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尼亚森林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腐朽的气息侵蚀着黑色的土壤,高耸的树木扭曲嶙峋,如同伸向天空的冰冷手指,遮挡住了全部的阳光。浓稠的迷雾悄无声息地在森林中游荡,偶尔有一些模糊的身影窸窣快速地穿梭而过,激起的声响顷刻间又回归安宁。

    “西南方向有一片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的巨石迷阵,你正面对的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就是其中的一个出口。”里德尔淡定地挥动魔杖,细长的金色线条顺着空气中的尘埃延伸,大刺刺地圈在了青苔上方,“北方那颗最高的山毛榉上藏着一件黑魔法物品,会吃掉捡起它的人的胳膊,并无差别地诅靠近的每一个人。”

    “……”米瑞尔徒劳地捂住双耳,但虚假的器官根本无法阻止声源的传递。

    “远点的岩层区域有一片小遗迹,都是残败废料,大概需要掏到很深的内部才能够找到点额外的好东西。”

    “……”她无奈地抬起脑袋,“为什么你竟能够如此熟悉?”

    “因为我博学多才。”里德尔假笑道。

    “你是故意的。”她绕着被闪瞎眼的标记指示出位置的石块转了一圈,很快就失去了继续深入探索的兴趣,“这样根本就不能被叫做探险。”

    “为什么不叫?你想要的是什么形式的探险?危险,搏斗,血流成河?喏,你往左手边走上八十米,那里有条埋伏着的雷塔斯特蛇,和现在的你战斗力倒是恰好匹配。”

    “你就是故意的。”米瑞尔再次强调道,“好好的原始森林,被你介绍得仿佛是座博物馆,完全没有新鲜感,完全失去了紧张刺激的氛围。汤姆,你杀死了探险。”

    “很抱歉扫了你的兴,但是我更喜欢准备充足的旅程。”里德尔优雅地抿了一口手中的红茶。

    他甚至换了身精致体面的黑天鹅绒礼服,仿佛自己是在高调地出席一场金碧辉煌的舞会,而不是远行至某个荒郊野岭搞什么突发奇想的大冒险,还煞有介事地在枯枝烂叶上隔出一块空间,隔绝了浓郁呛鼻的腐烂味,摆上精致的圆桌、全套的骨瓷茶具以及一个标准的三层点心架。

    “完美。”他字正腔圆地感叹,“这才是阿尔巴尼亚的正确打开方式。”

    “你就是故意的。”米瑞尔第三次强调道,爬回圆桌,在洁白的桌角蹭掉身上的泥泞,注视着那一小片污渍在下一秒又快速被清理干净,“我记得你不吃甜点。”

    “但是你喜欢,亲爱的。”里德尔慢条斯理地递出一块司康饼,摆放到人偶面前,阴阳怪气道,“这都是我为了你能够享受这趟冒险而专门准备的,你高兴吗?高兴就多吃点。”

    “当然,能与你共享下午茶的时光,我很愉快。不过不劳操心,我有霍格沃茨的香煎小羊排。”

    “霍格沃茨的餐品从不令人失望,希望一顿丰盛的午餐能够让你在魔药课堂上拥有良好的发挥,今天大概需要处理腥臭难闻的变色巨螺,是吗?”

    “龙肝的味道同样不怎么美妙。狐媚子灭剂除了对狐媚子有杀伤力之外,对人类也效果拔群。”米瑞尔流畅地接过话头,“不要像是抓逃课的坏学生一样考验我,严格的里德尔老师,这点左右开弓的水准我足够应付了。”

    “是吗?”里德尔不置可否,“无论如何,三天后玩够了就给我老实回去。”

    “三天?不不不,你大概是误会了点什么——”小巧的人偶用力推开面前装着甜点的瓷盘,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要玩够半年,你也一起。”

    “做梦。半年后你回去看一眼,英国首相也许已经变成格林德沃了。”里德尔嗤了一声,“当然,我也可以将你的这个小玩具直接扔下,让你留在这里独自荒野求生。”

    “如果你要自己回去的话,我就只好追着你去任何地方,盯着你工作搞事了。”

    “请便。”

    “甚至还会盯着你上厕所。”

    “……随便你,你高兴就好。”里德尔继续淡定假笑,充分阐释了没有情绪就不会被勒索,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我倒要看看这种无聊的行为你究竟能够坚持多久。”

    米瑞尔没有试图继续证明自己的坚定决心。她越过巨大的点心架,顺着丝滑的礼服衣袖攀爬而上,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里德尔的肩膀上,等待他矫情地品完那一小杯红茶后,慢条斯理地将清洁一新的茶具装放整齐,收进手提箱中。

    “没拉辆龙车拖一群家养小精灵过来,真是委屈你了。”她感叹了一句,切换了话题,“这场战争多久会结束?”

    “快了,所以你悠闲不了多久。”里德尔随口回答,“但你也可以说,它永远不会结束。毕竟以人类的短视、冲动、愚蠢及健忘而言,掠夺、奴役和屠戮只会是永恒的主题。”

    “麻瓜内部现在泾渭分明地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张与巫师友好相处,互惠共赢,另一派厌恶异类,主张不惜一切消灭异端——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嫉妒。”他嫌弃地从喉咙深处重重地哼出一声,“如果你像之前一样,用你的那套小把戏,赋予某些有话语权的麻瓜神奇的力量的话,很快他们就能因为立场的分裂,在内部自己和自己打起来。”

    “再等等,反正库尔斯克已经得到了理想的果实,现在足够了。”米瑞尔嫌麻烦地说道。

    “库尔斯克和其他地方还是有些差别的,毕竟算是不同的……政治意识形态。”他别扭地吐出麻瓜的词汇,“看看那些耶和华之剑,羔羊之血,掺和上宗教的正义总是更加具有排他性,否则他们就不会如此乐忠于轮流自相残杀了。”

    “真是让人吃惊,你竟然还会去了解麻瓜的这些复杂组分。”米瑞尔诧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自然,亲爱的,就在我们初次见面,你给上我梆梆两拳的仅仅一个小时之前,我还在进行虔诚的清晨祷告。”里德尔的笑容逐渐扩大,“把苦难视为通往和平的必经之路——我可没觉得苦难通往了什么狗屁和平,因为你在物理层面给予我苦难之后,又朝我丢了一发钻心剜骨。”

    “……”米瑞尔尬笑了两声,“哈哈,汤姆,你还记仇呢?”

    “和你相关的,我都记忆犹新。”他收起完全没派上用场的糖盅和黄油刀,开始慢吞吞地清理起点心架来。

    至少人偶没有什么空间型魔法能力,他暗暗评估着,否则米瑞尔肯定不会放过这几盘点心。

    “但我可不会为了这种事而道歉——如果你没有被我打到,不就不会挨打了吗?”米瑞尔冷静地狡辩着,“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大意了。”

    “嗯,是的,是我太松懈了。面对你,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他从善如流地捧场,“瞧瞧你,多厉害,没有短板,没有极限,一般人可学不来这样。”

    “我也不算是没有短板。”米瑞尔谦虚地反驳道。

    一只大胆的林鼬从密集的林叶间一跃而出,窜上桌面,率先抢走了盘中的一块萨芭雍。似乎是察觉到了这里能够安稳白嫖,接二连三的小动物冒出头来,开始利索地搬运起甜点上的果仁。

    她反射性地抬起手,又生硬地绕了四分之一个圆弧,将手搭放在了旁边的衣领上,“实际上,我已经触及到了极限。”

    “我的确成长迅速,从不曾饱和地获取着知识。我喝下了最神圣的圣杯流淌出的滴露,它溢满着繁星的奇迹祝福。”她缓缓地叙述着,伴随着另一个人将最后的圆桌收好后迈出的平稳步伐,诡谲的原始森林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变成了伦敦郊外的踏青小树丛。

    “但其实我并不擅长跳离原有的知识去进行求索创新,只能在模仿与交融中试错,在探寻真理的过程里重复跌入错误的河流中。你瞧,我就算是将愈合如初改良到如此程度,也还是无法愈合死亡。”

    “……”里德尔咽下了到达嘴边的脏话,委婉地表示道,“我认为这或许并不属于创新的范畴。”

    “无论如何,我都在起源的道路上迷失了。”米瑞尔依旧自顾自地诉说着,“这真是令人沮丧,整个流派将知识与希望一股脑交予了我,我却走不动路了。”

    那真是太好了。里德尔阴暗地为此喝彩,表面上却是假惺惺地安慰道:“这也没有办法。有时候,或许放弃也是一条独特的出路。”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整洁的衣领在骤然的拉扯力下崩掉了最上方的一颗纽扣,里德尔轻轻嘶了口气,在想把人偶就地毁掉的薄怒中,选择了憋屈地将滚进落叶中的纽扣复原。

    “难道你竟然会随便放弃你的追求吗,汤姆?”米瑞尔语气不解地问道。

    “……不会。”他拯救出自己无辜的衣领,决定施一层铁甲咒来维系形象。

    “就是说嘛。没有比放弃更加痛苦的事情了。”米瑞尔望向前方的密林,沿途那些岁月留下的残缺魔法尽心尽责地发挥着功效,可惜黑发巫师如同能够预言一般,娴熟地在它们激活的瞬间又让它们哑了火,没能激起一丝危险的气流。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我到底能够做些什么,到底如何才能达成所愿,甚至一度以窥探死亡的方式去摄取狭缝间的真知。”她重新拽紧了被恢复成挺立状态的衣领,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好在邓布利多教授为我提供了一些灵感,他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智者。”

    “邓布利多?”里德尔神色诡异地瞟了她一眼。

    “有些事情,只有众多、众多的人类共同努力,才能够创造奇迹,我十分赞同这一观点。就像源流魔法进展最蓬勃的阶段,不是最天才的魔法师存在的时期,而是学徒数量最多的时期。智力并不是通往真理的唯一捷径,思想的碰撞与团结才是——这令我豁然开朗。

    “所以,我可以把这个世界改造成一个适合源流魔法发展的世界,在这片新的土地上,让我所继承的思想继续传承下去。即便我也许最终也无法触及到那份真理,但是总有一天,会有人在这条道路上迈出比我更加遥远的步伐。”她愉快地晃悠着短小的双腿,抬头望着茂密的树顶,似乎跨越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在期待从一个不存在的人那里得到一声惯常的夸赞,“我想,这大概就是老师当初唯独要留下我的意义。”

    “……邓布利多知道他是这么教你的吗?”里德尔语气微妙地问到。

    “我认为我已经学到了精髓。”米瑞尔对此自信无比。

    “那可真是太棒了,原来我们伟大的邓布利多校长竟然为世界的崩坏打下了如此夯实的基础。”他捏着人偶的领口,将它悬空提起,阻止了它继续摧残自己的肩膀。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他思考了片刻,望着手脚不安分的人偶继续顺着他的袖口往上爬,在爬了一半后才慢悠悠地将它又弹了下去,“也许你的老师留下你并没有什么其他复杂的理由,只是单纯地希望你活着。”

    “为什么?这能有什么意义?”米瑞尔疑惑地反问,“我们学者并不会去在意生死这种东西,你不懂。”

    “也许是你不懂。”他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你无法证明你是正确的,因为能够给予你正确答案的人已经连残灰都不剩了——这不正是活着的意义吗?”

    人偶突兀地停下了动作,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停顿了良久。

    “汤姆,你这样可真是讨厌。”米瑞尔闷声说道。

    “真巧,我本来也没打算讨你喜欢。”里德尔语气轻松地微笑着,回到了最初的扎营地。

    “好了,我对这片森林也不算是全然熟悉。”他挥动魔杖,将折叠起的模糊地图放大,划掉了今天踏足过的范围,“例如这里应该存在一条特殊的魔法蛇,我就不知道具体在哪。我们可以将这当做是这趟旅程的随机宝藏。”

    米瑞尔沉浸在之前的闷气中,半天没有吭声,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条蛇特殊在哪里?”

    “首先,她聪明得不像是一条蛇,其次,她竟然喜欢喝牛奶。”

    “这不合常理,喜欢喝牛奶的蛇就像是喜欢吃青蛙卵和昆虫的人类婴儿一样,实在是太诡异了。或许这存在着些什么其他有意思的秘密。”她发出感叹,“我喜欢未知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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