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走了好一会儿,众人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不过都没有说话的兴趣,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上课铃响,他们沉默的拿着书去后面站好。

    连黎蓉景妤几个都没敢去上专业课,乖乖在教室上晚自习。

    英语老师进来就看见整齐的一排人,虽然刚才就知道消息了,此时还是略吃惊,整整十五个人,怪不得八班班主任那么生气,集体犯错,性质恶劣,连校长都知道了。

    现在吴兆辉还在跟教务处那边扯皮呢,争取不让带手机的杨楠被记过。

    英语老师坐下后让大家自习,见他们一个两个垂头丧气,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啊,要多为你们班主任着想着想,他一个大男人,又要照顾他媳妇又要带你们,每次班主任开会你们班都要被点名,你们呢,还三天两头搞事情。”

    他们更惭愧了,辉哥的老婆——他们师娘怀孕八个月了,辉哥平常都没有时间陪师娘去做产检什么的,从早到晚待在学校盯着他们学习,他们成绩不理想就算了,还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脑袋齐刷刷又低下几分,英语老师看见了心里满意了几分,能听得进就好,最怕那种我行我素死性不改的,这么一想,她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明天写完检讨,你们去给你们班主任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一定要遵守纪律。”

    他们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历史、政治晚自习,霸王和久哥也都跟他们说了类似的话,吴兆辉悄悄从后门偷看,见今天的晚自习课堂纪律不错,犯错人员们的表现也优良,心里气愤的火焰才彻底熄灭。

    因为不准在课上写检讨,走读生回家开着灯,住宿舍借着走廊的灯光,东拼西凑写到深夜才把检讨写好躺着在床上时,家人室友早就进入梦乡。

    主犯共犯同一时间都忍不住叹气,他们真的错了。

    第二天他们早早到教室,把凑齐字数的检讨书,以及道歉信都交给班长,由他送去班主任办公室。

    不清楚是不是信的原因,早读班主任进来查人数时,脸上总算没有昨天晚上那么阴沉可怕了。

    太好了。

    他们悬着的心,终于能落下来了。

    排练当然不能停,于是他们那一伙开启了站着听课,中午排练,下午扫地的模式,那段时间连隔壁九班都安分了不少。

    杨楠对连累他们表示很抱歉,其他人都说没关系,特别是周一升旗他当着全校的面,亲手把自己手机砸了之后,大家还反过来安慰他。

    他们班清洁区离公共厕所很近,不过没有多少垃圾,平时只需要扫几片叶子,一连扫了几天,他们也不像刚开始那么认真了。

    邡嫙拉着许亦娇在边上摸鱼,悄悄指着一个人介绍:“看到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生没?他是高复班理科第一名,去年他考上了林城大学,没去,然后来恒星复读了。”

    林城大学是一所211本科学校,Y省最好的大学,很多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进去,毕竟不用出省,又离得近。

    许亦娇无比佩服:“厉害!”

    当然,因为她没有戴眼镜,隔着距离根本看不清,连男女都分不清,更不用说帅不帅了。

    “可不是。”说着,邡嫙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对,上次让杨楠帮我要五班一个男生的联系方式,他到现在还没给我呢,我得找他去。”

    “???”

    许亦娇满头问号。

    邡嫙抬脚向杨楠走过去,隔着距离就大声喊道:“杨楠让你帮我要的电话呢?”

    “什么电话?”正在说笑杨楠动作一顿,满脸懵逼:“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前天啊……”

    两人又打起了官司。

    秦樾拿着扫把扫许亦娇脚下的树叶,许亦娇连忙往旁边避让。

    “……”

    秦樾无语的看着几米外的许亦娇,问她“……我是病毒吗?你离得要不要再远一点?”

    “现在刚好,”许亦娇摇头,“这样你就踩不到我的影子了。”

    “什么?”

    许亦娇对他眨眼:“你不知道吗?被踩影子的人,第二天会肚子痛的。”

    太阳西斜,天空似火,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互相交错重叠着,仿佛一个不注意两个影子就会悄悄融为一体。

    秦樾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低声道:“幼稚鬼。”

    说完,他绕过许亦娇继续打扫卫生。

    许亦娇表示不服,上前几步堵在他前面,“哪里幼稚了?明明是真的,大家都知道,不信你问杨楠。”

    “让开。”

    “不让。”

    不远处,一朵火红的石榴花从树上掉落下来,轻轻摔进草丛中不见了踪迹。

    秦樾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平静地说:“你踩到我影子了。”

    许亦娇低头,确实踩到他影子,不过——

    她眼珠一转,抬脚又踩了几下,下巴微扬,恶狠狠道:“哼!不是不信吗?等着明天肚子疼吧!”

    “……”

    秦樾拿她没办法了,无奈一笑,“许不乖,你要不要回对面幼儿园重读啊?”

    “怎么?想喊我园长啊?”许亦娇毫不客气回怼:“别忘了,你还是幼儿园大班的呢,秦大宝。”

    那边邡嫙和杨楠的官司刚判完,邡嫙略胜一筹。最近温度上升,这个点有些闷热,杨楠见大家额头都冒汗了,准备请大家喝饮料,也算是赔罪。

    他挨个统计众人的口味,“……你喝雪碧,景妤喝芬达,沈致铉喝王老吉……”

    “许亦娇你喝什么?”杨楠大喊。

    “我知道,她喝清茶。”邡嫙说。

    “OK。”

    “还差秦樾,”她又问:“他喝什么?”

    “他喝可乐,行了,我们走。”杨楠统计好,拽着方璇往小卖部走。

    “可是,最近小卖部不是总缺货吗?不一定有可乐,不问他要不要换吗?”

    杨楠说:“没有他就不喝了,程樾那个人挑剔得很,说喝可乐就喝可乐,没有宁愿不喝,也不会换其他。”

    “好吧。”

    没一会儿,他们两个一人拎着一袋汽水回来了。

    许亦娇上前帮忙分发,递给景妤的时候她顺口问了一句:“我帮你开吧?”

    和自己相比,景妤显得很小只,她又身娇体弱的,许亦娇总是不自觉多照顾对方一点。

    景妤迟疑了一下,点头:“谢谢。”

    “不客气。”

    今天运气还不错,杨楠他们去时,小卖部还剩下最后两罐冰可乐,都被他们买走了。

    许亦娇把可乐递给秦樾,对方道谢后接过,她摇头,感觉到手心冰凉湿润,把手贴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想借此降降温。

    不过效果不明显,很快就热了,于是她松开。

    许亦娇拿起自己的那瓶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微甜中有一点点茶的苦涩,淡淡茶香闻着舒心,冰冰凉凉特别解渴。

    一阵温热的风迎面吹来,卷起了几片叶子,几只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仿佛在控诉这闷热的天气。

    “许亦娇,”秦樾突然问:“你是不是换洗发水了?”

    女生茫然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嗯。”男生说:“没事,我就问一下。”

    “噢。”

    那天,直到许亦娇他们回去听力,体育生去训练,秦樾的那罐可乐始终没有打开,凝结的水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

    地还没开始扫呢,许亦娇感觉有什么滴到脑门上,她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看着指尖湿润叫道:“我靠!邡嫙,是不是下雨了?”

    邡嫙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没啊。”

    杨楠先是仰头看天又低头看地,水泥地上有几滴深色的水渍,他说:“应该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分钟,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雨滴说落就落,大滴大滴的雨,很重的砸向地面,连石榴树都微微颤抖了,几朵石榴花同时坠落,狠狠掉落在地上,瞬间被慌乱的路人踩成了泥。

    学生们急急忙忙躲雨,有几个学生拿了一本书遮在头上跑进教学楼,正准备回办公室的老师看了眼这越下越大的雨,毫不犹豫的把学生的作业掩在怀里,淋着雨大步冲进雨幕里。

    许亦娇等人也拿着工具跑回了教学楼,不过她有点惨,脚一滑没站稳,直接摔地上去了。

    扑通一声,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迭声询问她怎么样——

    “猪你没事吧?”

    “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能站起来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离她最近的秦樾连忙撑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秦樾看见她手掌根部那块擦破了皮,还沾了几粒小石子冒着血丝,他下意识皱眉:“疼吧?”

    许亦娇轻轻吸了一口气,“还能忍。”

    “猪我看看。”邡嫙抓着她的手看伤口,已经开始肿起来了,“我艹,这么严重啊?”

    许亦娇安抚她们:“还好还好,没事。”

    景妤说:“皮都快掉了,还是去一趟医务室吧?”

    黎蓉立即拍板决定:“走。”

    几个女生扶着她慢慢往医务室去,男生也抬脚跟在后面。

    杨楠走了几步,发现秦樾还在原地,他喊道:“秦樾,走啊,你还在找什么?”

    秦樾站了起来,把东西攥在手心里,“来了。”

    到了医务室,医护人员帮她把伤口处理好,又叮嘱她伤口保持清洁干燥,注意不要感染了,有什么不对劲要立马来医务室。

    几人认真应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来。

    许亦娇又感动又想笑,开口缓解气氛:“好啦,其实没那么严重。”

    “皮都蹭掉了,还说不严重?”邡嫙看她手腕上的一截纱布,担心不行,她还不以为意,不由气道:“你真觉得自己是猪,皮糙肉厚啊?”

    许亦娇:“……”

    是她最先喊自己猪的好吧?现在又在生气。

    景妤也说:“还是要注意一点,最近别吃辣,也别吃酱油,留疤了就不好了。”

    “嗯,好。”

    见没什么大事,关心了几句,各自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现在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也扫不了地了,所以该训练的训练,上课的上课。

    晚上秦樾训练回来,他包还没放下来就先递给许亦娇一只荷包,小巧精致。

    “什么东西?”

    “石头。”

    许亦娇以为他在开玩笑,打开看,结果还真是石头,很普通的那种,一时疑惑不已:“给我这个干嘛?”

    秦樾在她旁边坐下,他解释说:“昨天你不是说跟我说,小时候你摔倒,你家人会在摔倒的那里踩上几脚,然后捡几个石头放你兜里,下次你就不会再摔了。”

    “啊,”许亦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相信这个哎,谢谢啦。”

    昨天因为影子事件,晚上她课间和秦樾聊闲话,讲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比如不可以指月亮会被割耳朵,不可以指瓜果它们会坏掉,第一次在水井喝水要从井旁边拔一根草折一个环扔进去才可以喝等等,其中就有摔跤捡石头。

    正经如秦樾,没想到会做出这么不符合他人设的事情,许亦娇脸上怎么也止不住笑,摇头说:“秦樾,你太有意思了。”

    秦樾没理会她的调侃,又从拿出一个中间有点扁的药膏递给她,“这个是我平时训练受伤用的,药效还可以,每天早中晚各擦一次,等你好了再还我。”

    窗外的雨帘被风吹得倾斜,不断撞向透明的玻璃窗,一道一道的水痕蜿蜒,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偶尔有几滴雨冲破阻拦溅在靠窗同学的卷子上,字迹模糊,墨色晕开。

    这一场大雨把连日的燥热烦闷淋了个彻底,空气弥漫着浓浓的水汽,降温了,十分清凉。

    这下唯物唯心都齐全了,许亦娇看着药膏和荷包,沉默片刻,低声道:“秦樾,谢谢你。”

    “不客气,”秦樾说:“应该是我要谢你跟我讲了那么多的民间风俗。”

    “这个没什么,小时候长辈都会讲的。”许亦娇不觉得这两件能相提并论,她只是动动嘴而已,又没有花费太多东西。

    秦樾摇头,无声地注视着她,轻声道:“我没有听过,小时候在亲戚家长大,家里的长辈从来没有谁跟我说过这些。”

    确实不止是没说过,而是彻底的无视他,因为他的奶奶疼爱小儿子,也就是他叔叔,对他爸爸没有太多感情,后来他爸爸不顾她的反对娶了他妈妈,叔叔又出意外受伤,他奶奶从此对他一家更没有好脸色。

    虽然他爷爷和小叔对他还可以,但毕竟是粗糙男人,有些方面还是没能照顾到,以至于他回到父母身边时,严重缺乏安全感,甚至是有些怨恨把他放在别人家的寄养的父母。

    记得他小学最叛逆的时候,曾经对他妈妈说出类似“生而不养枉为人母”的话,周女士当场伤心落泪说不出话,连一向好脾气的爸爸都气得给他一顿胖揍。

    长大了慢慢懂事后,他也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童年寄人篱下不被重视的经历,让他和大多数男生相比,显得异常敏感注重细节?

    因为他奶奶和他妈妈婆媳关系紧张,他了解女生结婚后在男方家的不容易;因为周女士,他知道要给喜欢的女生足够的安全感;因为他爸爸,他明白,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要主动承担责任,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因为……

    所以童年的遗憾是什么呢?

    以前的秦樾会说,遗憾是被当成透明的自己,是年夜饭独自在躲在角落的自己,是为了得到认可把喜欢的玩具拱手相让的自己,是无力反抗的自己。

    现在呢,他遗憾的是,没有听过长辈讲的民风民俗,如果小时候听过,他一定可以第一时间理解许亦娇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秦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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