时,众人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罪魁祸首的儿子还活在人间?”

    质问声不绝于耳,陷入疯狂的臣民拿手边能够到的任何东西朝着莱洛乱丢乱打。

    但莱洛没有还手,他闭着眼,任由各种奇怪的东西砸到身上,直到不知是哪里飞来的菜板砸上他的头,鲜红的血立即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伊纱塔丽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她说“住手”,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刺骨,让头脑正热的人们瞬间冷静了下来,僵硬在了原地。

    他们看到了公主眼中流露着的杀气,不由心生畏惧,纷纷丢了手中乱七八糟的攻击之物,谁也不肯承认刚才抛出了菜板。

    莱洛闭着眼没有做声,伊纱塔丽看到鲜血顺着他的侧脸一直滑落,染红了他的衣衫。

    此刻,那伤口就像是砸在了她的头上,感同身受的剧烈疼痛让她回过神来,逐渐散去一身的戾气。

    “跟我走。”伊纱塔丽下意识地牵起他的手,向着自家城堡的方向快步走去。

    被扔在后面的迪勒亚斯很有眼力见的不再跟着他们,他先行撤退回血族,也好养养自己的伤。

    好像还没有得到小公主的一句道谢啊……

    迪勒亚斯越想越亏,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还忍不住接连叹气。

    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换两句诚挚的感谢,这不过分吧?

    不过……算了吧。

    迪勒亚斯转念一想,等到自己最初刻意接近伊纱塔丽的目的暴露,小公主若念在今日自己尽力帮扶的份上不与他反目,就已经很不错了……

    究竟要寻怎样的时机才适合将有关恶魔的事情,以及他的请求向伊纱塔丽表明呢?

    莱洛是被伊纱塔丽拽着进入城堡的。

    这个他来过无数次的地方,里面每个侍者他都熟悉。

    但那些人现在见到自己的眼神,就和看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

    莱洛垂着头,任凭伊纱塔丽拉着他进了房间。

    贝卡送来了药膏,递给伊纱塔丽后便沉默地退出去,把门关好。

    她不会质疑公主的所有决定,哪怕公主把一个应该被送入牢狱受罚之人带回到房间。

    莱洛被她按着坐到了床边,他环望着这间房,屋内一切如旧,在他看来却恍若隔世。

    他出神之际,身旁之人将药膏涂抹到他头上的伤口,而后他听见对方轻声问他,“疼不疼?”

    莱洛微微摇头。

    伊纱塔丽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看了莱洛一眼,继续说:“我没有办法释怀,相信你也一样。我们谁也不要原谅谁,就这么一直互相恨着,直到此生终了,好不好?”

    莱洛沉声道:“你就想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吗?在这个属于你的房间之中?”

    “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吗?”

    “你的人应该很希望我去到该去的地方,比如城堡地下的牢狱。”

    “……”伊纱塔丽眉头一挑。

    她家城堡的地下是有一座牢狱,曾用于关押犯了错的王室中人。

    那里的环境,她多年之前见过,阴森昏暗,满是腐朽气息,和地面上的金碧辉煌呈两个极端。

    这些年少有人被关押到那里,她都快要遗忘那里的存在。

    “你很想去那种地方?”她咬牙瞪着他,“你是想要伺机逃跑,还是想要求死?”

    莱洛没有应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伊纱塔丽心中一股火直接窜了上来,她猛地起身,来回在床边踱步,藏不住的烦躁。

    莱洛没有抬眼去看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看得她更加窝火。

    “是弗雷特这么教你的,是不是?”伊纱塔丽厉声道:“你想放松我的警惕,然后帮着你那个疯子父亲再找机会屠杀我的臣民,最后杀了我,是不是?”

    还是没有回应。

    “你说话啊,装聋作哑的给谁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不想活了吗?”

    “我早晚会死的。”莱洛的平静与她形成了对比,“我不可能在这里活得长久,你答应,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

    伊纱塔丽捏紧了手,骨头嘎吱作响。她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看在莱洛的眼中就如同整个变了一人。

    “小伊纱,我们都不要这样,事已至此,别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莱洛站起身,伸手去搭她的肩膀。

    “我就是个疯子!我已经疯了,都是你们的错!”伊纱塔丽挥开他的手,一指门口,“你那么想去那个阴冷肮脏的牢狱,你去,那里你也熟路,自己过去啊!”

    “……”莱洛看了一眼自己被挥开的手,沉默地点了点头,轻轻的走向门边,开门,再关门。

    在守在不远处的城堡中人的注视下,他向着通往地下的入口走去。

    连接地下牢狱的入口在城堡中最偏僻的长廊尽头,墙壁上有一道矮小的铁门,门上满是斑驳的痕迹。

    莱洛走到此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仆人,他们看着自己打开了破旧古老的门,独自走了下去。

    仆人面面相觑,将铁门关好,上了沉重的锁,然后将此事报告给了城堡中的管家,雷奥。

    雷奥的年纪也就比伊纱塔丽长了十岁,他的父母都是王室的侍奉者,他出生在城堡之中,在此长大,受到了不错的教育,接管了城堡之中的大小事务,为王室中人尽心尽力。

    他是看着伊纱塔丽长大的,王室的公主不只她一个,但在雷奥心中,她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私心来讲,比起真正的继承人奥斯汀殿下,雷奥更希望是伊纱塔丽接任王室的权利。

    只可惜她是个公主,公主终归是要远嫁别国用以联姻的。

    雷奥早就知道,罗纳德国王选定了莱洛作为伊纱塔丽的联姻对象。

    那个清俊优雅的少年,雷奥本也是十分看好的,他知道公主也喜欢那个人。

    他早早就开始算着要为公主添置嫁妆,忙活了这么多年,他以个人身份攒了整整三间房的奇珍异宝,想在公主出嫁之时用作添光。

    没想到,这些东西再也用不上了。

    要说他们的国度之中谁最恨弗雷特和他那没有得到应有惩治的继承人,想必除去死在联盟军手下之人的亲属,就是雷奥了。

    伊纱塔丽今天一进入王城,雷奥就得了消息,他很高兴,公主终于平安回来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公主不但没有杀莱洛,竟然还把人带了回来。

    他们二人都在公主的房间之中,雷奥不敢说什么,这会儿听下面的人来报,说莱洛自行去了地下牢狱。

    雷奥冷笑了一声,想着公主果然还是公平公正,更加心疼自己的臣民,而不是那个背叛了她的未婚夫。

    他放下了手边的一切工作,让仆人打开了通往地下牢狱的门锁。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个联合着弗雷特一起伤害了公主的家伙。

    伊纱塔丽站在窗边,眼中没有什么焦距的看着天空,直到淡蓝色的天变成了橙红,日落月升,连气温都下降了。

    贝卡要给她送晚餐,她没有应声,也没有开门。贝卡不敢轻易进去,她无法面对现在浑身透着冰冷阴鸷的公主,她害怕。

    于是晚餐被放在了伊纱塔丽的房门外面,直到饭菜凉透了,伊纱塔丽也没有吃一口。

    接下来的两日都是如此,公主不知在房间里做什么,贝卡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到里面一丝一毫的声音。

    试探着叫了两声,里面也没有回应,以至于贝卡怀疑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壮着胆子将门打开,就看到公主站在敞着窗户的落地窗边,像一个定型的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公主……”

    “我没事,出去吧。”

    伊纱塔丽的声音还算温和,和从前并无太多分别。

    贝卡听着这熟悉的嗓音,微微松了口气。公主还是那个公主,本就不应该改变的。

    “公主,我将饭菜端来了,您即使没有胃口也吃一些吧。”贝卡说道。

    “知道了,放下吧。”

    正当贝卡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伊纱塔丽忽然扭头叫住了她。

    “这两日,他怎么样?”

    “他……”贝卡当然知道伊纱塔丽说的是谁,但她有些不敢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说莱洛两日水米未进,可能还被雷奥管家针对,受了不少的苦处。

    贝卡潜意识里觉得,如实说的话,伊纱塔丽会即刻爆炸。

    所以她选择了掩饰。

    “那个人一切正常,在下面的牢狱中很安分,没有生什么事端。”

    听了这话,伊纱塔丽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她慢慢点了点头,摆手叫贝卡出去了。

    一切正常吗?

    伊纱塔丽将手覆在了心口处,那此刻这种心慌的感觉又是为什么?

    还是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敲了敲她的门,汇报说:“那位血族的伯爵大人又来了。”

    迪勒亚斯?他来做什么?

    伊纱塔丽眉头紧了紧,“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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