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升云殿。

    陌珀顶着红杉的皮正站在栢文的桌前,汇报今日在魔界的考核结果。

    “所以她的确拿到了祭司权杖是吧?”栢文的眼睛抬起来,很高兴似的看着桌前的人。

    “没错,她成功拿到了。但是发生了一些意外,先她一步下到岩浆池底的风使,他似乎被祭司权杖针对,受了些伤。”

    “这我听说了,蒂兰汇报说他的记忆封印有些松动,已经重新加固过了。”

    栢文捏了捏眉心,“果然,玄云与冰儿的牵绊很深,我并不意外他会是最先排异我的封印之术的人。”

    陌珀微微笑着,“确实,我看风使现在已经将那份久远的羁绊转移到音旋身上了呢。”

    栢文感兴趣地扬眉,“是吗?那音旋有什么回应吗?”

    “人家压根就没往别处想,肯与这些人做普通的朋友已经不错了。”陌珀无奈摊手。

    毕竟千年前便是如此,很多人对冰柠都是单相思,修不出什么正果。包括他在内。

    “先前,我还担心音旋会潜意识里与他们保持距离,但好在她心中想要寻找同类的心情始终没变。”

    “嗯,以她的性子,与同为魔法师的同学相处,应该要比与普通的人族相处更轻松些。”栢文笑了笑,“她不愿给人添麻烦这一点,真是和冰儿一模一样。”

    将从前与冰柠交好的五大神使提前改换身份下派到人间,本是为了要增加劝说音旋回到神界的筹码,希望这些故人能够在单纯的交往中打动她。

    不过现在,哪怕音旋察觉到他们几人的身份,但在他们记忆尚未解封的情况下,她只想继续维持现状,保持同学之间的交往。

    这样的情形出乎栢文的预料,他也不知自己当年下派五大神使的决定是否正确,但现在又不好临时改变布局。

    毕竟,如果现在解封了五大神使的记忆,栢文不信他们能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留在人界,留在音旋身边。

    他们肯定会暴露的,而这样的征兆只需一点点,便能被音旋看出端倪。

    到时候前功尽弃,万一音旋甩手直接离开了晴空学院,那想要再次找到她就难了。

    所以栢文当下全当他们几个是一步废棋,且先看着事态接下来的发展吧。

    “人界几大魔法世家反对我即刻调这一批学生来神界供职,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本想希望找个由头,尽快让音旋来神界的。”栢文苦恼地叹气。

    陌珀暗地里哼了一声,但面上不显。

    “栢文大人,别耿耿于怀了。音旋不想来的话,即便魔法世家不提出反对,她也不会来的。”

    栢文抬眼看向他,沉默了片刻,“说的也是。罢了,这一学期且先让他们安稳在人界度过吧,供职的事情,待到下一学期再议。”

    “那么接下来的十二月份,该派一名高级的风系魔法师前往晴空学院授课了,你准备派哪个去?”

    栢文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眼珠上下左右转了一圈,细细思索着人选。

    半晌后,他说:“我去吧。”

    陌珀:“……嗯?”

    “我去正式去见见音旋,打个招呼,看能否找机会劝劝她。”

    “最好不要。”陌珀脸颊抽搐,“等等,你不是主修土系魔法的吗?你去人界教风系魔法?”

    “你也说了,是主修,而不是单修。”栢文笑着眨了眨眼,“我毕竟是神明之身,多精通一类魔法也不奇怪吧?去教那些孩子绰绰有余。”

    陌珀:“你高兴就好,只是……”

    他看着栢文桌案上小山一般层层堆满的公文,皱了皱眉问道:“只是你日常的工作该怎么办?你要在神界和人界两头跑?白天批公文,晚上去教课?”

    栢文拧着眉头,苦着脸盯着桌上高高几摞的碍眼东西,幽怨之色越发浓重。

    然而他忽然望向陌珀笑了,笑得陌珀心觉没好事。

    “红杉,你的阶段课程教授完毕了,不如接下来代替我工作一个月吧?”栢文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之人,“我给自己放个假,常驻人界一个月,专心去教课。”

    陌珀:“……”

    他还有魔界的一堆事要处理呢!他本已经是在三界来回窜的苦命人了,现在还要代替栢文处理公务?有没有天理了?

    陌珀气得咬了咬牙,他能一边解决魔界事宜,一边给人界学生讲课,还能抽空来神界充当神使汇报工作,怎么栢文不行呢?

    被暗暗骂了一通的栢文不知他心声,还一脸期待的在等他回复。

    陌珀:“你不怕我雀占鸠巢直接抢了你的位置,霸占你的神界?”

    “无妨,我自己的属下我还是信得过的。”栢文信心满满。

    陌珀无语,“行吧,谁让这是主子的吩咐呢?”

    陌珀心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占你的位置,一统三界!”

    栢文欣慰地点点头,自动忽视了对方咬牙切齿的语气。

    次日一早,十二月的第一天。

    天亮的越来越晚了,音旋每天早上都睡不醒,起床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根本也来不及吃早饭,为了不迟到就赶紧往学校去。

    她混在一群赶早自习的普通学生之间,哈欠连连,眼睛都没太睁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魔界被热的够呛,回了人界又冷的不行,最后还跑去神界吹了好一阵夜风,她回到夜曲宫之后就觉得累的要命,身上发冷,洗漱完便直接睡觉了。

    今早起来时,身上一阵一阵发冷的症状并没有消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是着了凉。

    夜曲宫里的感冒药不知道塞在哪里,从前都是婷汀备着的,她懒得找,即便真找到了,估计也该过期了。

    她干脆省事,药也不打算吃了,想着若是严重了就给自己施个治愈术,不严重就挺一挺,毕竟大家都说小病不用治嘛。

    走进教室时,屋里热气腾腾的温度让她浑身松泛了些。她慢悠悠地走到座位上坐下,手臂摊开在桌面趴了下去。

    “没睡醒?”她的好同桌瞧着她没精打采的模样,关切问道。

    “嗯。”音旋带着些鼻音的回应了一下。

    “吃饭了吗?”

    音旋摇了摇头。

    凌云便又从他的桌洞里往外掏好吃的了,面包牛奶饼干一应俱全,呼啦啦一大堆直接推到了音旋桌上。

    “嚯。”音旋看了一眼,挑眉笑道:“我之前就觉得,你的书桌里怎么存着那么多好吃的啊?平日也不见你怎么吃零食。”

    凌云被问了这么一句,似乎愣了一下,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其实是在来了晴空学院后才开始有囤粮习惯的。

    他默默往旁边瞥了一眼,对方带给他的熟悉感始终没有消散过。凌云觉得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也许和对方有关,他是习惯了要准备好吃的东西,给她备着。

    就好像很久之前,他也这般做过,给一个总是繁忙异常又不爱吃饭、顾不上照顾自己的人随时准备吃喝零嘴。

    凌云没好意思直说的话,却被暮临那个直肠子给说穿了。

    暮临凑着脑袋过来,当啷一句:“他就是准备给你吃的,你不是总来不及吃早饭嘛。”

    凌云眼镜片后的狭长眼眸凉冰冰地瞪了暮临一眼。

    音旋倒不觉得有什么,熟练地拆开面包咬了一口,顺手给牛奶盒插上了吸管。

    “总之谢啦,好同桌。”

    她淡淡瞥了凌云一眼,心里也在想着,是不是从前风使与冰柠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这么细心的一个少年,冰柠该是很喜欢的吧?

    凌云温和地笑了笑,“别客气,比起你总给我吃的奇珍灵药,这点零食算得了什么?昨晚,我听说了,谢谢你特意回来探望我,还又给我用了一颗珍贵的药。”

    “喔,裕雷告诉你了?”音旋看了前座少年一眼,“所以这就是他想让我看的,你的反应?”

    裕雷冷不丁听到这句,默默把身形前移了一些。

    凌云则是茫然,“啊?”

    他也看向了前座的好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有些尴尬地抿抿嘴唇,抬手捶了那人后背一拳。

    裕雷闷哼一声,往前躲得更远了。

    音旋喝了口牛奶,看热闹不嫌事大。

    清洛适时转头,岔开令少年人害羞的话题,“说起来,比起凌云经常从桌洞往外掏零食,小音,你这动不动往外甩珍宝的手笔更叫人吃惊啊。”

    悠冉也说:“是啊,听裕雷说,你寄存了一瓶清心丹在他那里。”

    “那东西不值多少钱,放在裕雷那里我放心,你们常在一起的时间多,万一遇上什么,自保时就别心疼的用,等没了我再补。”

    这种级别的灵药,她自己轻松就能炼,原材料夜曲宫里还有一堆呢,堆着也是堆着,万一发霉了还怪败家的。

    “对了,今晚是不是该有新的魔法课老师来上课了?”音旋说道。

    “没错,该是风系魔法的主场了。”清洛说,“也是凌云的主场呢。”

    悠冉叹了一声,遗憾道:“我还是好喜欢冰刃老师,虽然我与土系魔法八字不合,但是冰刃老师真帅啊。”

    悠冉的花痴发言自动被无视了。

    “阿云的魔力已经达到了风系四级,天赋异禀,风系魔法老师见了一定欣喜异常。”裕雷说。

    “别客气了,你可是风与火两系兼修的,比我更加夺目。”凌云笑道。

    一旁暮临托腮瞧着他们,“好好的怎么还商业互吹起来了?”

    大家笑笑,在轻松气氛之下等待文化课开始。

    临近期末,文化课老师们督促的也越来越紧,叫他们提早为期末考试做准备。

    刚上完一节数学课,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公式符号,看的人眼花缭乱。

    众人听着老师的嘱托,疲惫却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晚饭过后,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坐好,不无期待地等着新的魔法老师登门。

    终于,走廊之中响起规律的脚步声,蒂兰引着一人走到了前门,态度很是恭敬地将其请进门内。

    一个穿正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姿态优雅地迈上讲台,站在讲桌前温文尔雅的对下面众人笑了笑。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开口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华天,你们本月的风系魔法指导老师。”

    音旋坐在下面,抬眼远远打量那人,对方有着一头棕色的长发,笑容温和有礼,五官端庄,举手投足很有气质,像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她心里才夸了这么一句,就见那位新老师和从前的几个老师一样,目光游转着扫过室内众人,最后慢慢落在了她的身上。

    音旋:“……”

    又来?这人谁啊?总不会是陌珀的又一张新皮吧?

    音旋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歪着头好奇地打量这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呢?

    这张脸……

    冷不丁的,音旋脑海中闪过了一张脸孔,是那个总是缠了满脸绷带的曼莎。

    因为不久前才刚见过,对方又当着她的面三两下把染血的绷带拆解下来,用最原本的模样面对了她许久,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华天和曼莎的五官生得也太像了吧?

    音旋皱眉,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了初步的确认。

    他是神界现在的主事人,是神族拥护着的神明栢文吧?

    音旋不由笑了一声,不会吧?栢文莫非是为了她,才将神界丢在后面,跑来人界教书育人了?

    神明这么清闲?

    与此同时,代替栢文守在升云殿里的陌珀满脸怨气,那是来源于工作负担过重积攒下来的压力与火气。

    此刻,陌珀坐在栢文素日的位子上,将头埋进了山一样高的神界各地公文之中,就快被淹没了。

    他手中执笔一刻不停地批阅,一边写写画画着什么,一边不忘骂骂咧咧。

    “我这是在搜集神界的情报,我是在打探!”陌珀自我安慰,自我洗脑。

    “等我对神界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我非得找时机再打到神界来不可,该死的栢文!”

    远在人界晴空学院讲台上的栢文莫名打了个喷嚏,背后冷了一下。

    他看向关闭严实的窗户,又看向仍然敞开的教室前门,在关门的时候顺手把蒂兰也请出去了。

    “今天有点冷啊。”栢文微笑着和同学们寒暄,同学们对他的态度也很积极,很乐意响应他的话。

    不得不说,神明就是神明,身上自带一种令人想要依赖信任的气质。

    当然,被吸引的人之中不包括音旋。

    这会儿,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在教室前头走来走去的做课前演讲的神明大人,眼中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的教学风格并不会区别于其他几位老师很多,同样会先为大家讲好理论,然后我们集中找日子实践。”

    栢文和颜悦色道:“大家都知道,风系魔法中运用频率最高的就是飞行术……”

    虽然栢文并非是主修风系魔法之人,但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神明,他的理论知识教授这群孩子完全不成问题。

    栢文习惯于自己主讲,在第一堂课上几乎没有怎么提问同学。

    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这样等同于演讲的活动,千年前在他还没有真正主事神界时,经常会游走于神界四处进行。

    栢文现在做起来依然得心应手。

    他的课程虽然理论居多,但并不枯燥。

    栢文擅长察言观色,总会在同学们脸上露出倦怠时,及时调节气氛,说上两句题外话,讲一些神界有趣的轶闻,顺便吸引他们能够自愿早去神界供职。

    同学们给予他的回应都很正面积极,只是除了一人。

    他不由自主地总是瞥向坐在窗户后边的少女,对方脸上的神情一直淡淡的,叫他捉摸不透。

    第一堂的风系魔法课程很快就结束了,栢文并不拖堂,时间一到就立马放大家下课休息。

    劳累了一天,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宿舍,音旋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夜曲宫。

    她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还在讲台上假装收拾教学物品的男人,但起身要走的瞬间,她不出意外地被叫住了。

    凌云疑惑地看向那位新老师,又看向音旋,“又是认识的人吗?”

    音旋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可能也需要听听人家的意思。华天老师,我们认识吗?”

    栢文微微笑着,“初次见面。”

    音旋回头对凌云耸肩:“看吧。”

    栢文好脾气地保持着微笑,“方便聊两句吗,音旋同学?”

    她叹气,忍着翻涌而来的疲惫困意,对凌云说:“你的身体还需要恢复,别送我了,回屋吧。”

    凌云看了看气氛,点头退出了教室。

    屋内一时寂静,栢文从讲台上下来,像是走下了神明光辉的高台,朝着他的众生而来。

    这一幕,若是发生在祭司聆天仪式上,发生在栢文的信徒面前,估计信仰他的族人会激动到抽搐。

    然而,在音旋看来,他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了。

    “你可以站住了。”音旋摆手制止他越靠越近的身形。

    栢文依言停住,朝她望过来,更仔细地将她看过一遍。

    熟悉的眉眼落在他眼底,他一时激动到微微红了眼,一改方才的说法,温声道:“好久不见了。”

    “呵呵。”音旋回以冷笑。

    面对她这般冷淡疏离的态度,栢文很快也猜出一二。

    虽然没人透露是他要亲自来人界担任他们的风系魔法老师,但栢文相信,凭音旋的眼力,自己想要隐瞒她怕是不易。

    想必她已经猜到自己是谁了吧?

    栢文心底还有些高兴,于是便真的问了,“音旋,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但还请离我远点。”音旋一点都没客气,“一股土味,闻着呛人。”

    栢文:“……”

    他怀疑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土?我……”

    栢文闭了闭眼,并不想计较对方耍性子胡言的话,抱着希望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呵。”又是一声冷笑过后,音旋眯起眼睛轻飘飘说道:“管你是谁,反正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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