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人是无法多想什么的,反而本能反应会占据全面上风。越瑛很惊奇自己连一刹那的疑虑、畏惧或者惊惶都没有,人就已经下意识地飞扑过去,拉住了李雪徽的手。

    幸好架子并不是瞬间倒塌下来的,这给了他们些许反应的时间。被越瑛出乎平常的大力扯得歪过去半个身子的李雪徽在这个间不容发的时刻终于清醒过来了,赶忙往越瑛带领的方向连滚带爬。

    只是他们虽然在危机时刻实现速度爆发,但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当架子彻底压下来的时候,李雪徽自不必说,连跑在前头的越瑛都尚有半侧身子未出到架子外。

    “站直!!”越瑛眼见是逃不过,马上后撤半步,立定在原地,然后反身抱住李雪徽。小胖子这时也毫不犹豫听从她的指挥,跟着她一动不动,同时双手紧紧搂住越瑛,护住她的头和后心。

    “砰!”巨大的架子重重地敲击着地面,扬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碎屑更是到处乱飞。还有原本在吵架的施工人员被当场砸中,正躺在地上呻吟,场面一片混乱。附近的居民听闻巨响也纷纷跑出来围观。

    越瑛和李雪徽,心有余悸地放开彼此。他们瞅准了时机和位置,从镂空的其中一个格子中穿了过去,这才成为为数不多还能好好站着的人。

    在场已经有人第一时间报了警,大家又合力把压住伤者的脚手架抬到一边去。由于事故发生在中心城区,离医院和派出所都近,救护车和警车很快便鸣着笛齐到。越李二人是路过无辜受罪的,警察当场问了几句话,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也就让他们走了。

    倒是虽看上去全须全尾,他们因“谁知道有没有内伤”这个理由被负责处理伤者的医护人员一同薅上带了去到医院里,检查做了一大堆。越瑛在李雪徽怀里毫发无伤,小胖子却因为被触地迸裂的竹条抽中,肩背处青了一大片,看着十分吓人。

    “你这个不严重,也没有骨折或者内脏损伤。你拿点回家药膏自己涂一涂吧。”发现只是轻微小伤之后,医生的态度急转直下,李雪徽瞬间从人人都嘘寒问暖的宝变成一颗无人问津的草。

    看着因为待遇落差过大而一时有些失落的小胖子,越瑛熟练地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在医院,医生对你爱答不理是好事。”

    回到李雪徽家中。

    遇到那么大的事,还有胃口吃饭都算好的了,要是真开开心心当没事儿人一样去做饭就有点过于没心没肺了。两人去楼下的小饭馆打包了些简单的小菜,今天的晚饭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饭后,基本没受什么伤的越瑛负责起收拾的工作,而李雪徽则回到房间里给自己上药。只是越瑛把东西收拢完毕,上下楼扔垃圾,最后不客气地看了好一会电视后,李雪徽都还没出现。他的房门始终紧闭,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真没发生什么,总之

    越瑛凑近了听也听不出什么声响来。

    “这小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难道有隐秘的伤情没查出来?”越瑛越想越不对劲,心内不禁升起一阵担忧。当时一切都在一瞬间便发生了,或许真的会有一些损伤他自己当下察觉不到,医生也因为别的伤患亟待救治或者是经验不足所以忽略了。她已经能想象出李雪徽趴在地上,头磕得血流成河,出气多进气少的画面了。

    越瑛是连敲门都顾不上了——生死攸关谁还在乎什么礼貌——直接便闯门进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肉乎乎还有点白嫩嫩的小胖子对着镜子正努力地试图将药膏涂到后背的淤青上。可惜他没生就一只能长至可以覆盖整个肩背范围的手臂或者练成能使自己对折的神功,背上总有他触达不了的位置。

    越瑛和李雪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她冲进来的速度太快,门在这时“砰”的一生砸到门后的墙壁上,像是一记惊堂木,吓了两人一跳,这才使他们清醒过来。

    “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李雪徽胡乱抓着衣服捂住自己,同时恨不得缩成一小团不让任何人看见,满身羞愤活像个被登徒子偷窥的黄花大闺女。

    见人没事,越瑛松了一口气。又看他窘迫的样子实在是搞笑,忍不住起了捉弄他的心态:“你什么你,我见你半天不出声还以为得救你第二次呢。怎么,觉得我轻薄了你大少爷的贵体?”

    越瑛说着,自顾自地走上前去,一把夺过李雪徽手中的药膏。

    “心中干净,自然眼里就干净。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子汉。”她挤出一点药膏,香苦的气味溢出,叫人闻之清凉,然后她将药膏细细地将之抹匀在他的伤处,“另外,遇到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寻求别人的帮助也不丢人。”

    “你今天已经救过我一次了。”李雪徽低声地说道。被一个女孩救,他当然也不会大男子地认为是什么耻辱或者不堪,但他总有点自惭。

    “我并不介意救你第二次。你够不到的后背,就像你今天跑不过的架子一样,都是你的弱点。正常人有弱点有什么问题呢?找人互补就好了。”

    “不过,”越瑛话锋一转,苦口婆心道,“你真的该健一下/身,我今天差点拽不动你。而且,其实你的轮廓和五官都挺不错的,骨骼比例也挺好的,要是能把体重往下降一点,我敢保证你的颜值能到7分以上。”

    李雪徽脸上涌现了生无可恋夹杂被外貌羞辱以及将信将疑等的多种复杂情绪。

    “怎么,觉得我骗你?别说我肯定说的是实话,即使退一万步我真说瞎话了,那也不是为你好吗?身体除了是革命的本钱,难道不是高考、工作、娶妻、生子的本钱?”

    不自觉地她又将自己大对方十好几年的前辈的角色给代入了,李雪徽听着这劝告,乖巧地不进行任何顶嘴或反驳——反正他都习惯了越瑛突然会有点大家长派头上头的奇怪状态了。

    而越瑛说的确实也没有错,虽然前世她从来不算名利场的达人,但是在她的原生社交圈层里,不免会自带各色的附庸。她见过的绝色美人无论男女,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眼界之高之准,还是毋庸置疑的。

    李雪徽是个美人坯子,这话她能担保。

    想想看,明年高考他考一个状元,然后上热搜的时候给个tag“今科状元,才貌双全”,那得多轰动,能让人津津乐道好多年。

    那到时候,她又在哪里呢?回去了吗?还是就结结实实地替代了李丽丽本尊,过了她的人生?

    越瑛一时想得出了神,手上的功夫也停了。

    李雪徽感觉背后的动静,回头看见越瑛离魂似的样子,不禁疑惑道:“丽丽,你怎么啦?”

    越瑛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却听到房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雪徽,怎么不关电视啊?”

    音量不大,却穿透了房门,直插到李雪徽心坎里。越瑛一开始还没意识过来,看到李雪徽突变雪白的脸色,便也知道了门外的是谁了。

    坏了,教导主任大人回来了。

    而更坏的事情还在继续。

    “陈主任,用换鞋吗?”

    “不用了,灵兰,你随便坐一下,我去把东西拿给你,就在雪徽房间里。”

    房间的门把手“喀拉”一声旋开了。在越瑛眼里,那扇老旧得已经出现密密的木质小门,成为了重重逾千斤的地狱之门,它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被打开。而可怕的是,陷入子弹时间的不仅仅是那扇门,还有她和李雪徽,他们想做出任何躲藏或者掩饰的动作,身体却迟滞得也像都生了锈灌了铅。李雪徽想要说出什么阻止她进来的话,却最终化作一条搁浅在干涸河床上等死的鱼,徒劳地张着嘴。

    “雪徽,你之前拿了我的一本旧教案,我进来拿——”

    于是凤城一中的教导主任,陈嘉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因为一个放在儿子房间里的旧笔记本,看到了一个即使让她再多从事二十几年的教学工作,也不可能会再遇到的,能更让震惊到她眼前一黑地步的场景。

    自己顶级优秀,从未叫自己担心过的好大儿,居然邀请了一个女生上自己家门,而且在自己的卧室里对她香肩半露意态迷离(??)。

    越瑛和李雪徽这边无不是被霹雳当头的感觉。

    一时间,在这个双方共同的都受到极大震动的当口,一种奇妙的平静被阴差阳错地达成了,空气中,只余下三道无法名状的眼神在激烈交流。

    “怎么了,主任?”陆灵兰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像是一记来自地狱的钟声。

    越瑛的瞳孔急速收缩。真是冤家路窄,这运气实在是背到家了。她也是很后悔自己在别人的地盘放松警惕,居然真的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了“登堂入室”。

    纵使他们两个能在李雪徽母亲前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并得到不外传的保护,可只要陆灵兰“无意间”在学生老师间暗示个一句半句的,谁又能完全堵得住悠悠之口呢?越瑛自诩心理素质强大,李雪徽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未成年学生。

    舆论可以杀人不见血,而那个女人本来带着令人不安而又猜不透的恶意。

    越瑛现在一声都不敢出,李雪徽也被吓得失声。房间里安静得像无人存在一样。可她知道,只要陈嘉年没控制住喊一句,甚至喊都不用,只是表情怪异一点,沉默时间长一点,陆灵兰都会被吸引过来,到时就再没有转圜余地。她甚至设想过,万一李雪徽这个主任妈妈是个板正过头的人,不顾有外人在场,直接大义灭亲把两人提溜出来,当场批斗的可能性。

    越瑛和李雪徽都有点绝望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雪徽,听力一会再听吧,先帮我找找那本笔记本。”陈老师突然语气平静地跟她的儿子说道。她严厉的眼神收回了,不再像监视镜头一样要将她身上的每一寸都透视审查,转变为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人一样。

    在这电光火石间,虽然尚没有知道缘由,陈老师还是决定保护他们。

    李雪徽也不是个笨人,他赶紧抓住自己亲妈给的台阶,收拢好衣服,在书桌上快速地搜了一遍,然后便把一本厚重的旧笔记本递了给她。

    “妈妈,给。”李雪徽努力控制住自己颤巍巍的声音。

    “好的,以后记得看完电视要关。”说完,她便快速退了出去。不过越瑛并没有错过关门前她最后甩给她的一个警告的眼神。

    哦吼,第一次面见校领导,居然就作了前所未有的大死,真tm的刺激。

    门外陈老师和陆灵兰又交谈了几句,这次比两人刚开始进门的时候声音还略微低些,越瑛没有听清楚谈话的内容。然后,可以铁门听到“砰”地被关上。

    “出来吧。”

    陈老师的话音随着关门声的消散,极其清晰地传递到房间里来。

    至此,她深呼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以及今天为此起彼伏的意外事故搅乱了无数次的大脑。

    越瑛和李雪徽最后交换了个请彼此自求多福的眼神,认命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主任大人正襟危坐,眼神凉凉地扫过她的全身。越瑛明白,今天这堂是非升不可了,毕竟刚刚那场景实在是太容易叫人误会,没当场把她打出来已经算是陈老师师德高尚胸怀似海。

    不过,即便是坦白局,也要讲究合适的方式方法。她把想法转了几转,心里就有了计较。她完全可以先对陈老师保护自己的行为作出感谢,紧接着强调她儿子身上还有伤,希望她能接手被打断的涂药的工作,最后还可以当着她的面收拾学习资料,那么,不用刻意地解释误会,便可——

    “妈妈,您千万别怪李丽丽,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想岔了。”

    ........确实不用再解释了。

    因为误会实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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