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巴黎街秘密寓所,气氛沉闷而压抑。

    戴春风的黑脸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双手叉腰,鼻孔里喘着粗气,不停在地上踱着步子,像一头愤怒的老马。

    终于,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狠狠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茶杯落在地上瞬间破碎,碎片四溅,茶水飞溅开来,在地上形成一片狼藉的水渍。

    “处座息怒。”

    躬身侍立在一旁的毛齐五一边收拾狼藉,一边劝慰道:“事情或有转机也说不定。”

    “有个屁的转机。”戴春风瞪了一眼毛齐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得到党务调查处徐增恩走私贩卖伪钞的情报后,他亲自出马,组织勘破,果然一击而中,将程士范、王乃康等徐增恩手下几个大将一举拿获,直接关押到了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看守所。

    对这几人严刑询问后,戴春风已经弄清了此案的原委,果然是徐增恩这厮见钱眼开、利令智昏干出的坑害国家、戕害人民的破事,总的来说徐增恩才是主谋。

    于是戴老板当即手书一份,控告党务调查处勾结日特、贩运伪币,证据齐全、言之凿凿,不容抵赖。

    常某人接到报告后,一看人脏俱在,证据确凿,当即批复将程士范、王乃康等人判处死刑,以明法纪,以正刑律。

    军法执行总监部收到手令后,已经选定了枪毙的“黄道吉日”,并通知党务调查处的人派人来收尸。

    然而案件就在这个时候诡异地出现了转折。

    原来,徐增恩得知戴春风将假钞案捅到常某人那里后,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跑去找自己的后台老板二陈兄弟,请求在委座面前斡旋。

    二陈兄弟,对他这个见异思迁的表弟已有戒心,根本不愿意出死力作后援,再者两人都老于江湖,熟悉常某人的脾气秉性,知道此刻已经有了戴春风的先入为主在先,进言不易不说,如果赶着鸭子上架,恐怕也会让自己深陷其中。

    二人也不愿意为几個小特务的死活,就弄到自己赤膊上阵。

    但耐不住徐增恩再三再四的苦苦哀求和一味地表忠心,终于硬着头皮上去求情。

    常某人耳根子也软,同意从轻处罚。

    于是死刑变无期,无期便会变有期,然后保释出狱。

    这正是戴春风气不过的地方,扳不倒徐增恩也就算了,现在连几个小特务也无可奈何了?

    毛齐五小心道:“雨农兄,有些话不知”

    “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说。”

    “是。”毛齐五小心看着戴春风,组织措辞道:“委座常以曾文正公为榜样,推崇‘执手行两端’,说白了就是中庸之道,平衡之术。

    委座对于中统和我们军统的矛盾和竞争岂能不知?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用这种相互制衡的局面来实现权力平衡,而不是一方独大,威胁到他老人家的权利地位。这种权力平衡之术,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类似于帝王对臣子权利的驾驭和制衡.”

    “行了,行了,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我只是气不过徐增恩小人猖狂。”戴春风嗤笑一声,本以为毛齐五能说出什么灵丹妙语,却只不过是些老生常谈。

    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不屑一笑道:“这厮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有道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看吧,他的倒霉事还多着呢。”

    “处座说的是。”毛齐五附和道:“有道是事不过三,只要让委座看到他烂泥扶不上墙,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可将他打倒。”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副官着急忙慌地敲门进来:“老板,不好了,刚刚有人袭击了特务处机关。”

    “什么?”戴春风惊愕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副官道:“事件的起因好像是日本间谍刺杀张义张副科长”

    “直接说结果!”戴春风冷哼一声。

    “是,现场击毙日本女间谍一名,逮捕狙击手一名,还有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同伙,后者的身份已经查清,郑志平,身份是中统武汉站情报组副组长,很可能是卧底的日本间谍。”

    “中统武汉站情报组副组长郑志平?情报可靠吗?”听到这个名字,戴春风大喜过望,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可靠,我们有警察局的兄弟认识此人,他的公开身份是正元实业社下《新闻周刊》的记者。”

    “太好了!”戴春风摩拳擦掌,中统出了日本间谍,而且是在情报组这么关键的位置上,还身居要职,鬼知道他向敌人泄露了多少情报,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挖下去,说不定可以再抓到徐增恩的把柄,即便不能,这一网下去,也要捞几条肥鱼上来,斩断徐增恩几只手臂。

    “对了,你说他是情报组的是吧?之前那个被抓的王乃康不就是情报科科长吗?看来这厮不但走私伪币,还有可能和日谍勾结啊!”戴春风自问自答,冷笑几声,随即问:

    “何志远和张义呢?兄弟们伤亡大吗?”

    副官道:“死了六个兄弟,重伤5人,轻伤9人,都是被冲锋枪和流弹打中。何科长去宪兵司令部开会了,正在往回赶。张义张副科长中了一枪,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刚刚汇报,请见处座。”

    “哼,郑呼和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他们算账呢,他们以为那点小伎俩可以瞒过我的眼睛?”戴春风冷笑一声,随即问毛齐五:“新安街是不是有他们一个暗点?”

    “是,对外是家公司,实际是武汉站的秘密办事处。”

    “那还等什么?”戴春风瞪着眼睛道:“告诉张义,他不用来见我了,立刻集合行动科的人,全部带上家伙,将新安街给我围了,放跑了一只耗子,我拿他是问!”

    “是。”毛齐五躬身应答,犹豫了一会,说道:“处座,这是不是有点”

    “大动干戈?娘希匹,我拿徐增恩没办法,还不能抓他几个手下出出气?再说了,中统勾结日本间谍证据确凿,即便官司打到老头子那里我也有话说,行了,执行吧!”

    “是。”

    特务处。

    挂断电话,张义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上校军装,和刚才激战时判若两人。

    他扣上领口最后一颗扣子,拿起电话:“让行动科所有在家的特工全部集合。”

    不多时,等张义下楼,行动科的四辆卡车和几辆轿车已经一字排开停在院子里。

    上百名行动人员在组长、副组长的带领下手持勃朗宁、MP18德系冲锋枪、中正式步枪杀气腾腾,整装齐发。

    “出发!”

    下午时分,骄阳渐去,新安街两旁的老房子错落有致,青瓦白墙散发着古朴的韵味,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幌子随风飘动。

    绸缎店里,伙计正忙着招揽顾客,杂货店中老板站在柜台后,笑容满面的和顾客讨价还价。

    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卖力吆喝着。

    街头的茶馆里,坐满了品茶聊天的客人,伙计穿梭其中,熟练地为客人添茶倒水,人们或高谈阔论,或轻声细语,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一切看起来安静祥和。

    就在这时,一辆架设着喇叭的军车毫无防备地冲了过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居民请注意,现在是军方紧急行动,为了你的安全,请原地不动,否则后果自负!”

    一听这话,就知道要抓人了,人们刚惊叫着想四散开,毕竟身在乱世,能第一时间逃命是多数老百姓的基本生存素质,但他们刚刚一动,就见大批身着军服的军人握着冲锋枪冲了过来,彻底将街道的路口堵死,面对荷枪实弾,所有人只好抱头蹲下。

    这时,随着几声“轰隆”的起爆声,新安街周围的所有通讯电力都被切断。

    一瞬间,四周霎那间安静下来。

    大批的便衣直接冲上茶馆旁边的新安商贸公司。

    张义穿着军装,戴着白手套,从最中间的汽车上下来,径直上了二楼。

    新安商贸公司二楼,原本有几个穿着西装、中山装的男子在二楼观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见便衣冲进办公室,是针对自己来的,立刻拿枪冲出来对峙。

    然而他们刚有动作,便衣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按住了他们。

    张义在众人簇拥下盛气凌人地进入办公室,径直走向挂着“经理”门牌的办公室走去。

    所经过之处,不用他动一根手指,便会有便衣踹门进去控住每一个房间中的职员。

    “砰”猴子和钱小三一脚踹开经理室的大门,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正慌乱的提裤子,旁边一个长相标致的姑娘同样在系衬衫上的纽扣,一脸惊恐。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胖子呆了呆,立刻张牙舞爪地训斥起来。

    不用张义吩咐,猴子和钱小三走上去给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将他按住,卸了他身上的配枪,冰冷的手枪抵住了他的头。

    “说说吧,这是什么地方?”

    张义看都不看他,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问。

    “这里是这里是党务调查处秘密情报处.”男人被按的生疼,额头冷汗直冒,瞪着张义,不甘地挣扎着。

    “巧了,你们是一处,我们是二处的。”张义冷冷一笑。

    “什么?”男人愣了愣,瞄了一眼张义身上的军服,狐疑不解,急道:“你们干什么?一处和二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张义打断他的话,问:“郑志平是你们这儿的人吗?”

    “.是。“胖子犹豫了一会,还是老实回答。

    “这就对了。”张义看着他,认真道:“现在已经查明此人是日本特高课间谍.你说伱,一个作猫的,家里养了老鼠,是不知道呢?还是故意装作看不见?而且此人刚才协同两名日本间谍袭击了特务处行动科机关,造成十几人伤亡,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郑志平怎么可能是日本间谍,他.”男人目瞪口呆,挣扎着望向女职员:“他人呢?”

    “.我不知道”女职员被枪抵着脑袋,早就胆战心惊,哪里顾得上他的问话。

    “这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要见我们处座.”

    “误会?这话还是留着到特务处的审讯室说吧。”张义不屑一笑,懒得和他啰嗦,挥手道:“带走。”

    “马上对这里搜查,所有的东西全部打包带回去,一张纸条都不要留下。”

    “是。“

    “戴雨农这个小瘪三,还想算计我?哼哼!”

    党务调查处,徐增恩抓了抓油光锃亮的秃头,端起茶水喝了几口,舒服地哼唧了几声。

    他妈的低声下气请二陈兄弟出马,好不容易将老头子糊弄过去,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想着欠下人情不说,还送出去大批贵重字画,徐增恩一脸疼惜。

    就在这时,秘书小心翼翼地进来,禀告道:

    “局座,夫人,不,王女士刚才打长途电话过来,让您给她再邮十万元。”

    一听这话,徐增恩瞬间头大,这位王夫人正是他的前妻,不,第二任前妻。

    为了能和这位妻子离婚,和红党叛徒“费女士”结婚,徐老板不惜在方方面面做出让步,这也让对方抓住了把柄。

    这位王夫人是一位知识女性,以前在果党组织部工作,有一定社会地位,在系统里面工作,和各方面的人很熟。

    徐老板始乱终弃,喜新厌旧,自然成了道德败坏的存在,被同行同事所不齿。

    这两人相争,一个是迫害者,一个是受害者,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两人之事惹得原本和徐老板不对付的“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们躲在王女士背后出谋划策,煽风点火,表示要为王女士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甚至打出铲强扶弱、保护女、权,维持党国风化、刷新吏治的口号。

    可事实上这位王夫人可比红楼梦中的王熙凤还要泼辣,而且此人体格健壮、凶狠好斗,在组织部声名赫赫。

    徐老板本来就惧内,再加上他是果党的特务头子,竟然公然和一个红党的女叛徒姘居,不管从党纪还是特务机关的家法来说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王夫人和他打起官司来,有理有据,再加上有人有势撑腰,气焰更加嚣张。

    徐增恩这事本就做的无耻,自然理屈词穷,在王夫人步步紧逼、穷击猛打下,也是穷于应付,最后只好签下了城下之盟,出了每月给不菲的生活费,还承诺方离婚后,依旧可以打着自己的旗号做生意。

    为了让王彻底离开自己,徐老板甚至使出了“美男计”,让自己长相英俊的副官勾引前妻,如此才算暂时摆平了对方。

    现在听说对方又要钱,徐增恩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秘书道:“告诉她,就说我没钱。”

    “是。”秘书战战兢兢应下,刚出去,突然另一名秘书慌张地推门进来。

    “局座,出大事了。”

    “你又是什么事?”徐增恩一脸厌烦。

    “刚刚军统内线传书,特务处袭击了我们在新安街的据点。”

    “什么?”徐增恩一脸震惊,屁股像装了弹簧一般,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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