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歌原路把她背回了医疗室,快走到门边时就发觉门大敞四开着。她奇怪地念叨了一句,“刚才忘关门了?”

    杨玉凝伏在她背上,轻笑了一声,“估计是有人想起来要探望我了。”

    “哦?”祭歌探头进门,果然看见一人正站在窗边,是叶云肖。

    “会长。”祭歌打了声招呼,把杨玉凝放了下来。

    杨玉凝坐到床上,望着叶云肖笑盈盈的,“叶会长有什么指示?”

    叶云肖转过身来,扯了下嘴角道:“你还没有恢复完全,我可不是急于剥削手下的那种人。”

    杨玉凝意外地“哦”了一声,“你总不会是单纯来看望我的吧?”

    “我想和你聊聊扶摇分会会长的事情。”叶云肖道。

    杨玉凝顿了顿,瞥了眼站在一边的祭歌,笑了声,“我干不了。”

    “这么急着拒绝?”叶云肖诧异,“我亲自将权利递到你手边,你可以比先前在赤瑾时更位高权重,不考虑一下?”

    杨玉凝摆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叶会长,您也看见我现在这副模样了,做分会会长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叶云肖沉默了片刻。

    杨玉凝打量着他神情的变化,适时提出了蓄谋已久的建议,“不如,您考虑一下,提拔我姐姐做这个会长吧。”

    “夏小姐?”叶云肖眼珠一转,“这个……我可真没考虑过。”

    “您现在考虑一下吧,比起让一个病号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如请一个同样年轻有为的人来坐会长之位。我姐姐是有能力的人,这些天您叫她在协会里打杂,放养排挤她,她也没有抱怨一句。她是个很有韧性的人,我相信她能坐稳这位子,而且……”

    杨玉凝停顿了一下,又道:“叶会长不是一直对我不放心吗?但如果我姐姐成为了扶摇的骨干,成为了东大陆这边的统领者,那我的立场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呢?”

    闻言,叶云肖笑了笑,“说实话,我还真不觉得一个夏晴舞可以牵绊住你。”

    “这您就错了。”杨玉凝道:“夏晴舞是如今这个世上唯一可以牵绊我的人。”

    叶云肖微微蹙眉。思索良久后,他点了头,同意杨玉凝提出的建议。

    “如你所愿,我信得过你推荐的人。”

    “那谢谢会长了。”杨玉凝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笑脸,“还有,希望会长宣布任命的时候,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这是我的建议。包括对我姐姐。”

    叶云肖一怔,不解地看向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替你姐姐谋了份好差事,那么你呢?你想去哪里?”

    “我嘛,听凭会长的安排。”

    “那就继续担任行动队的队长?”叶云肖询问道:“我正在组建分会的行动队,你还做这份差事吧,也算得心应手。”

    “好。”

    叶云肖将事情讲完之后便离开了,祭歌将人送出去,然后默默锁了门。

    “干嘛呀这是,大白天的还锁门,你要谋杀我啊?”杨玉凝打趣道。

    祭歌懒得理她,只站到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想瞒着你那姐姐?怕她面子上过不去,不肯接受这份差事吗?”

    “我姐姐本就有实力担任这一职位,只不过你家会长现在还不够了解她。既然如此,何必让她觉得,能坐上会长之位是凭着我的缘故呢?”

    杨玉凝轻叹了一声,想当初他们一行七人一起去了赤瑾的培训学校,后来又一起分配去了赤瑾总部,本以为他们能一辈子相互扶持,互有所依的。

    但世事变化,如今她身边就只剩下了夏晴舞一人。

    祭歌说,她活不几年了,其实这些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哪怕没有此前一劫,就她那特殊的身体和异常的魔力,也注定了她会受此拖累。

    这次如果没有夏晴舞,如果没有从赤瑾逃出来,她估计现在尸身都凉透了。

    夏晴舞从阎王手里夺回了她最后几年的寿命,她理所应当要为夏晴舞的未来多加考量。

    让她成为扶摇分会的会长,成为在关键时刻不会被轻易放弃、会被人保护的存在,就是现下最重要的事。

    就算以后没有她陪着夏晴舞走下去,她也能够放心了。

    祭歌抱着手臂淡淡道:“你这副做派,就像是在托孤一样。”

    杨玉凝甩给她一个白眼,“我的身体状况,你有如实和叶会长说吗?”

    “还没有,会长没问,大约瞧着你一直在好转,所以并未多心。”祭歌挑眉,“怎么,你怕我将实情告诉他,说你活不久了,让他不要在你身上费心思?”

    杨玉凝翘了翘嘴角,哼笑一声道:“感觉你不像是个多嘴的人,不该从你这儿泄露出去的事,请你守口如瓶。”

    祭歌啧了一声,微微弯下腰盯着她,“杨小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杨玉凝幽幽道:“是请求。”

    “行吧。”祭歌一笑,“你说得对,我本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只一件事,你我之间须达成约定,我既断定了你的命数,你就得配合我好好活到那个时限。”

    “不能砸你的招牌,是吧?”杨玉凝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傍晚之前,叶云肖将提拔夏晴舞的事通报协会上下,一时间协会内部议论纷纷。

    夏晴舞听闻这个消息,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意外更多一些。

    她脑中乱糟糟的,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不确定她是否能够管理好这样一个特殊的协会,手下大多来自西大陆的人是否会服从她这个投诚而来的人。

    想着想着,她就走到了医疗室外,推门进去了。

    杨玉凝这些时日看上去状态越来越好了,夏晴舞每每瞧着心里也宽慰不少。她看见杨玉凝笑容满面地冲她招手,招呼她到床边坐下。

    “怎么了姐姐?心事重重的。”

    “叶会长任命我为分会的会长了。”夏晴舞一脸阴郁,“我现在有很多担心……”

    “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杨玉凝笑着宽慰她道:“你放心,叶会长也任命我为行动队的队长了。在赤瑾的两年里,我能治得住总部那群家伙,此后在这里也一样可以。再给我半个月,等我养好身体,我亲自下场帮你。”

    夏晴舞苦笑,“半个月,你能养好?”

    “放心吧,我是个多坚韧的人啊,这点伤能奈我何?”她嬉皮笑脸的说着,拍了拍夏晴舞的肩膀。

    祭歌这会儿正好端着散发古怪气味的药碗走进来,恰好听见杨玉凝说了这么一句,没忍住“切”了一声。

    她把药碗往杨玉凝手里一塞,又瞥了夏晴舞一眼,忍住了吐槽,什么也没说。

    碗里看着都苦的药让杨玉凝不禁皱眉,她叹了口气,“喝了快半个月了,能不能停药了?”

    祭歌叉腰露出一抹笑意,“自己喝还是我灌你?”

    杨玉凝:“……不必劳烦,自己来。”

    她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半天咽不下去。

    正这时候,夏晴舞看着她说了一句,“玉凝啊,从此以后我做了这个会长,有更大的能力可以护你周全。所以,你也别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好吧?”

    杨玉凝刚喝进去的一口药立马呛出来半口,“咳咳……姐姐你说什么?”

    夏晴舞眼中不无哀怨,“还装?你自己数数,这些年你究竟瞒过我多少事?当年在孤儿院时便罢了,后来到了培训学校,你总是装成学不懂魔力课的样子,在深夜一个人悄悄恶补……”

    杨玉凝心虚地抬手刮了刮鼻子。

    “你那时候日日精神不济,学不会魔法又常耗力巨大,有时候还突然地说倒就倒,真是吓死我。但后来我也知道了,梁遇教的魔法于你而言从来都是小儿科,你那些年只是在无人留意之时,设法提升自己的魔力存储能力吧?为了不被过于澎湃的魔力反噬到。”

    “然而,即便被反噬了,你也装成是身体天然虚弱的模样,不肯和任何人说实话。”

    “我……”

    “还有你去实验所之后,被改造的事也瞒着不说,直到你站在白绯成员前,拿身体挡住枪林弹雨时,我才知晓了这么一回事。玉凝啊,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真是拿我当外人。”

    杨玉凝眉头跳了跳,“姐姐,我其实只是……”

    “你也不必解释。”夏晴舞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从前那么多被你刻意隐瞒的事,我知道你是怕我为你担心,怕给我添麻烦。但以后我一定可以成为你的依靠,请你更多的信任我一些。”

    杨玉凝神色微微变了变,似是欣慰又似是感动,她笑弯了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两人日后一定要坦诚相见,彼此再无隐瞒。”夏晴舞朝她伸出了手。

    杨玉凝微微一顿,坦诚相见,再无隐瞒吗……这可太难承诺了。

    同样听着这话觉得好笑的,还有一旁的祭歌。听夏晴舞说什么再无隐瞒,她没忍住哼了一声,然后就引来杨玉凝的白眼警告。

    杨玉凝面色如常地拉住了夏晴舞的手,“我答应你。”

    夏晴舞宽容地笑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结束了。玉凝,谢谢你还活着。”

    马上就要接手分部诸事,夏晴舞确实没有时间常陪着杨玉凝了。

    好在杨玉凝很理解她,挥挥手催促她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用挂念她,反正还有祭歌照看她呢。

    祭歌听了这话,不由一挑眉,等夏晴舞离开后,她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我可不是专门伺候你的老仆,你这伤好的差不多了,抓紧叫你姐姐去外面租个房子住吧,再请个专门照看你的保姆。”

    “租房子?我听说这栋办公大楼的顶层就是提供给协会成员的临时宿舍吧?”

    “是啊,但听你这话,你好像很想占一间临时宿舍当老巢啊。杨小姐,你不会现在就惦记着要占扶摇的便宜吧?”

    杨玉凝嘿嘿一笑,“我觉得叶会长是不会和我计较这点小事的。”

    祭歌无语,“大家都在附近租房子住,你真好意思啊,新任行动队的队长?”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杨玉凝理直气壮道。

    祭歌:“……”

    杨玉凝顺手刚把喝了一口的药碗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就被祭歌瞪了一眼。

    “这是治内伤的药,非喝不可。真需要我灌你吗?”

    “别这样好不好?你说你熬的这玩意,又黑又苦难以下咽。你不能熬制点口感好些的药吗?”

    “良药苦口,小孩儿,趁着没凉,抓紧喝了吧。”

    “叫谁小孩儿呢?”杨玉凝没好气地又把份量不轻的药碗端起来,憋了一口气把汤药喝尽。

    祭歌满意地看着药碗见底,环着手臂笑了一声,“我年长你两岁,叫你声小孩儿占你便宜了?”

    “两岁而已,你总不指望我还得叫你声姐姐吧?”

    祭歌轻哼一声,表情耐人寻味,“你已经叫过了。”

    “哈?”

    “有些人高烧不退的时候,错认了陪床的我,拉着我的手一直喊姐姐,你不会假装忘了吧?”

    杨玉凝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珠轻轻转着,回想当时初到扶摇协会,她重伤意识不清,半夜因伤痛醒转之时,似乎确实记得有人守在身旁。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理所应当以为那是夏晴舞。

    结果……那人是祭歌吗?

    杨玉凝脸上微微抽搐,抬眼看向一脸好笑的等着她反应的祭歌,不咸不淡道:“那又如何?你占病号的便宜,现在还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说?”

    “嗯哼。”祭歌心安理得。

    “……”杨玉凝瞪她一眼,有些尴尬,她索性一头倒回床上,将被子拉过头顶。

    祭歌忽地笑了,摇了摇头,心想这人到底年轻,孩子脾气,不经逗。

    祭歌隔着被子拍了拍她,问道:“说起来,你姐姐和你约定从此再不相互隐瞒,你真就那么轻易答应她了?杨小姐,你没忘记吧,你现在就正在隐瞒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别总提醒我的死期在何时行不行?你这个庸医。”杨玉凝闷声道。

    “啧,谁是庸医?”祭歌咬咬牙。

    “我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活成人上人,所以有些事情她不需要知道。”

    祭歌顿了顿,“你早晚会有瞒不住的一日。”

    “那就等到那一日再说。”

    “不怕她怨恨你?”

    杨玉凝轻笑了声,将脑袋露出来,望着祭歌淡淡道:“死人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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