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水神的芙蓉神殿中正有一场小型茶会,包含玉灵在内四位神明,厚土神沃坤,融火神祝清,山川神不惑。他们围坐在茶桌旁,每人喝的茶,用水都不同。

    玉灵在给客人介绍今日茶饮所用的水源,“祝清喝的是赤水河中过滤净化的水。沃坤喝的是长白水,入口清冽甘甜。不惑喝的是昆山水,回味悠长。至于我自己喝的是西部井水,从地底深处采集出来,水质一般,但低温清凉,别有风味。”

    “来吧来吧,大家都尝尝看,哪一款水更好喝。”

    山川神不惑抿了口茶水,点点头以示肯定,“不愧是水神,哪儿的水源都能搞到。”

    融火神祝清连喝四杯,咂吧咂吧嘴,没品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正疑惑地挑眉。

    厚土神沃坤重点也不放在水上,只要能润润嗓子,他喝什么都差不多。

    玉灵瞅着那俩家伙直叹气,“就你们两个的嘴,给你们喝琼浆玉酿也没用。”

    茶桌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祝清自己也说:“我们俩活的糙,就不是那吃细糠的人。”

    不惑放下茶杯,打趣道:“这话可别叫手下人听见,威严扫地。”

    轻松愉快的茶会在芙蓉神殿的大门被怪力撞开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焰秋和云玫两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以一副要掐架的姿态,一左一右地站开,而后奈莉从二人中间走了出来。

    “小奈莉?”不惑意外地扬了扬眉,起身迎接她,“你怎么过来了?”

    他没有留意到,身后玉灵和沃坤两人瞬间白了脸色。

    奈莉没有应声,反而是云玫和焰秋,俩人一对一分别将玉灵和沃坤从茶椅上揪起来。

    不惑被他们冲过来的步伐猛地撞开,正一脸莫名且惊诧地望着那俩突然抽风的人。

    祝清也被他们这一连串的反应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起来,“怎么了?怎么回事?”

    “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接到神谕了?”焰秋咬着牙逼问道。

    “哈?什么……什么神谕?”沃坤眼神躲闪,抵死不认。

    玉灵磕磕绊绊地也跟着否认。

    云玫哼了一声,冷冷地笑了,“不承认是吧?好,我今天就打的你承认为止!”

    话音一落,云玫率先动手,一股澄澈但锋芒毕露的银光溢满整座神殿,以要绞死玉灵的架势,死死困住她,与其交锋。

    焰秋紧随其后,直接上手捶沃坤的头,打得对面满脑袋包。

    未涉事其中的那两位神明躲得老远,小心翼翼地凑到奈莉身边打听,“到底咋回事啊?”

    奈莉瞥他们一眼,冷冷淡淡地将事情经过与他们说明,换得对方一阵惊呼。

    “不会吧?造物主大人竟然……”

    奈莉打断了他们对造物主的评判,问:“你们的确没有接到神谕,对吧?”

    “没有,绝对没有!”祝清和不惑连连摆手撇清干系。

    奈莉相信他们的说辞,与此同时,那边的混战也告一段落了。

    玉灵和沃坤双双破相,实在招架不住云玫和焰秋的狂殴,双手合十艰难求饶,承认了被指控之事。

    一盏茶的时间后,神殿中的神明重新落座。

    玉灵哑着嗓子道歉:“我隐瞒了重要的神谕,真的抱歉。”

    沃坤垂头丧气,“我也是。”

    看过这一张闹剧的苏映溪,早已经没有闲心去责怪他们、追究责任。她戳戳奈莉,说:“直接问他们是做了什么离谱到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触怒造物主,导致你也被连累了。”

    奈莉原话传达,玉灵和沃坤抬不起头来,犹犹豫豫好半晌才说:“因为害怕被要求重回封印之地,所以我们将那处曾经禁锢我们的地方……毁掉了。”

    苏映溪:“……”

    奈莉:“……”

    焰秋:“……”

    云玫:“……”

    一句话过后,迎来的是久久的寂静。

    连沉稳的不惑都颤抖着声音再次确认道:“你们将封印之地给毁了?”

    祝清:“你们是疯了吗?”

    被指控的两人垂头丧气不发一言。

    寂静的神殿中,此刻响彻着只有奈莉能够听到的咒骂声。

    苏映溪在激烈输出:“他们两个是傻逼!他们脑子有泡!我再也不骂造物主了,我要是那位天外神明,我就直接弄死这俩蠢货!”

    “怪不得触怒造物主了,怪不得后世人家直接要毁天灭地重置世界!有这些傻子列位神明之间,你们能挺到后世才直面天罚,简直都是奇迹!!!”

    “……”奈莉被近在咫尺的骂声震得双耳发麻,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安抚道:“事已至此,先别骂了。”

    周围一圈鸦雀无声的人呆滞地看着忽然开口的奈莉。

    奈莉:“……”

    她轻咳了一声,问:“你们的封印之地,原本都是在哪里的?”

    玉灵:“我的在北极冰川。”

    沃坤:“我的在东南山林。”

    回过神来的焰秋立马炸了,拍案而起质问道:“所以不久前东南森林大火,还有北极冰川融化导致海平面上涨,是跟你们两个有关是吧?!”

    苏映溪气得牙齿打战,“你们两个傻逼知道这样做会给人间造成多大的灾难吗?!你们这么做了之后,造物主还没泯灭掉你们,简直是仁慈至极!!!”

    “没有生灵伤亡,真的,我保证!”玉灵指天发誓。

    云玫气得差点掰断她的手指头。

    “多说无益,你们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奈莉说道,“我会重筑你们的封印之地,之后你们就老老实实回炉重造,祈求获得造物主的原谅。”

    玉灵、沃坤:“是……我明白了。”

    焰秋:“在你们两个回到封印之地前,先将手下祭司与神侍处理好,要保证你们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手下各家族的势力不会内讧争权。”

    闻言,奈莉稍稍一怔,与身边飘浮着的苏映溪对视了一眼。

    她不日也将回到海下封印中,关于手下人,也需要好好安置。

    云玫起身,拍拍裙身褶皱,“我们今日先回去了,你们两个狗东西,老老实实的不要再闯祸!”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两人低眉耷眼,不敢说一个不字。

    芙蓉神殿外,云玫一边走一边生气地骂:“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不追究他们两个了?”

    焰秋:“不然直接灭了他们?灭完之后,紧接着被泯灭的人,就轮到你了。”

    云玫:“???”

    “凭什么?”

    奈莉:“因为神域还没有出现合适顶替他们的神明,两神相继消失,于世间也是灾祸。至少现在,他们还想在其位尽其责。”

    云玫:“……说得也是。”

    几人在芙蓉神殿门口分别,奈莉直接回了圣光神殿,缓步往卧室走。

    后殿的长廊中,阳光洒满理石地板,明媚的光透过洁净的窗子,照在奈莉的头发丝上,在深蓝色上渡了一层金光琉璃。

    苏映溪问她:“你真的打算回去封印之地吗?”

    奈莉回答:“是啊,造物主之命,不得不遵。”

    苏映溪静了片刻,忽而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算了吧。”奈莉一口拒绝,“那里又黑又冷,没吃没喝,你去做什么?”

    “可你不也讨厌那种地方吗?你说过,你讨厌那里极致的安静与黑暗。”

    奈莉顿了顿,依然不松口,“留在神殿中吧,我会吩咐艾拉每日照旧给你送三餐。”

    苏映溪不满地“啧”了一声,叉腰道:“我是那种一心只有吃的人吗?再说你都走了,还吩咐人往房间送吃的,你是真想把精神病的名声坐实吗?”

    奈莉:“……”

    “反正不带你。”

    苏映溪气得满天乱飘。

    “我管你带不带,这些天我眼都不眨,就死盯着你,你去哪儿我跟哪儿。”苏映溪没好气地说,“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奈莉被她的执着搞得哭笑不得,无奈地唤了一声,“小溪,听话。”

    “听不见。”苏映溪掩耳盗铃似的捂住耳朵,“你不是要处理走后的事宜吗?把银杏叫来,她是能暂代你维护神位、管束下面人的好手。”

    很快,圣光祭司银杏受传唤而来,进入神明卧室,屈膝行礼。

    “奈莉大人,您有何事?”

    奈莉不想瞒着她,将造物主下发神谕一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也表述了自己的态度。

    “不日,我将回归封印之地接受处罚与考验,归期不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神殿诸事便交托给你。若有你拿不定之事,便来爱琴海边呼唤我,我会给予你答复。”

    银杏听后怔忡许久,“这么突然?奈莉大人,暂代神明行事,责任重大,我恐怕担当不起。”

    “你可以。”奈莉鼓励她,不吝惜赞美,“你是我部下最出色的祭司。”

    银杏明显有被鼓励到,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她想对得起奈莉的赞扬,便当即开始绞尽脑汁,为之后的事情做盘算。

    “作为您的圣光祭司,我一定会忠人之事,替您守好神殿。但现下存在问题的,是您另五位祭司背后的家族。”

    “金斯·多绯,木萨·须弥,水澈·天泉,火煜·赤炎,土熙·明和。这五人背后的家族,在艾文澄清退位之后,一直蠢蠢欲动,企图在您尚未完全掌握五大家族势力前,为自家多谋一份利。”

    银杏预测:“我认为,一旦您不亲自坐镇圣光神殿,五大家族间因依托您而生成的松散联盟势必瓦解。我想请您示下,真有那一日,我该如何处事?”

    奈莉思索片刻,侧目无声地征询苏映溪的意思。

    苏映溪给出的答案是:“凡有搅乱神殿平衡者,废除魔力,逐出神域。无视警告继续为乱者,杀。”

    奈莉认可她的决定,将这话告知银杏。“临走前,我会赋予你绝对的力量,保障你能够完成我的嘱托。这份力量注定强大,希望你能善用。”

    闻言,银杏望向奈莉的目光中又惊又喜,忙不迭表态道:“我必将对得起您的信任,我与我身后的利娅家族,一定全心全意化作您手中的势力,为您看顾神域及人间。”

    奈莉满意地笑了笑,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奈莉决定,不出五日便依照造物主的神谕,回到深海之下重新经受为神的考验。但她没有对任何人说。

    如今圣光神殿中诸事有银杏代为操劳,五大祭司当下也都乖觉,而其余接到神谕之人,也陆续进入了封印之地,奈莉没什么不放心的。

    苏映溪现在成了最叫她头疼的。

    正如小姑娘先前信誓旦旦说的那样,她连续几天眼睛都不怎么合,夜里睡觉时也会突然惊醒,就为了盯梢奈莉的一举一动。

    奈莉被她折腾的也跟着失眠,半夜被扑腾醒了,便黑着眼圈叹气。这时她才觉得,神明没有硬性的睡眠要求,真是救了她的命。

    她试图说服苏映溪:“我还没说要走呢,你打算继续这么盯我多久?”

    苏映溪凉冰冰地笑着,“你说暂时不走就不走了?你在我这儿就没什么信誉可言,前科累累,知道吗?”

    奈莉:“……”

    “那都是未来的事。”

    苏映溪冷冷道:“我呸。”

    骂完之后尚嫌不痛快,她飘在奈莉的头顶,居高临下傲慢道:“警告你,别干那不识好歹的事,不然我把你当汲水神和厚土神一样骂。”

    奈莉无奈叹气,“好吧。”

    之后,一个普通的静谧夜晚,受奈莉吩咐,艾拉准备了相当丰盛的一顿晚餐,为她们端进卧室。

    苏映溪飘在桌边,看着艾拉兢兢业业地将一只只银制的餐盘摆好。

    “黄油煎的酥脆面包,蒜香的肉肠,奶油熬制的菌菇汤,刚刚出炉的树莓派,还有这么大一碗新鲜采摘的蓝莓。”

    苏映溪嗅了嗅丰盛食物的香味,又看着艾拉将自酿的白葡萄酒倒出两杯。

    “咋的了这是,要提前世界末日了?突然吃这么好。”

    等艾拉退出去后,奈莉笑道:“不是世界末日就不能吃丰富点了?”

    苏映溪眼馋地纠结道:“你不能因为神仙不会长胖,就这么放飞自己,还连带着诱惑我。”

    奈莉:“魂儿也不会长重的,放心吃吧。”

    像是得了特赦令,苏映溪嘿嘿笑了两声,张嘴等待投喂。

    丰盛的晚餐点滴不剩,苏映溪和奈莉六四分,将食物清空到肚子里。

    “满意吗,大小姐?”奈莉问。

    苏映溪这会儿早就歪到床上去了,摊平了静静消化,“满意啊,神域近几年食物多样性越来越合我要求了。”

    “是啊,都是因为我们从人间带回了各种食谱。”奈莉笑了笑,“吃好了就早点休息。”

    不用奈莉说,人吃饱了本来就犯困。苏映溪窝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意识放空,身体轻飘飘的睡着了。

    奈莉坐在床边,沉默地看了她良久,起身轻手轻脚地将窗帘拉严实了。

    苏映溪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久,她迷迷糊糊醒来时,睁眼便感受到室内黯淡的光线,还以为是天色尚未明,阳光没照进屋子。

    但她稍一侧目,就见窗子那儿拉上了厚重的丝绒窗帘,将光线挡得严严实实。

    苏映溪见状,一瞬间就清醒了。

    奈莉房间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是云玫送的月影纱帘,轻薄透亮似云雾般,只用来遮挡刺目的光,令光芒柔和,但不隔绝光线。另一层才是为了安眠准备的厚实丝绒窗帘,避光满分。

    只不过奈莉平日喜光,晚间休息时也不会特意拉厚窗帘,她喜欢第二日的第一缕阳光能够及时照进屋子。

    苏映溪跟着她,久而久之适应了她的习惯,太阳一升起她就醒了,作息规律的不得了。

    因此,当发觉奈莉一反常态拉上厚窗帘的时候,苏映溪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满屋子飞了一圈,没瞧见屋中少了什么。她钻进衣柜,发现她给奈莉做的那么多身裙子,对方一件也没带走,衣服都还板板正正地挂在那儿没动。

    苏映溪心中基本有数,但却还不甘心。她穿墙而过,在圣光神殿前前后后乱转悠,寻找人烟。

    直到在会客室里见到正在交谈的艾拉与银杏。

    银杏:“我昨夜忽然收到了奈莉大人的一封传信,她说自己已经启程去往封印之地了,叫我们勿念。”

    艾拉点点头,“是的,奈莉大人离开的时候正被我瞧见。她趁夜而行,没有提前跟人打招呼,但看见我了,便又嘱咐了我一件事。”

    银杏好奇问道:“什么事?”

    艾拉欲言又止,“她嘱咐我,即便她离开了,我也要一日三餐不断绝地往卧室送食物,还要注重食物种类多样性。”

    银杏:“……”

    又来?

    “奈莉大人……总是奇奇怪怪的。”银杏哈哈笑道。

    “是啊,有时候想不明白奈莉大人意欲何为。”艾拉也露出了笑意,人偶的脸上一片鲜活之色。

    “比如昨天用晚餐的时候,奈莉大人特意嘱咐我,要在汤和甜点中撒上薰衣草粉。我问为什么,奈莉大人笑着回答我说……助眠。”

    银杏诧异,“奈莉大人还会失眠?”

    艾拉耸肩,“按理说不会,但……可能是大人想要养生吧,谁知道呢?”

    听完全程的苏映溪,脸黑的像锅底。

    被成心丢下的魂儿正进入暴怒期,灵魂体全身上下都在炸毛,没有实体的长发倒竖起来。

    她咬着牙,压下心头一万句骂人的话,反正也没人能听到她的愤怒。

    “奈、莉!你这个狡诈的家伙,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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