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咖啡店我有些恍惚,外套拿在手上也不知道穿,雪落在头上也不知道躲,呆呆的望着雪地也不觉得刺眼,融化的雪水顺着发丝滑落在脸上上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身上已经有了积雪,可我却丝毫不觉得冷。

    我缓了两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快步走向停在咖啡店对面街边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拉开副驾车门坐进。车里坐着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带着帽子口罩,几乎将整张脸都蒙住,手里拿着台相机,不停的前后张望,整个人都很紧张。

    “拍到了吗?”我冷漠的问道。

    “拍……拍到了。”男人磕磕绊绊的把拍到的相片数据往立体投影仪一划,数十张我和明责的照片豁然出现。

    我挑选了几张放大看来,拍摄的角度很巧妙,能看到明责的全脸和我的半边脸,都是些亲密的动作,表情抓拍得很到位,倒真像一对恩爱的恋人。

    我的目光在这些照片上停留片刻,越看越觉得刺眼,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悲伤又深情,眼角的泪水似钻石般闪闪发光,秋波暗送,似有万千言语,却只剩泪千行。女孩对面的男子双手扶着女孩的肩,眉眼低垂,柔情之间夹杂了几分决绝。

    谁能想到这张照片定格时,我正在估计着摄影师是否能有角度拍到有用的照片,以及照片的利用价值。

    我猜到明责会找我摊牌,也猜到他会把地方选到他最爱的咖啡厅,一早就让徐敏敏清了场,稳坐钓鱼台,等明责上钩。

    我承认自己的卑劣和不择手段,但如果不这样做我根本没有胜算。

    我抬手收了投影,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条,夹在指间对男人道:“钱在这里,拿了离开首都。”

    男人没有多言,直接将相机都递给我,道:“我保证没有备份。”

    我检查相机里的储存卡是否完好,斜睨旁边的男人,低声威胁道:“你知道后果,你家人的情况我清楚得很。”

    男人明显一激灵,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越发的紧张焦躁,磕磕巴巴道:“您……您放心,没有备份,没有……”

    我朝他甩过一个阴狠的眼神,其中警告的含义不言而喻。

    推开车门离开这辆不起眼的小轿车,拿出相机里的储存卡塞到口袋里,至于相机便随手丢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垃圾车里。

    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越靠近金色大道人烟越是稀少,可灯光却越明亮,亮得让人心慌,亮得让人心寒。

    明责的一举一动还印在我的脑海,他嘴唇的柔软,他掌心的温暖,他绝决的话语,他复杂的验收表,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不停的回放。蜜糖和砒霜都放在食盘中,两者相互粘黏,欲食一必食二,让我垂涎三尺又无从下手。

    雪还在下,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揣进口袋,握紧储存卡,沉默着走向蓝家老宅。

    ……

    短短半个月内,有关我和欧阳明责的谣言越传越疯,甚至已经偏向了道德谴责和大姓继承人思想教育的方向,并且在民间也已经渐渐有了些风波,眼看就要捂不住了。

    而就在这时,首都所有的大姓家主都收到了一封请帖,来自欧阳家和巴塔罗家的喜贴,贴里写明,下个月,也就是开年之际欧阳明责和艾玛·巴塔罗将举行订婚仪式。

    我放下手中的请帖,看着贴上的名字只觉得刺眼,可我内心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气愤。我早猜到他们两家有意联姻,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并且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我将请帖丢到一边,拿出手机一看,网络上关于这桩婚姻讨论得可谓是热火朝天。在外人眼里,明责已经成了诱拐青少女又转头和他人订婚的伪君子,欧阳家的名声几乎坏到极致。

    我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愉快的踱步到后花园。冬日的花园银装素裹,厚重的积雪压着灰绿色的灌木,抄手游廊似两缕丝带围绕着花园,琉璃世界干净至极。浮生蹲在假山后的草坪上堆着雪人,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戴深蓝色加绒帽,乳白色围巾点亮整套装束,在冰天雪地间格外夺目显眼。

    我戴上手套,坏笑着弯腰团起一团雪,轻手轻脚的走到浮生身后,快速把雪团塞到他的围巾里。

    “啊——”浮生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迅速跳起来,背过手去抖围巾里的雪,“蓝林!你竟敢偷袭我!”() ()

    我笑着连忙后退,并且连忙又重新捏雪球道:“让你放松警惕,中招了吧。”

    浮生抖干净的身上的雪,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从地上捏起雪团,虎视眈眈的看着我道:“别跑,看我不收拾你!”

    琉璃世界里,我们两你来我往的嬉笑打闹着,雪球互不相让的飞舞着,雪地里奔跑的少男少女连呼出的雾气都带了甜甜的气息,就算是雪球砸到身上也只是增加了两人的喜悦。

    我朝浮生丢去一个雪球,笑着就要去继续拿雪球丢他,谁知没注意到脚下便是浮生刚刚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雪人,脚上被雪人一绑,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浮生扑去。浮生躲开飞来的雪球,回身见我快要摔到,立刻张开手接住我,却因雪地太滑,两人一起摔了。

    也亏得雪厚,衣服也厚,摔得并不疼,反而是这一摔两人更加高兴,像回到小时候,亲密无间。

    我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伏在浮生胸口边笑边大口喘气,浮生也笑得叉了气,揽住我的背将我抱住,亲密的用下颚蹭蹭我的额头。

    “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雪仗了,哈哈哈哈……”我揽住浮生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

    “是啊,我堆的雪人都被你撞倒了。”浮生将我搂得更紧,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从他怀中撑起,腾出一只手去捏他的脸颊,气呼呼的说:“谁叫你拿这么大的一个雪球丢我,我当然要报复。”

    “好好好,”浮生摸摸我捏他脸颊的手,宠溺的说,“我的错,我的错。”

    我望着浮生温柔又宠溺的笑,一时间有些愣神,这不就是我希望出现在明责面上的神情吗?带有年长者的稳重,又有相爱之人的蜜意,亲密无间,疼爱有加。浮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把自己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他以前是个阳光个性的少年,现在却格外的细心温柔,让我欣慰却不开心。

    我很坚定自己喜欢的是明责,那浮生对我是什么呢?从小到大的亲密无间,青梅竹马,我并不想他为了我改变自己,可他却甘愿卑微的迁就我,我知道浮生喜欢,那他的喜欢是纯粹而真诚的吗?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试探,我缓缓凑近浮生的脸,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底,想要透过他漆黑的眸子看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我们呼出的热气打在彼此脸上,似羽毛轻轻搔着心扉。

    浮生抬手隔着手套轻抚我的脸庞,手套上还有积雪,贴在脸上凉凉的,可浮生的目光却温柔得将我溺毙,看得我莫名的有些心慌,那真挚的眼神过于炙热,充满了少年的爱意和多年的情意。

    雪落在浮生的额头上,我抬手轻轻替他拭去雪水,双唇缓缓贴上浮生的唇。

    奇怪,为什么我亲吻浮生时内心很平静,就像普通的握手敬礼,和亲吻明责时的雀跃紧张不一样。

    看来我对浮生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把他当作陪伴多年的朋友,但是如果告诉了浮生,他还会陪在我身边吗?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有他陪在身边,浮生有足够的能力帮我管理蓝氏的生意,父亲去世后浮宁帮我管着集团事,并且浮生的志向是进中央政府工作,这对我未来光复蓝家也有利。我不敢去赌浮生对我情意的深浅,也不敢赌浮宁和父亲友谊的保质期,目前我羽翼未丰,还不能亲自管理蓝氏的生意,我不能拿蓝氏的未来去赌。

    我心中不由自嘲几分,蓝家百年大族,族谱上出过不少高风亮节的人,祖父蓝砚德隆望尊,风骨卓然,父亲蓝齐学富五车,刚正不阿,可轮到我,却成了利欲熏心,利用他人情感的小人。我还鄙夷欧阳秦伪善的做派,但细想,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内心五味杂陈,愧疚与纠结占了大头,我躲避了浮生的视线,将头埋到他颈间,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浮生摸摸我的头,与我耳鬓厮磨,语气轻柔,带着谨慎和珍重:“你心里有我吗?”

    浮生的话刺中我的内心,心中的愧疚越来越大,浮生的真挚和我的狡诈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一向自视甚高的我心生羞耻,更加不敢说话。

    浮生见我没作答,呼吸缓了缓,抚摸我头发的动作慢了些,偏过头贴在我耳边,似乎用尽毕生柔情,轻轻诉说:“我心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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