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她这是怎么了?”

    听闻消息的夏晴舞赶来时,就看见叶云肖坐在杨玉凝房里,抱着手臂沉着脸。而杨玉凝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尚且意识不清。

    “玉凝……”夏晴舞有些担心地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叶云肖沉默地看着夏晴舞的举动,半晌后道:“过了这么久,她身上的弱点还没有被克服吗?”

    “这算什么弱点?这是人之常情。她当初伤到的除了身体,还有心。”夏晴舞没忍住瞪他,“会长,你别太强求她了,她也不是铁人,永远无惧无畏,不死不坏的。”

    “我倒是没有那个意思。”衣冠楚楚的男子缓慢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口,“但是关于她的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多了解一些,到底是我的下属,该关心点的。”

    夏晴舞皱了皱眉,这几年在扶摇协会里,她早已经察觉到叶云肖对待杨玉凝的纵容和关照,她隐约明白叶云肖此举的意义,觉得杨玉凝能够得到他的青睐,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夏晴舞握了握杨玉凝的手,自幼时起的深刻记忆被刻意勾了起来。

    她们两个是从小长在孤儿院的,包括孟静彤和宋雪瑶。

    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孤儿院的,她们对此都没有清晰的记忆,只知道记事之时,她们就已经彼此陪伴在身边了。

    杨玉凝从小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在一众明争暗斗的孤儿之中显得很好欺负,无论是饭菜还是水果点心都常常被抢,对此杨玉凝倒不十分在意,从来懒得计较。

    最先看不下去的是夏晴舞,那时候她作为孤儿院中大姐大一般的存在,是很有威信的,而孟静彤和宋雪瑶跟在她身后,蹭着夏晴舞的保护圈也能不受欺凌。

    在目睹杨玉凝又一次在午饭时被人抢了蘸糖的馒头后,夏晴舞发作得比被抢了东西的当事人都厉害。

    她掐着腰走到了那群欺负人的男生堆前,对为首吃得白胖的男生照脸就是一拳。

    胖乎乎的男生被打懵了,手里刚抢来的战利品也掉在了地上,他身后的一群跟班立刻叫嚣了起来,将夏晴舞三人团团围住,逼问她们究竟何意。

    夏晴舞毫无退意,反而居高临下地站到小胖子面前,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欺负老实人。

    孟静彤和宋雪瑶看着对方人多势众,微微瑟缩,躲在夏晴舞身后不敢作声。

    倒是杨玉凝这个真正的当事人,她默默站在人群后方,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喧闹,没有一丝被欺凌的恼怒,也没有被维护的感动,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

    夏晴舞和这伙人起了冲突,她以一人的彪悍之力,横冲直撞地突破十几个男生的包围圈,逮着小胖子就是一顿暴打。

    孟静彤和宋雪瑶怕了,躲出去老远,生怕牵连到了自己,白挨一顿打。

    声势惊动了大半个孤儿院的人,在管事的来之前,有几个年岁偏大的人前来拉架。

    为首的两个女孩,一个叫殷紫尘,另一个叫唐月遥,还有一个少年是陆浩平。

    她们两个女孩奋力拉开了夏晴舞,陆浩平则是一把拽住了小胖子,把打得最凶的人拉开。

    管事之人很快赶到,劈头盖脸将斗殴的一群小孩骂了一顿,叫他们各自反省,晚饭不许吃了。

    没人在乎他们打架的真正原因,毕竟没人会将一群孤儿的事情放在心上。

    夏晴舞赌着气,心里暗骂这群永远只是表明仁慈,实则一点爱心也没有的虚伪大人。

    晚饭时,夏晴舞没有去餐厅吃饭,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床上,气鼓鼓的,倒也不觉得饥饿。

    有人在这时候敲响了她的房门,夏晴舞以为是孟静彤她们,便也懒得搭理遇事就躲的墙头草,索性不应门。

    门外之人没有得到回应,片刻后自行开门走了进来,站到夏晴舞的床边,却不发一言。

    夏晴舞背对着对方,还等着人先开口说话,结果半晌都没有个声。她感到无语,撇着嘴翻身去看来人,却见来者是杨玉凝。

    这个小孩,白天自己替她出头的时候,也没见她上前来感激。

    夏晴舞事后回想起来,觉得多余为她出头,白害得自己晚上吃不上饭。没想到,杨玉凝竟然在这时候亲自上门了。

    “你怎么来了?”夏晴舞坐起身,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杨玉凝没说话,只是从背后拿出了一块蘸糖的馒头,递给了她。

    “给我的?”夏晴舞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心想这大约是杨玉凝在对她表示感谢吧?

    闻到香甜馒头的气味,夏晴舞这会儿倒是真的感觉到饿了,她迫不及待地咬了几口,心满意足地叹了声气。

    “多谢你想着我啊,不枉费我今天帮你出头。”年少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心事,方才的怨气转瞬便也就散了。

    肚子不再空落落之后,夏晴舞的脑子也恢复运转了。她看着静静站在床边的女孩,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这个……该不会是你的晚饭吧?”

    杨玉凝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那你晚上吃什么啊?”夏晴舞问道。

    平时一直是一副闷葫芦模样的小孩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清淡淡的,语气十分平和,“你帮了我,我总不能害你饿肚子。”

    “你……”夏晴舞一阵失语,她站起来,摇了摇杨玉凝单薄的身体,操心命犯了。

    “你瞅瞅你自己瘦的这个样子,院里虽然没那么富裕,但到底收留的都是拥有魔力体质的孩子,补贴很多的,不至于让你饿得成了这副模样吧?”

    “我胃口没有那么大。”

    “……你是在说我太能吃了吗?”

    杨玉凝无辜地摇了摇头。

    夏晴舞眉头一皱,重重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塞回到杨玉凝手里,“当着我的面吃完,就现在。”

    杨玉凝一瞬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但还是照办了。

    她缓慢咀嚼,馒头干巴巴的,有些噎人。当最后一口咽下肚,她抬头就看到了夏晴舞脸上赞许的表情,就像是当妈的人看自己孩子时的那种骄傲。

    杨玉凝不知道她在骄傲什么。

    “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我,吃饭出行,日常玩闹,我护着你,看谁还敢欺负你。”

    “……”

    夏晴舞又是半天没听到回应,她不由抽了抽嘴角,“你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吗?”

    “愿意。”杨玉凝淡淡道,依然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叫人无法判断她此言的真实性。

    夏晴舞便也不计较了。

    这时候,她们都还是七八岁的年纪。之后的五六年间,夏晴舞带着杨玉凝还有孟静彤她们,与殷紫尘和唐月遥也混得关系亲近,与陆浩平也多了些交集。

    有了夏晴舞的关照,杨玉凝之后几年的日子过得很是舒畅,再没什么人敢欺压到她头上。

    夏晴舞发现,当她们之间真正熟络之后,杨玉凝便不再像从前那般冷冷落落的,反而开始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小女孩该有的本性,烂漫顽皮,率真活泼。

    她想,杨玉凝大约是个慢热的类型,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在夏晴舞和杨玉凝就要满十五岁的那一年,有一伙人来到了这间孤儿院,要选拔出一批具有资质的人,为东大陆的魔法协会培养年轻的预备役。

    哪怕这里的孩子们都还年幼,却也知晓东大陆上最有名的几个魔法协会,他们都是为了守护东大陆而存在的,其中规模最大、能人最多的就是赤瑾协会。

    听闻此次前来选拔的正是赤瑾协会的人,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异常激动,想着如果被选上了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至少衣食住行会得到很大改善。因而大家都急于表现,希望能被选拔者瞧见。

    爱表现的人中包含夏晴舞,但不包含杨玉凝。

    去见赤瑾协会派来的代表陈奕皓时,若不是夏晴舞死命拽着她一同前往,杨玉凝都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最后她们都被选上了,夏晴舞,杨玉凝,孟静彤,宋雪瑶,殷紫尘,唐月遥,还有陆浩平。

    他们这一个小团体里的人,一个不落,都要即刻前去赤瑾协会的培训学校了。

    除了杨玉凝,他们都是因为身上表现出的不俗潜质而被陈奕皓选中的。

    唯有杨玉凝,她是因为长得漂亮被选上的。

    陈奕皓那时刚满十八,年轻气盛,实力不俗,是培训学校中的翘楚,深受教官看重,所以领命来主理这次的选拔事宜。

    陈奕皓看见姗姗来迟的杨玉凝时就是眼前一亮,心思都不加以掩饰。

    这一点,夏晴舞看出来了,杨玉凝也能看出来。所以当她被最后一个点名选中的时候,她没有流露出意外。

    夏晴舞忽然觉得,她好像把杨玉凝推入了一个未知的狼窝,还是在杨玉凝一点都不愿意的情况下。

    她一直都知道,杨玉凝生了一张很优越的脸,长大了些年岁之后越发明艳。

    加之她不争不抢的性子,让她看上去好像一个纯洁无害的小白兔。也是因此,夏晴舞对待她时总是保护欲过剩。

    关于这一点,她还被孟静彤和宋雪瑶这两个小跟班吐槽过,说她现在根本就顾不上照拂她们,完全一心只顾着护杨玉凝。

    夏晴舞承认了,一点不心虚。把自己当成老大的她,就是偏心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格外需要被保护的小兔子。

    后来她们一起去了培训学校,那个学校建在了东大陆中部地区的一片群山之中,位置隐秘,易守难攻。

    一行新人坐在大卡车的后车厢,夏晴舞拉着杨玉凝的手,安慰着对未知感到紧张的小姑娘。

    “别怕,去了培训学校我也会护着你的。有我在一日,我看谁敢欺负你。”

    杨玉凝闻言淡淡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没有害怕。

    但夏晴舞看起来不是很相信的模样。

    培训学校的生活还算平静,三年后,她们顺利取得了毕业资格,被分派到协会总部任职。

    后来,她们几个人之间逐渐生出了嫌隙,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再后来,杨玉凝被刻意冤枉,险些丧命。夏晴舞带着她叛逃赤瑾,投奔扶摇,直到今日。

    而今,夏晴舞看着杨玉凝昏昏沉沉的模样,心下有些疼。

    她知道杨玉凝身体打小不是很好,脾胃差,吃什么都不香,在长身体的年纪却怎么也长不壮。

    她也知道,在经历了赤瑾地牢的磋磨之后,杨玉凝的身体差到了极点,这些年都调养不回来。

    所以她现在格外不能容忍有人算计杨玉凝,害她受到伤害。

    地牢中,金岚枫还在苦心孤诣地想要从孟静彤和宋雪瑶的口中挖出什么来,却莫名地突然感到背后一冷。

    他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要倒大霉了。

    了解了一番杨玉凝过往的叶云肖,他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夏晴舞口中的杨玉凝是个小兔子一般不争不抢的好脾气人,和他这几年接触到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脾气火爆爱迁怒,行为炸裂总发疯,开口闭口就吐出阴阳话,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子,从前不是这样的吗……?

    夏晴舞顾不上叶云肖的反应,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她的脸色越发阴沉,像是在竭力压制怒气。

    “会长,劳烦你照顾她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叶云肖能猜到她要做什么,也不加阻拦,算是默许了。

    然后他就看着夏晴舞一步步走出房门,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免得吵了杨玉凝休息。

    待到房门被关上之后,夏晴舞才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叫来了好几个年轻人充当打手,直奔着地牢去了。

    叶云肖微微叹了声气,心想分会这里可真是热闹。

    正当他走神之际,便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笑。他顺着声音方向看去,见杨玉凝已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噙笑,静静朝他望过来。

    “何时醒的?”叶云肖起身走到她床边。

    “刚刚,不过夏会长在,我还是装死好了。”

    叶云肖笑了,“为什么啊?她还挺心疼你的。”

    “我知道。”杨玉凝叹气,“正因如此,我可太害怕被她骂了。”

    “你也会害怕?我瞧着你可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反倒是遇强则强,你怎么不正面和她对着干?”

    杨玉凝挑眉,看向叶云肖的目光中透着四个大字——不可理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是我姐姐,我跟你对着干还差不多。”

    叶云肖:“……”

    行吧,她这遇强则强的本领全用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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