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队到达裕城城郊的时候,已然是第三天的未时了,广阔的蓝天上,烈日当空,慕容文卓还小,连日高温早是难耐,便也弃了马,拽着慕容礼回到了皇子的御用马车上避暑。

    彼时,裕城知府带着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段远一家正站在裕城城门口,等着行驾的到来。

    虽然顶着炎日,头上背上尽是汗淋淋的,令人难受,但无一人多说半句不快之语。

    王卫海从十天前收到前头派人八百里加急的传话,就一直精心为此准备着。遥想他上一次升迁,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在裕城,纵然也是富庶地,可到底比不上京都,那天子脚下的皇城。

    天天盼,夜夜盼,他终于等到机会了,这岂能不让他兴奋?倘若此次得了上头人的一句满意,他的苦日子也就算是熬到头了。

    于是,更加卖力地准备着。

    “段大人,你们府上可都准备妥当了?”一想到段家那杂乱的一家子,王卫海有些头疼。说来也是倒霉,换谁家住上一月两月的不好,偏生选了段家。

    段家那位二小姐,跋扈可真真是裕城出了名的。

    目光一扫段远身后站着的青衣少女,王卫海话中带话地又道:“这次几位皇子下江南,皇上极为重视,莫说里头还有宫中格外得宠的懿珍公主,万万不能有所怠慢。否则,别说是你,就是我这知府,也只怕是头上乌纱不保啊。”

    段远眼底精光一闪,他怎会听不出话外之意,当下就感到不悦,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情来。

    便面笑心不笑地回道:“‘王大人且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府上早几日就已经打理稳妥。”

    “那就好,届时定要让下人再仔细着些,保不准就有些人不长眼,到时候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说话间,王卫海还往段远身后瞅了两眼,遂不再多言,回了自己站着的地方。

    想来,那两眼足以说明一点提醒了。

    人群中,手拿折扇的段清墨轻挑起半分笑容,狭长邪魅的双眼沉寂着将一切收纳眼中,依然静静地默不作声,只是朝着段明玉的方向微微侧目。

    此时无声胜有声。

    段明玉此刻可谓是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杏眼绣眉,满是火烧火燎的怒气。早知道这裕城知府同段家不对盘,哪里想他会当着众人口出狂言,矛头直指自己。

    越想越气,又不得所出,段明玉用了好一会才终于强忍下满腔怒火,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倘若见到知府家的小姐,绝对要给她好看。

    暗枪暗箭过后,众人只听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一条黄旗开道的队伍缓缓而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华美非常的金銮马车。最上面盖着蓝色的鎏金宝顶,翠绿通透玉石镶嵌在车房周围,两边皆是双开的镂空花窗,四角火红流苏长落直下,前头两匹白色骏马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让百姓瞧见,只道是华丽精贵也不足以形容其一分。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较为简单,颜色深沉的马车,倒不是朴素,只是相较起前面的马车,显得单调冷硬了些,不过比起平常官宦家庭驾驭的,还是高出了很多档次。

    王卫海愣了会,然后稍稍动了动脑子,就立刻明白了两辆车的归属。

    他连忙整了整身上的官袍,紧着嗓子一声咳嗽,撩开前衣俯身跪地:“臣裕城知府王卫海参见二皇子,四皇子,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数人在王卫海的咳嗽声中回神,二话不说也随着王卫海行礼。

    车队渐渐停止前进,慕容礼同慕容文卓先下了车,二人一蓝一紫,加上俊郎的面容,颇有气宇轩昂之势。

    慕容礼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百姓,随手一挥衣袖,就让他们起了身。转而望着第一辆马车,对里面的人道:“雪鎏,下来吧。”

    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掀起,帘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车内坐中央一袭华衣的少女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为了体现皇家气度,慕容雪鎏的打扮不响前些天那般随意,纵无皇宫内的繁琐威严,却自有一番凛不可犯的气场。

    特地让流月给她挑起的眼妆,更是显得肃穆,微微眯眼,直叫人不敢反驳。

    慕容雪鎏在流风的搀扶下仪态泰然地下了马车,几步走到慕容礼身边,皓眸环视一圈人群,随即听慕容礼对着王卫海问道:“你是裕城知府?”

    “回二皇子,正是。”

    “这以后几个月,我们大概是要在裕城小住着,顺便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还要麻烦知府大人了。”

    王卫海听这话,哪敢点头,忙放低姿态,笑容可掬地说:“岂敢岂敢,公主和皇子们到裕城实乃裕城之幸,何来麻烦一说。”

    “大人谦虚。”慕容礼微笑着客套一句,复又向旁边站着的人开口问,“哪位是段远?段当家?”

    前方的段远两步跨出,弯腰作辑道:“段远见过二皇子,两位皇子和公主舟车劳顿,小民已经差人在府内备好酒菜,只等几位贵客上座。”

    要说段远最出色的地方是哪里,认识他的人多会说,这段远,内宅不成,可经商说话处事的头脑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旁人难及。

    慕容礼心知言下之意,也确实感到有些饿了,就顺着话点了头:“既是如此,那就有劳段大人带路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裕城主街,到了段府,慕容礼让知府回了县衙,侍卫宫女去了行馆,只留下平日里贴生的宫女伺候着和几十个暗卫在旁保护。

    在出门前,段远已经叫管家上上下下把段府整顿了一遍,此时慕容雪鎏几人看见的下人显然都要比常日里的越加稳重许多。

    慕容雪鎏随着段远一路经过厅廊,边走边悠闲地打量着段府的装饰,心情明摆着很好。

    反倒是慕容文卓,到底是个小孩,性子没经过打磨,这时饿得有些兴致缺缺的。

    他撅了撅嘴,水汪汪的大眼瞅着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慕容雪鎏,拽了拽她的袖子,语气里透着可怜:“皇姐。”

    “好了,一会就到了,你这次出来父皇可是让你历练历练的,万不能丢了皇子的脸。”说着,瞪了瞪还准备掉泪珠子的慕容文卓,“还不快把泪水收起来,让人瞧了笑话。”

    慕容文卓一吓,赶忙憋回了呼吁而出的眼泪,别的还好,万一叫前头的慕容礼看见,晚上免不了一顿训。

    不一会儿,就到了正厅。这时,厅堂的大桌上已然摆好了二十多道佳肴,香味扑鼻,色泽诱人。

    慕容礼,慕容雪鎏和慕容文卓依次在上座落座,而后下座顺序为段远,陈氏,段明玉,段宇风,段清墨,段念白。另外的姨娘们和庶子庶女没资格同一座,就另开了两小桌落座。

    流风流月流花流雪四人则在慕容雪鎏身后一字排开,安静地等待伺候。

    段家人为了迎接行驾,一大早就起来忙了,此刻也是饿的饥肠辘辘,众人没多寒暄,见慕容礼动了筷,跟着吃起了饭。

    皇家最忌食不言寝不语,上头三人没多说话,其余人更没有当别具一格的,一顿饭,吃得格外冷清安静。

    饭后,下人们收了碗筷,端走了大桌,一群人才坐着大厅里真正说起话来。

    “早闻段家大少爷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当然,还有放浪形骸。慕容礼端着瓷杯稍抿一口茶水,没有说出最后一句。

    段清墨也不介意,反正他这些事早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他并不关心别人的眼光。

    于是微微然笑道:“承蒙二皇子夸奖,我不过一介平民百姓,那些话不过外头给的传言罢了,二皇子不必记在心上。”

    “呵呵,段大少爷谦虚了。”

    其实一表人才说的也是真的,偏偏后面还有个放浪形骸。慕容礼可以想象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获此“殊荣”。

    慕容雪鎏这时候方才细细观察了一番段清墨,看外表,说是谦谦君子都不为过,联想起前不久流月说的孝子,她对他的印象还好,没有慕容礼那样糟糕。

    毕竟浪子也有回头的。

    见慕容礼和段清墨的气氛略有点僵硬,慕容雪鎏看了看坐着的几位妙龄少女,笑声轻灵:“本宫还在宫中时,就听贵妃娘娘说段家大小姐芳名远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不知是在座的那位?”

    段念白正叫这地方闷得难受,坐如针扎,想寻个理由离开,耳边就听慕容雪鎏谈到自己,遂起身福了礼:“小女段念白见过懿珍公主。”

    少女浅色素衣飘飘,黑色秀发如瀑布似得垂下,脸上白白净净,只上了层淡雅的妆容,给这炎热的夏日带来了一丝凉爽气息。

    慕容雪鎏笑容不由得真切了几分:“你宫中的姨母说你身子骨不太好,本宫这次出宫正巧从太医院要了胡太医和许太医两位医术高超的太医来,明日你来本宫这儿,本宫叫他们给你瞧瞧。虽然不能保证根治,但是调养生息倒是极为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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