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处长真是平步青云啊!”

    “是啊,看来不用多久我这个处长就要退位让贤嘞。”

    大千世界,事物的变化总是出人意料,而且任何一种变化都可能是一种双刃剑。

    而官场之事往往好比戏台,又常常好似赌场,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程式,变化和意外才是常态。

    听着杨荣和何志远的揶揄之词,张义苦笑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平步青云并不代表着一帆风顺,或许以后就要在矛盾、夹缝中生存、发展了,毕竟很多事情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没有矛盾和摩擦,别人如何生存、发展,如何壮大?

    他真在思忖以后的工作,就见贾副官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老板,出事了。”

    戴春风正高兴呢,听他这么说,窝火地问:

    “出什么事了?”

    “周区长被捕了。”

    戴春风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谁?”

    贾副官小心翼翼地说:“上海区区长周志龙。”

    “租界当局对我们军统暗杀唐绍义极其不满,今天先后逮捕了区长周志龙、潜伏区情报组组长刘方熊、助理书记王方南。”

    暗杀唐绍义自然是军统“三大杀手”之一赵理彪的手笔。

    唐此人在整个北洋、民国史上地位、声名显赫,曾代表“袁大头”和南方派谈判,达成“共和体制”,在袁大头出任大总统后,此人出任了中华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

    此人又是同盟会元老、果党元老。

    但因为反对过常某人,没有捞到一官半职,抗战爆发后蜗居在上海当寓公。

    上海沦陷之后,撤退到香江的杜月生奉常某人命令,负责将沦陷区有头有脸的过气军政要员接到香江,再由香江转移到山城供养起来,以免被日本人利用,但遭到了唐绍义拒绝。

    此人日常生活奢靡,光是每月抽进口的古巴雪茄就耗资不少,再加上日常挥霍、开支浩大,眼看即将坐吃山空,日本人这个时候找了上来。

    唐某人内心早就想法,自然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

    他和土肥圆见面之后,立刻搬进了日本人给他租好的洋房--静安寺路上的华安大厦。

    在这座洋房里面,唐某人草拟了组建联合政府的计划,自荐出任新政府的“总统”。

    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唐绍义自觉事情进行的很隐秘,还是被军统上海区探查到消息。

    上海潜伏区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锄奸,自然瞪大眼睛盯着他们这些“有缝的蛋”,一获得情报立刻上报戴老板。

    你做汉奸可以,常某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决不允许有人在沦陷区组建伪政府,尽管军统没有拿到确凿证据,还是下令即刻制裁。

    接到任务的上海区行动队长赵理彪了解到唐此人酷爱古玩后,立刻行动起来。

    赵理彪艺高人胆大,搞到唐某人亲戚的名帖后,抱着藏有利斧的古董花瓶大摇大摆地进了防守严密的唐公馆,杀完人后,再抱着藏凶器的花瓶离开,没有枪声,没有留下凶器和任何证据,一气呵成,让租界巡捕房根本摸不着头尾。

    唐某人死了,他那些蜗居在上海租界的狐朋狗友瞬间炸锅了,这些人都是满清、北洋的遗老遗少,一个个得不到重用本就满腹牢骚,此刻抓到机会,迅速联合了一批文人骚客、果党左、派、法租界工部局的董事开始抗议搞事。

    常某人瞬间头大,捏着鼻子下令以国民政府的名字褒扬唐绍义,不但拨了5000元大洋用来治丧,还将其生平事迹写入国史馆。

    说起来也是讽刺。

    此刻法租界巡捕房针对上海潜伏区动手无疑是报复行动。

    听说是租界当局动的手,戴春风微微松了口气,阴沉着脸问:

    “巡捕房是怎么知道上海区秘密机关的?”

    在国统区,军统都是公开掩护秘密,更不要说沦陷区了,所有人都有掩护身份,此刻被人家一锅端了,无疑是出了重大疏漏。

    贾副官讷讷不知如何回答。

    “道三(周的字)兄误我!”戴春风冷哼一声,道:

    “我早对沦陷区的情报工作有指示,无论任何地区之通讯员,均应有适当之职业掩护,而此种职业掩护,必须便于活动,切忌搞花架子,沽名钓誉,现在看来周志龙根本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周志龙黄埔四期毕业,但没有效忠常校长,反而跑去了他的竞争对手唐生、智那里,戴老板此刻还在跑单帮,本想进入唐的地盘搜集情报,不想才进入就被发现遭到通缉,走投无路之下,他想起周志龙是唐手下的宪兵营营长,于是背水一战,只身进入周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周志龙策反。

    有了周志龙这个内应,唐生、智大败,通电下野,而周志龙和戴春风结拜为兄弟后,成了复兴社的高干和特务处的元老。

    虽是元老,但周志龙并不擅长情报工作,上海潜伏区在他的主持下工作平平,这会更是连自己深陷牢狱

    “立刻通知法租界巡捕房特别情报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捞出来。”

    戴春风下达了命令,见贾副官并没有离开,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问:

    “还有什么事?”

    贾副官道:“华北区区长王天林来电,说他愿意接任上海区.”

    “他倒是消息灵通。”

    戴春风嗤笑一声,王天林因为“尸箱案”被判了死刑,后改为无期徒刑,关押两年后,因抗战爆发,戴春风求情才释放出来,出任了西北区区长。

    时间不久,华北局势吃紧,因王天林有留学日本的经历,可谓“日本通”,戴春风又将他派去北平做区长。

    此刻不仅是华北区区长,还兼任忠义救国军北方支队总指挥。

    他在华北接连筹划了一系列针对汉奸和日伪政府的刺杀行动,先后暗杀了天津商会会长王竹林、伪华北联合银行经理程某人,枪击伪华北组织教育部课本删订主任周、作人(鲁迅弟弟),成绩斐然。

    不想此刻上海潜伏区区长的位置刚空出来,就被他盯上了。

    戴春风还在沉吟,何志远建议道:

    “是不是考虑下赵理彪赵队长?”

    “他?”

    “是啊,局座,论资历除了周区长,上海区就属他资格最老,而且赵队长一直在上海工作,熟门熟路,由他接任区长,也有利于接下来的工作。”

    事实也和何志远说的一样,但特务处三大杀手,王天林、赵理彪、陈恭树虽然都是元老,起步却不相同。

    王天林年纪最大,比戴春风还大一轮,日本留学归来,是高级知识分子,早年做过情报工作,所以加入特务处后直接去天津站做了站长。

    而赵理彪(现年33岁)、陈恭树(现年31岁)都是黄埔五期毕业,参加特务处的经历也相同,都是“中、央军校特别研究班”毕业后,选拔进入“洪公祠特训班”。

    但不同的是,特训班一结束,25岁的陈恭树就当了北平站站长,和王天林平起平坐。

    而27岁的赵理彪被派去上海后,却从行动队员干起,干了五六年才做了行动队长,前后熬走了几任站长、区长,按理说,他此刻出任站长完全够资格,也该轮到他了。

    但.

    戴老板沉吟了片刻,看向张义,问:“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张义心里腹诽,人事即政治,哪有那么简单。

    从陈、王、赵三人的履历就不难看出戴老板对三人的看法和运用。

    王天林老成持重,自然是独当一面的好手,而陈恭树也被当成独当一面的大将培养,而号称“追命太岁”的赵理彪在戴春风眼中俨然就是个打手、杀手,根本就没想过让他独当一面。

    这和张义当初在江浙培训班的经历何其相似,甲乙班分科,甲班专注情报工作,乙班注重行动工作。

    泾渭分明,起点不同,命运自然殊途。

    张义直接忽视了何志远递的眼色,谨慎说道:

    “两位都是军统的前辈人物,属下没资格发表看法,一切都由局座做主。”

    “嗯。”

    戴春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让王天林即刻交接手中工作,去上海赴任.至于赵理彪,让他先代理上海区的工作,王接任后,他做副区长兼行动队长。”

    “局座。”

    何志远急道:“这样是不是不妥?王天林是河北人,上期生活工作都在北方,到了上海肯定两眼一抹黑,如果再和赵理彪不和,如何开展工作?”

    “他敢!”戴春风冷哼一声,语重心长道:

    “理彪屡创佳绩,我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但正所谓敏于行而讷于言,他这个人长期干打打杀杀的工作,出手狠辣又无往不利,不免有些飘飘然,要是有人压制还好,真让他做了区长,就像脱缰的野马,谁知道会闯出什么祸!”

    性格决定命运,在戴老板眼中赵理彪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做杀手搞行动可以,站长、区长就别想了。

    “行了,散了吧!”戴春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身走了。

    何志远深深看了一眼张义,鼻孔哼了一声,同样走了。

    得了,又得罪人了,张义只能苦笑一声。

    杨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说道:

    “老弟啊,滋味不好受吧?嘿嘿。

    赵理彪和何处长在洪公祠特训班的时候坐一张桌子,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逛妓院都是勾肩搭背的去,你刚才没有帮着他说话,我估计赵理彪很快就会知道,以后你们行动处下达的指示和外勤工作再想让他配合,我估计难喽。”

    “虽非我愿,但亦无可奈何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张义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这种事,不是得罪这个就是那个,再说了,自己帮赵理彪说了好话,他就能当上区长?

    决定权还不是在戴老板那里。

    “你倒是豁达。”杨荣呵呵笑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矛盾恩怨,但别的怨恨尚且好说,这种挡人前途、断人出路之仇,一旦结下就深及骨髓,难忘难消。”

    “那就让他去恨戴老板吧!”

    “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杨荣笑了笑,说:

    “情报处和内勤明天就先撤往山城了,你奉命执行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一会一起吃饭吧。”

    张义有些意外,不知道杨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好,去哪里?”

    这么说着,他见刚才远远站在一边的杜成友突然不见了,好奇问:

    “杜科长呢?”

    杨荣瞥了一圈,同样找不到杜成友的身影,撇嘴道:“鬼知道呢。”

    说着示意离开。

    直到张义和杨荣走远,躲在阴暗处的杜成友悻悻地探出头来,立刻找到贾副官,恭敬地敬礼,一脸谦卑:

    “贾主任,我有点事想要局座汇报。”

    “别胡说,我就是个副官,可不敢称什么主任。”贾副官警惕地看看门后,抬手望了一眼手表,皱眉道:

    “什么事?都这么晚了,要是不重要的话明天再说吧。”

    明天他就要撤到山城去了,再想见到戴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了,他利落地从袖口掏出一支金笔递过来,一脸恳求:

    “贾副官麻烦您通报一下,我真的有要事禀告。”

    贾副官瞥了一眼闪闪发光的派克金笔,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接过笔,道:

    “先说好,我只是替你通报,至于老板见不见你,那就不关我事了。”

    “我懂我懂。”杜成友更加恭敬了。

    还好,贾副官通报之后,杜成友如愿见到了戴老板。

    戴春风躺在房间的沙发上看文件,见杜成友进来,头也不抬,不客气地问:

    “有什么事吗?”

    “戴先生您好,卑职是新任谍参科科长杜成友,您之前见过的。”

    “什么事?”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杜成友一脸惶恐,心说人和人之间的待遇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他连忙掏出怀里的文件递过去,道:

    “戴先生,属下冒昧求见,惶恐至极,实在是有一件事不吐不快,这件事情我和杨处长、张副处长汇报过,但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明天卑职就要去山城了,这件事肯定会耽搁,所以只好越级来向您汇报。”

    戴春风接过贾副官转递过来的文件,瞄了几眼,不由坐直了身体,特务处打入红党控制边区的特工屡屡失败,他一直在总结经验。

    特务处一来对红党了解不够,而且不管是打入还是逮捕地下党,都有些急于求成,急功近利。

    反观中统,他们一旦发现红党的基层人员,并不急于逮捕逼供,而是将他们引到偏僻的茶楼酒肆里,进行威逼利诱,让其办理自首手续,培养成内线细胞,然后从各方面创造条件帮助细胞打入更高级的红党组织,慢慢扩大战果。

    戴老板觉得这点可以借用,现在眼看临澧培训班达到了预期效果,大办特办培训班的想法再也抑制不住,尤其是在西北地区筹办一个针对红党的培训班,不想杜成友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

    花了很长时间将文件看完,戴老板终于赞赏地点了点头:

    “条理清晰,很有操作性,很好,你想负责这事?”

    “杨处长和张副处长说这是二处的职责,所以属下很忐忑属下只是做出计划,具体由谁负责,我听戴先生的。”

    “杜科长,我很欣赏你做事的态度。”

    戴春风沉吟道:“计划交给二处,不过你可以参与其中,到了山城就可以筹备起来。”

    “谢谢戴先生鼓励,卑职一定不遗余力将此事办好,不过杨处长、张副处长那里.”

    “这件事我会和他们打招呼,你不必有顾虑.行了,回去吧,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汇报。”

    “是,谢谢戴先生。”

    杜成友一脸恭敬,但心里格外得意,他明白从此刻起,他已经获得戴老板的信任了,自己这个科长的分量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说不定以后也可以争争副处长的位子,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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