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强心针药力摄入过度影响,杨玉凝的心跳骤停了一瞬。祭歌及时救治,将她那一口气缓了过来。

    她没有醒来,体内的魔力耗空又迅速填充回来,反噬之兆再现,她顶不住这般连番折腾,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祭歌将她送回房间,替换掉她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塞到被子里裹住后重新打下魔力抑制剂,又握着她的手不间断地输送安抚魔力。

    祭歌刚才真的要吓死了,在探到杨玉凝全无气息之时,她自己也快心脏骤停了。

    幸而她反应还算迅速,比起夏晴舞直接懵了而言,她还保持着作为医生的本能,挣命把杨玉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看着她如今几无血色的脸,祭歌连气都叹不出,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死了,压抑得上不来气。

    这次救回来了,那下一次呢?她强烈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惧。

    拉灭了屋里的灯,她走出门去。夏晴舞就站在门外,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进去,也不离开。

    祭歌站在原地与夏晴舞相面,她知道,夏晴舞刚刚安排了成员善后据点,想必已经从归来的行动队之人口中听说了杨玉凝在这一天之内都干了些什么。

    只要夏大会长脑子不傻,也就无需再多问杨玉凝究竟因何落到这般田地。

    “她好些了吗?”夏晴舞低声问道。

    “她好不了了。”祭歌不客气地答道。

    夏晴舞明显怔了一下,眉头一紧,绕开祭歌想要进屋去,但被拦下了。

    “你进去看也没用。”祭歌冷声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那个小情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夏晴舞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陆浩平的事情?”

    祭歌不答,始终冷眼盯着她,片刻后夏晴舞便也反应过来了。

    “是玉凝告诉你的?所以她之前想带着陆浩平一起走,是早知他身份,担心今日之祸,所以……”

    “看来你也不是个傻子。”祭歌哼了一声,“那么之前呢?在这件事上,你究竟是如何想她的?你以为她是想成心害死陆浩平,还是想撬你的墙角?”

    夏晴舞僵住,久久难以言语。

    “那天叶会长在她房间里说的话,你的确是听见了对吧?”祭歌紧盯着她的双眼,很容易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闪烁。

    “你是因为觉得面子不保,是因为嫉妒,所以就对她发脾气找存在感,故意拿会长的身份压着她,是吗?”

    夏晴舞无从解释自己的行为。

    “夏会长,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她当年究竟为什么将这个位置让给你,还有她今日为何要放东羲众人一马?”

    祭歌咬了咬牙,看见对方一瞬间涌上来的求知欲,有些话到了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时,她却又忽然想起杨玉凝从前三番五次的嘱托。

    祭歌深吸了一口气,手攥得死紧,以手心的疼痛压制自己逐渐不受控制的情绪。

    “你真那么想知道的话,不如等她醒了之后好好问问她。也许,到了今时境地,她就肯告诉你了呢。”

    夏晴舞愣了愣,神色恍惚也没有坚持追问。

    “夏会长,你如今固执地站在这里罚站,想来是知晓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祭歌话锋一转,“她本是想要尽快解决了总部的罗乱,再赶回来坐镇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你那个小情人似乎不再想要藏匿身份,竟然这么直接地将情报泄露出去,顶着暴露被杀的风险,也要帮着东羲将扶摇一网打尽。他甚至丝毫没顾忌你的立场吧?”

    在这一点上,夏晴舞没有承认,她觉得陆浩平在事发之前骗走了她,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看破东羲计划后提早防范,另一方面,他更多的可能是希望自己远离这番乱战。

    陆浩平应当还是顾及着她的……

    “我不管你这时有时无的恋爱脑里到底在想着一些什么。”祭歌看着她那犹豫的神情就来气。

    “只希望你记住,你妹妹为了不让你死在东羲手上,她不顾白日里刚刚经受过一轮反噬的脆弱身体,连船都不肯坐,一个人接连发动了十五张时空穿梭符,一次一次地落于冰冷海水中,硬撑着在不到一个小时内跨越了东西大陆之间的距离,赶回据点替你突围。”

    祭歌伸手一指屋内昏睡的人,“知道她为何会倒下吗?因为她不遵医嘱,刚刚在两军阵前强行注射了今日之内的第三剂强心针,身体承受不住过量摄入的药效,导致她的心脏停跳了一瞬。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再也看不见她睁开眼睛了。”

    夏晴舞当然明白,她此刻后怕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有些话并不适合我来对你说,因为她可能会因此生我的气。”祭歌平定了一下情绪,直视夏晴舞的眼睛,“但我劝你,对她好一点,别等日后徒劳后悔。”

    夏晴舞皱眉,用力点了点头,她向着门后望了一眼,转身去处理尚未了结之事。

    她去见了陆浩平。

    两天后的夜里,杨玉凝终于醒了过来。

    她先恢复了意识,身上却软的动不了。她没急着动弹,只是撑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认了她此刻的确是在自己的房间中。

    她转了一下头,便看到床边伏着一个人,是祭歌,也不知道在这里守了多久,正累得打盹儿。

    杨玉凝勉力伸出手,碰了碰祭歌的头发。对方睡得浅,一有动静就醒了,几乎瞬间就弹了起来。

    “醒了?”祭歌立马恢复清醒,拉开床头的夜灯,仔细给她检查了一下,确认她状态平稳,才算安心。

    杨玉凝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哑的厉害,“你回自己屋里睡吧。”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祭歌直接驳回建议,她现在可不放心把杨玉凝放到自己视线之外。“祖宗,两天过去了,你再不醒,我也快心脏病发躺下了。”

    “抱歉……”

    “你不用道歉。”祭歌打断她的话,“你还是留着精力去听你姐姐道歉吧。她这两天也一直等着你的消息呢,偶尔会跑来门边乱转悠,却一直没有进来。这回你醒了,她应该会急着来看你。”

    “啊……她不会来的,短时间内。”

    祭歌一愣,“为什么?”

    “因为她可能不太好意思见我。”

    祭歌“哦”了一声,理解了她的意思。夏晴舞确实像是这样的人啊,会在这种事情上犯别扭。

    “陆浩平呢?”杨玉凝问道。

    “你姐姐两天前去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最后根本也没有处理他,竟就直接将他放走了。”

    祭歌提起这事儿就无比火大。因为那个男人,分会险遭灭顶之灾,杨玉凝也快把命搭上了,结果他这么轻易就被放走了?一点代价都不需要付出吗?

    祭歌觉得这就是当代版的放虎归山,夏晴舞谈场恋爱脑子已经坏掉了。

    陆浩平现在为东羲所用,夏晴舞总不能指望这个男人为了她背叛东羲,然后和她统一战线吧?还是说,她想迈出这一步,去主动和陆浩平统一战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祭歌产生这个念头的一刹那就将其否定了。

    这些年过去,她也算是了解这位夏会长,此人已经被捧上了一定的高度,是绝无可能会自降身价,投身去东羲再从无名小卒做起的。

    杨玉凝听到这个情况,轻轻转着眼珠,对此没有表态,只是又问道:“协会里没人对她的决定产生异议吗?”

    “怎么可能没有?那一晚大家都吓坏了,意见可大了呢。只不过你那姐姐全然不顾啊。”祭歌无奈道:“依我看,叶会长差不多又该来东大陆督导工作了,他若是不管管这边的事情,分会就要变成你姐姐的一言堂了。”

    “嗯,我想也是。”杨玉凝沉着脸色,暗暗叹了口气,“老叶倒是不一定会亲自过来,毕竟总部那边还需要他坐镇。不过,陆浩平的事情,分会中老叶的眼线应当已经把情况汇报过去了。估计过不多久,有关此事的指示就要抵达了。”

    祭歌注视着她的脸色,握了握她的手劝道:“玉凝,无论叶会长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你这次都一定不要心软,不要插手。”

    “哈……”杨玉凝好笑地应了一声,“我不会,我本也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你还不够心软吗?”祭歌微微一挑眉。

    “祭歌啊,这些年过去,你对我的滤镜是不是加深了呀?”杨玉凝忍不住轻笑一声,抬眼望向她的时候,眼波不住流转,情绪轻易外露。

    “我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人,更谈不上心软。我杀过很多人,眼都不眨的那种,年轻时没少在东大陆上掀起风雨。而陆浩平,他也配不上成为我的例外。”

    她一直以来太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达成目的,比如她那张具有迷惑性的脸。

    曾经,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多多少少被她利用过,一开始她毫无心理负担,但有些人利用的时间久了,她也真对其生出了不一样的情分,就如夏晴舞。

    从前她扮着无害小白兔的模样,一声一声地唤那人“姐姐”,哄得夏晴舞在一众姐妹中最心疼她。

    后来也是凭着这张好看的脸,轻飘飘叫一句“学长”就换得陈奕皓对她最是关照。

    现在还是因为漂亮上加实力,叶云肖对她尤为在意。

    她善于隐藏自己,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当初做了赤瑾的队长后才被人察觉到,她其实是个不会将外人的生死挂在心上的性格,故而何谈心软心善?

    能让她挂在心上在意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夏晴舞算是一个。

    所以当夏晴舞第一次认真地与她提及,说任何人的性命都是性命,不可随意轻贱放弃时,她虽一时难以感同身受,但也选择了改变。

    她试着去变成夏晴舞愿意看到的模样,因为留恋对方周到的庇护,不愿失去这份陪伴,所以学会了伪装。

    她后来也学着去关照无法与魔力者相提并论的普通人类,因为自己渴望安定和自由,所以将这一憧憬视为“守护”的意义,同样加之在弱小之辈身上。

    再后来经历了背叛,她学着藏匿情绪,与所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态度,学着对新的下属大方体贴,让他们对自己心甘效忠。

    装模作样久了,还真是容易引人误会啊,连她都差点以为,自己当真变成了一个心存高义之人。

    杨玉凝心觉可笑,也不知是否就因如此,所以在如今身边人的眼中,自己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面活心软的印象。

    也许真是因为伪装得太久,有些思维成了固化,有些事情也渐渐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就比如她拦着夏晴舞伤害无辜的非魔力者之时,那一刻的心情是认真的。

    人是会变的,虽然她也说不清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她慢慢变成了自己早年间并不认可的样子。

    心软了就会有弱点,而有了弱点就可能致命。她成为了一个矛盾的集中体。

    与之相反,夏晴舞从先前的心怀大义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也不知她有朝一日静心思量这等变化时,心中又会生出怎样的感慨。

    祭歌默默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久久未能自拔,终于开口把她拉回现实。

    “杨队长,回首过往岁月呢?”

    杨玉凝闻言便勾起嘴角,摇了摇头,似是遗憾般叹息道:“我没有什么值得回首的岁月,唯一支撑着我活到现在的人,也已经不再是从前心中的那个人了。”

    她指夏晴舞,祭歌心知肚明。

    “但是……”杨玉凝仰面望着天花板,心中某一处还是温热的。“在我最低谷之际,我心底的那点希望是她给的,我还是想要将其守住,在接下来剩余不多的时日里,给自己留点念想。”

    祭歌跟着她一起轻叹了一声,并没有多言。

    “我或许真的无法被称为一个好人。”她眨了眨眼睛,眼角弯出柔和的弧度,“我这一生都是一个没什么信仰的人,东羲所崇尚的和平与信仰,我做不到。但是,随波逐流了大半辈子,临死之前,我也想顺应心意做一次选择,做点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祭歌顿住,没有针对她这一念头表态,便也算是支持她了。

    不出杨玉凝所料,她醒来的消息放出去后,夏晴舞没有什么动静,别说来探望了,这人可能是担心在这一层楼中与她碰上面,所以这几日干脆连宿舍都不回了。

    祭歌一脸好笑地和杨玉凝提起这件事,说夏晴舞天天在办公室里睡沙发。

    “你说,她怎么真就如此别扭?她还能半辈子躲着不见你吗?”

    “那倒不至于。”

    又是三天过去,杨玉凝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地闲晃了。

    “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她也该为着陆浩平的事,来与我见一面了。”

    杨玉凝当真料事如神,她对夏晴舞的了解很深刻。

    当天夜里,夏大会长加完班后便回到了宿舍。

    杨玉凝在自己房中听见对门的动静,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夏晴舞疏离又克制地跑来敲她的门。

    她躺在床上没动,好不容易暖热了的被窝,她舍不得离开。

    祭歌去开了门,将夏晴舞让进屋来,自己便懂事地退出去了。

    夏晴舞杵在门边,半晌也没有往屋中迈动步伐。

    她不动,杨玉凝也不说话,空气间奇怪的气氛流动着,她们之间还从未这般尴尬过。

    “你……好些了吗?”终究是夏晴舞先开了口。

    “挺好。”杨玉凝随口应着,语气轻松。

    夏晴舞听着她的声音,心中宽慰了不少,确认她无碍,自己便能安心了。

    屋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片刻后,杨玉凝翘了一下嘴角,“你没什么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啊……有。”

    “陆浩平的事?”

    夏晴舞点了点头,提起了当日与陆浩平交涉的事情。

    她当时找到陆浩平,直白地叫破他的身份,接着问他究竟为何还要自投罗网回到扶摇据点来。

    “你不怕我立刻杀了你吗?”

    陆浩平淡淡笑了一下,“不怕,也不信。”

    “不信?你背叛了我,将据点搅得乌七八糟,还害得玉凝险些……”夏晴舞目光死死盯着他,咬紧了牙关。

    “玉凝的事,我很抱歉。”陆浩平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她能在一日之内往返于东西大陆之间。”

    “那我呢?”她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你把我从据点调离,是打算让东羲覆灭我的人之后,再亲手杀了我吗?”

    “当然不是!”陆浩平急着解释,“我想带你离开扶摇,我想和你一起去东羲,我想我们能重新开始。”

    夏晴舞蹙着眉头没有作声,陆浩平给出的答案就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实话实说,她也是真的想与陆浩平重新开始,但是绝非是以陆浩平口中的那种方式。东羲……并不在她的选择之中。

    看着面前之人微微红了的双眼,夏晴舞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腔赤诚。陆浩平说的话,她信了。

    被对方说中了,她的确难以对眼前人下杀手,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她也不得不处理陆浩平带来的麻烦。

    等着据点众人都回过神来,察觉陆浩平实为东羲卧底一事就是早晚,到时候她是绝无可能在众人面前保住他的,何况还有西大陆的叶会长在,她没法和叶云肖交待。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让陆浩平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赶紧离开,走得远远的,回到东羲的保护范围内,叫扶摇一时无可奈何他。

    陆浩平像是早预料到她这般反应,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离开的,我只是想要在离开前与你将实话讲明,我想将我的心意传递给你。但你不愿,我也不勉强。”

    夏晴舞默默捏紧双手,低低地应了一声。

    “晴舞,此番离开,我希望我们还有再会之期。”陆浩平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犹豫之后,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我们一定可以再见的。”

    她苦笑了一下,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再见面之时就是敌人了。

    趁着夜色,陆浩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据点内。

    等到次日之时,情报科的金岚枫最先反应过不对劲来了。

    陆浩平就是他情报科的属下,他都没有来得及去找夏会长汇报情况,便想先行扣押住这个可疑人物,结果他扑了个空。

    金岚枫气得在据点里大骂一通,话不间断地问候了陆浩平全家半个小时,然后才去见了夏晴舞,提出要搜集卧底跑路的情报,派人去将他抓回来处置。

    结果夏晴舞冷漠地拒绝了。

    情报科的科长满脸莫名其妙,他觉得夏会长真是疯了,难道就为着儿女情长,她便准备对陆浩平网开一面?那协会里的人呢,她就不管了?

    争执不过夏晴舞,被人家官大一级压着,金岚枫带着怒气冲天的情绪,骂骂咧咧地给西大陆的叶会长汇报情况,将夏会长这般包庇的态度添油加醋地一说,然后把魔力传信发送出去。

    他倒要看看,等叶会长了解到情况之后,夏晴舞该对她这种行为作何解释。

    “唔……”听过夏会长处理问题的手段后,杨玉凝迟疑着半晌没说话。这也能算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陆浩平逃跑后,接下来会涌现出多少连锁的麻烦。

    她看向夏晴舞,觉得对方并不是想不到往后的麻烦事,只不过在此事上也想顺应本心罢了。

    杨玉凝不禁笑了一声,“真就那么喜欢陆浩平?”

    夏晴舞难得认真地点了头,“是,喜欢。”

    “……”杨玉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手刮了刮眉毛,淡淡说道:“行吧。”

    “玉凝,你能放过他这一次吗?”夏晴舞留意着她的态度,试探问道:“你既然想过要以阻止他向外传信的方式,保他一时不暴露身份,就说明你也没有想要他死,是不是?”

    杨玉凝没有明确回应,只说:“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谢谢你。”夏晴舞眉眼一颤,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嗯。”杨玉凝微微笑着,“不客气。”

    在气氛再次变得寂静尴尬之前,夏晴舞起身离开了,“注意休息。”

    “好。”

    夏晴舞出了她的门,走了两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祭歌听到动静后,便到走廊望了一眼,轻悄悄地又回了杨玉凝身边。

    “她有问你身体状况的事吗?”

    杨玉凝稍稍一怔,“没有啊,只聊了聊陆浩平的事,怎么了?”

    “没……没什么。”祭歌皮笑肉不笑,暗暗骂了夏晴舞一通,觉得此人当真重色轻友,枉费她前日有心想将一些隐秘透露出去,希望那个越来越没良心的人能主动关心一下杨玉凝危险的身体状况。

    杨玉凝也不理会她的吞吞吐吐,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趴在玻璃上往外看了看。

    “飘雪花了呢。”

    “是,所以很冷,把鞋穿上。”祭歌将毛茸茸的拖鞋踢到她脚下。

    杨玉凝听话地穿上,转动视线向着那个专属于她的小园子看去。

    冬日里,她种的花花草草早就被霜雪覆盖没了,只有树木秃了枝叶,还矗立在冷风中不倒。

    祭歌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看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新奇的欣赏外面的银装雪景。

    “你真不生夏会长的气啊?”祭歌忍不住问道。

    “气什么?”

    “她在陆浩平这件事上委屈了你,还因着自己那点小心思冲你发脾气、给你脸色看,实在有点过分了。”

    “你也说了,谁还没有一点小心思呢?”她没有回头,轻轻朝着窗上吹了一口气,然后在玻璃上画了一个爱心出来。

    “她有了喜欢的人,在意自己脸面和地位的同时,也在意喜欢之人的安危,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不是不可以理解。”

    祭歌哼道:“我看她不是被冲昏了头脑,她是脑袋直接被冲爆了。那天晚上解决了东羲之乱后,你是没看见她对你那副不依不饶的态度,义正言辞地责问你为何放过东羲,结果她却事后更加轻易地放过了那个男人。”

    “这事儿都过去了,她不也没对我怎么样嘛?刚才也没有提及此事呢。”

    祭歌不客气地“切”了一声,“她那是理亏。”

    “好啦。”杨玉凝回头朝她笑了起来,好言好语地劝道:“别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她一指外面的夜色,“我应该已经可以出门了吧?我想出去走走。”

    “啊?”祭歌一怔,看着外面越飘越大的雪,“现在?”

    “嗯,现在。”她点点头,笑得甜甜的,叫人难以拒绝。“我可以穿厚实一点。”

    祭歌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怎么抽的,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陪着杨玉凝走到了大楼一层的出入口。

    推开大门的一刻,冷风肆意地刮过脸颊,杨玉凝顿了下,单手拢了拢身上厚重的外套,这才走了出去。

    雪冰冰凉凉的落在手上,她看着这晶莹之物,默默将其捧在掌心。

    她启步向着那片小园子走去,隔着一圈的栅栏,里面明显积厚了一层雪。

    她心想叶会长当年不许任何人踏足此处的命令,看来也并不十分合适,以至于现在都没有人敢顺便清理一下园子里的霜雪。

    “你那些花花草草还有菜已经冻死了,别看了。”祭歌瞧着她一言不发地一直望着秃了一大半的园子,有些好笑,还以为她是在心疼。

    杨玉凝笑了笑,“再过两三个月,等到开春之后,四月之时,我再把它们种回来。这回不种菜了,多种点花,没事还能折两朵放到屋里看。”

    “说起种花,你为什么那么中意木槿花啊?我记得你当初只种了那一种。”

    “啊,因为那种花,是曾经有人送给我的,作为感谢的礼物。”杨玉凝微沉着视线,像是在回忆什么。“后来,我觉得这种花也真挺适合我的,各方面都是。”

    祭歌稍稍怔了一下,便明白了她此言何意。她喜欢的花,就和她本人一样,带着些说不清的复杂性。

    昼开暮落,何其绚烂短暂。薄情寡义,却实在美貌芳华。朝在夕无,却又生生不息。相对相立之性集结在一花之上,与她倒是相配。

    杨玉凝说,当初收到这样的花束作为谢礼时,那时花中代表之意无疑是“希望”。但时隔多年,如今她自己种着玩,意义便不再相同了。

    木槿花期太短,但后生之力实在顽强。祭歌瞟着她哀戚的神情,没有非要与她辩上几句、以此宽慰的意思,但却也暗暗希冀着,若她真如木槿一般始终顽强,生机长存,那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祭歌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哄小孩似的说道:“等四月的时候,我陪你种。就不知杨队长肯不肯放我进到这园子里啊?”

    杨玉凝认真思考了一下,“找个免费的劳动力,当然没什么不好了。”

    “喂……”祭歌故作冷脸,白了她一眼,接着便见她心情不错地笑了起来。

    雪下的越来越密集了,风声也紧了一些。杨玉凝呛了一口冷风,不由低咳了两声。

    祭歌脸色立马一变,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楼里走。

    进到了温暖的室内,她解下杨玉凝身上的外套,扫去落雪,陪着她慢慢爬着楼梯,回到房间去了。

    “你今晚回去自己屋里休息吧。”杨玉凝站在房间门口,拦着她进门。“总叫你守夜,我会愧疚的。”

    祭歌迟疑了一下,看她如今确实不像有事的模样,便也不打算与她争。

    “行吧,听你的。但你若感觉不好,一定随时叫我。你随便弄出点动静,我都一定能察觉。”祭歌不放心地嘱咐着,“别一个人硬撑,知道吗?”

    “好啦,我知道。”杨玉凝把她推回她自己的房间,替她关上了门。

    她转身走进自己屋里,床边的夜灯没有关,屋内光线不算明亮,但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她慢慢走到床边,看见了床上放着一封魔力传信。

    方才还没有进门时,她便察觉到屋里多了一股熟悉的魔力气息,那是叶云肖的魔力。这信是叶云肖传来的。

    杨玉凝微微一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一边拆着信,一边无奈地想着,反正信件的内容一定不是慰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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