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再次欢迎你加入A大经管学院,祝你在新的学期工作愉快。”在长达一小时的面谈后,坐在对面的张院长终于说出了这句结束语。

    沈若然在心中轻舒一口气,同时加深脸上的笑容,“谢谢院长,我也有信心在A大给予我的平台上取得好的教学和研究成果,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着,沈若然起身与张院长握手。

    走出院长办公室,沈若然用双手轻揉脸颊,心中暗叹,真是快要僵掉了!

    沈若然的新办公室很明亮,窗户正对楼前宽阔的行车道,只是正处于暑假时期,校园里就有几分人烟稀少的味道。沈若然在窗前看了会儿景色,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刚拿出一个相框放在桌上,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带着几分好奇打开门,沈若然迎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然美女,欢迎回来!”门外的蒋薇如记忆中的大嗓门,让沈若然顿感亲切。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带学生去支教,这周赶不回来吗?”蒋薇毕业后就留校,进入A大团委工作至今。

    “人家好想你,所以一定要赶回来见你一面啊……”看来,这几年的学校生活一点儿都没有磨灭蒋薇的个性。

    “以后不是可以天天见?快进来坐。”沈若然笑道。

    蒋薇边进屋边嚷“那可不一样,你刚回来总要为你接风洗尘的,今天可得叫上几个咱们的同学好好聚聚。”

    “好啊,你先联系下大家,但是要改天再聚了,今天不行。”沈若然微笑回道。

    “你不是昨天刚到么?谁速度这么快就约上你了?”蒋薇一脸惊奇。

    “哪儿有谁约我,我今天要去看周灏。”

    沈若然刚说完,蒋薇坐着的身子不禁一僵,不经意间撇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相框中的照片想必已有些年头,因为照片上的主人公依偎在一起,笑得肆意而张扬,那应该是十几岁时的周灏与沈若然。

    蒋薇和沈若然大学时住同一宿舍,后来又同一所学校读研,真是难得的缘分,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认识周灏是大一入学的那天,周灏把沈若然的行李搬进宿舍,和她们宿舍的女生们打招呼并自我介绍说是沈若然的男朋友,当时蒋薇看着沈若然和周灏站在一起,觉得真是郎才女貌、俊男美女的绝佳组合。

    后来又陆陆续续的了解到,周灏就在临校读书,和她们同级,与沈若然是从小就认识的,可谓是两小无猜。大学四年,两人一直如胶似漆,当时真是羡慕死了宿舍里其他的姑娘。大学毕业后,沈若然继续留校读研,而周灏自己创业开了公司,一两年间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蒋薇还记得,研二快结束时的某天晚上,沈若然兴奋得告诉她,周灏向她求婚了,当时蒋薇看着她因开心和甜蜜而晕红的脸,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哪里想到后来……

    “哎!”蒋薇在心中暗叹一声,起身拥抱沈若然,“然然,都过去了,向前看,开开心心的生活。”

    “嗯,我很好,不用担心,而且我现在绝对是向钱看哦,所以才不舍得放弃A大的高薪聘任回来啦。”沈若然轻笑道,也引来蒋薇的开怀大笑。

    ************

    下午4点多的墓园非常安静,沈若然将一束百合放在周灏的墓前。

    以前周灏很喜欢买百合送她,她会将花插好放在客厅里,让百合的淡香充斥着整座房子。

    沈若然和周灏是H市人,上世纪80年代,沈爸爸和周爸爸同在一个国营厂工作,所以两家同住一个家属楼。由于沈若然和周灏同年,所以两人从小就一起玩,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两家人也相处得格外好。90年代初的时候,周灏的爸爸辞职下海,生意渐渐做大,周灏一家搬离了家属楼,沈若然和周灏只有在学校里才会见面,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却无法割断。

    沈若然12岁那年,沈爸爸工作的工厂车间发生意外火灾,身为技术副厂长的沈爸爸当时正在车间检查新引进的生产线,车间起火后沈爸爸组织在场的工人撤离,最后自己却被困火海,没能逃脱。

    沈若然的爸爸去世一年后,她妈妈南下到S市打工,后来嫁给了一个在那边做生意的香港人,那年沈若然15岁,拒绝了妈妈接她去香港的要求,留在H市和奶奶相依为命。

    沈若然记得,她妈妈走的那天,周灏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对她说,“然然,别害怕,以后我会照顾你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但是沈若然觉得仿佛有阳光照耀下来,照的她整个人暖暖的。

    沈若然的奶奶是一位退休的小学老师,靠着自己仅有的退休工资勉强维持着自己和沈若然的生活。沈妈妈离开后的第一年陆续给沈若然寄过几笔钱,也写过信,但是沈若然一直置之不理,于是便慢慢断了联系。

    沈奶奶在若然高三的时候被查出了癌症,为了不影响沈若然的学习,沈奶奶一直瞒着她。高考结束后,沈奶奶的癌症已到晚期,人也接近油尽灯枯。沈奶奶是在若然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走的,好像完成了最大的心愿,走的宁静安详。沈奶奶的后期治疗花费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正在沈若然计划如何筹措大学学费的时候,周灏又一次出现了。

    “然然,拿着。”周灏将一个装满钱的信封塞到了沈若然的手里。

    “阿灏,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攒的,都是这几年的压岁钱。”

    沈若然将钱还给周灏,“我不能要你的钱,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都快开学了,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拿着,过几天咱们一起去B市。”

    “可我凭什么拿你的钱啊?”

    “然然,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我养自己的女朋友总归天经地义吧。”周灏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沈若然却愣在了那里,看着这个微笑着的阳光大男孩,他总是在她艰难困苦的时候出现,温暖她的心房。于是,沈若然接过了那些钱,缓缓地说,“好,阿灏,谢谢你。”

    初到B市,沈若然有许多的不适应,光是气候就体现出了强烈的南北差异,还好一直有周灏陪在身边。虽然两人不在同一所大学,但是周灏每天都到沈若然的学校和她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甚至有时陪她一起上课。

    沈若然和周灏就在这样甜蜜的恋爱中度过了4年的大学时光。大学毕业前,沈若然获得了保研资格,周灏说,“然然,以后我养你,你就安心继续读书。”于是,周灏在B市创业开了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沈若然知道,周灏的父母其实一直希望他毕业后回到H市接手家里的生意,没想到周灏却为自己留在了B市。记忆中周父周母一直对沈若然很好,即使他们唯一的儿子背井离乡独自在B市打拼,他们也没有埋怨过她,直到6年前沈若然擅自做出了那个决定,从H市匆匆赶来的周灏父母情绪失控,周母在医院的手术室外给了沈若然一个至今难忘的耳光。

    沈若然觉得周灏的父母一直是怨恨她的,否则也不会在周灏葬礼结束后就变卖家产,移民澳洲,从此与她失去联系。

    沈若然是在周灏离开后半年去的美国,走的时候她想,也许离开了B市就会慢慢将这段记忆淡去、遗忘。那时的她并不明白,极致美好与极致痛苦的记忆都是不易被忘却的,若执意要将它尘封,也只会像尘封的酒,愈久愈醇。而沈若然此生最美好和最痛苦的记忆都来自于周灏,所以这份记忆在她心中沉淀,回味至今。

    沈若然席地而坐,看着墓碑上周灏的照片轻声说道,“阿灏,我回来了,你都离开6年多了,我还是那么想你,所以忍不住回来看看你。呵呵,正好A大给我发邀请函,我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6年我一个人在美国学习、拿学位,然后留校任教、做研究,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因为我害怕闲下来,一闲下来我就想你,想如果你还在,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走出墓园,天色渐暗。

    沈若然坐在飞驰的出租车上看着夜幕下的B市,无限感慨。

    她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7年,度过了她人生中幸福甜蜜的一段时光,恋爱、结婚。时隔6年再次回来,这座城市里的一景一物都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打开公寓的门,沈若然摁下玄关处的开关,顿时灯光照亮了整座公寓,这是一个两室户,是她回国前蒋薇就帮她找好的房子,虽然装修简洁,但小区环境不错,离学校也近。

    沈若然略过客厅里堆放的行李,走进主卧,将自己扔到床上。

    “明天去逛逛家居城吧,家里还是要布置下。”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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