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花瓶落下来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安国公。

    “嗬!”望着门口一抹披头散发的黑影女鬼,像是屋内有结界一般,高高的门坎让它迈不进去,使劲想往屋内冲,想靠上半身往前扑的方式爬进门,但双手始终被无形的东西挡住,只能扑在屏障上面张牙舞爪进不得门。

    安国公吓得尿了床,连话都喊不出,肥大的身躯无处可躲,只能听着屋外的女鬼的森森鬼叫。

    “汝与汝妻,假借西王母之名,骗得愚民献祭良家女,欲迫其与汝裸身相逐,此女不愿,便下令杀之,”女鬼又狰狞地扭动着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做出拍打抓挠屏障的样子,“汝枉杀性命,今秋不及熟矣,吾将附身汝妻取汝性命。”

    女鬼飘走后,安国公衣衫不整翻身下床,用水壶浇醒自己,猛拍打自己的脸,取下墙上的宝刀,提着就往前院冲。

    “那个贱妇呢?把她抬哪儿去了?”安国公一到前院就随手抓了一人。

    “国公爷,这可使不得呀,夫人还昏睡着呢,太医都说了时日无多了。”管家出来拦着了。

    “滚——”安国公舞着剑吓得周围人都躲开了,便一间间地找,“好哇,你个贱妇还没醒,赶紧去死吧,别想附身来收我命。”说完一刀砍下去。

    “护院呢?侍卫呢?哪儿去了,赶紧来看着这群下人,免得他们乱跑多嘴。”管家在一团糟到处跑的下人、此起彼伏的尖叫中被淹没,根本挤不过去,只能由安国公乱砍。

    护院和侍卫们已经被锦衣卫拿下绑上堵了嘴,扔在前院和后院的空地上了。

    “咳咳咳”躲在一旁还散着头发的秦休咳嗽了几声,心想着压低声音哭号鬼叫确实很伤嗓子,但我乐意,就喜欢关系能闹僵一点,嘻嘻。

    秦休垂头披着头发,从中间分了道缝,两手攥着,又跑去看挖出来的尸骨,左小腿的骨头有明显的骨头断了但没接过,只能错着长的痕迹,“应该是蓟县之前失踪的那名女子。”

    锦衣卫还在清点尸骨底下埋着的一包包油纸包。

    这具尸骨埋就在书房拐角一块长长的石板下,只盖了不到四指高且经常被挖而变得疏松的土,别说走在上面了,光敲也根本敲不出空心来,底下又一层石板揭开,全是油纸包的干的米囊子。

    而前院的安国公,在被拿下时都还在癫狂地叫着:“看你还杀不杀得了我哈哈哈哈哈。”

    才过子时,安国公府上上下下正灯火通明到处都正在或将要被翻个底朝天,秦休到厨房水缸中掬了把觉得干净的水洗完脸后蹲在台阶上,垂着头在用手指当梳子梳头发,要把刚才为了装鬼而弄乱的头发弄顺再绑起来。

    “我来吧。”裴应阑抽过秦休握在手里的发带,让她站起来,好束发。

    见宇文若往前跨了一步,也想来抢,裴应阑拨了些头发遮住秦休脸和耳边的疤痕,说:“会吗?你就要来抢。”

    宇文若想说一句我平常也是自己束发,见裴应阑还面色轻松地掏出几根细的丝绳,分出几缕头发编起了花样,便闭上了嘴。最后把头发全都拢结于顶绑个高高的马尾时,扯到了头皮,“嘶——”裴应阑被掐了一下,宇文若也跟着皱了一下脸,裴应阑倒不是装的要逗人才叫出声来,秦休撒气掐人是真的很疼,虽不能练武,但她蛮力是真的大。

    *

    北镇抚司。

    “西王母怎么坐莲台呢。”昨夜点着火折子进的那间书房,只有点了一个烛台,没太看清图案。面具是人脸上长着凶猛的虎牙,展开衣服后,绣的是西王母赐灵药的图,这看着诡异的图里西王母穿着华丽,佩着虎形花纹的玉佩,蓬松的头发,戴着华美的首饰,双手搭在膝上置于身前,但没有五官,一般都是乘坐三青鸟而来,若立于山尖则盘坐于山间长出的灵芝。宝座旁应手持羽扇的两名仙女却手持莲花,皆只有一半五官,还有站立于低矮些的灵芝上的捧药使者,狐脸使者衣袍竟然与假扮西王母的衣服一致,手捧的也非仙丹灵药,而是一个顶端开裂的圆盘和圆球组成的图案,地上跪伏着一众人,领头一人双手捧着匣子,而画有西王母面具的脸就视线朝下,悬空浮在地上的人与莲台上的使者间。

    连夜抄了安国公府,还发现了密道,通往城外荒村的一口枯井,十年前因瘟疫而荒废,本应空无一人的村落居然还有祠堂在供奉着坐莲台的无脸西王母。

    天早已大亮,安国公已被关进诏狱,宇文若与裴应阑深夜进宫了还没回来,秦休蜷在榻上睡觉,她师娘来过好几次给她盖被子。秦休的师娘十年前也是京城的名捕,因女子升迁有上限,便只能当个轮流去当班的捕头,谢戚川当上了北镇抚司指挥使后便只能请辞避嫌,这几年也只能教一教六扇门的捕快学徒,所以在六扇门,秦休的师姐师兄们众多,谢戚川升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后便不再教徒。

    睡到自然醒后,秦休便去翻昨晚从安国公府找到的面具与衣服。

    这安国公的父亲早年跟随□□一起抵御进犯的外敌立下了汗马功劳,战事平定后便封安国公,得了不少赏赐,现在的安国公只是继承了老安国公的爵位,没有一官半职,只能坐吃山空。十几年前分得一笔灭他人门的买命钱后便做起了生意,想来是和白莲教扯上了关系,还得亲自替人办事留下把柄供他人驱使,这推出来办事的人便是安国公夫人,只需装神弄鬼即可,替人寻觅生辰八字合适的良家女子,书房拐角的那具尸骨就是安国公夫人骗得后为讨丈夫欢心藏下的,后院还有别的尸骨,单把那具尸骨藏在那里,不知是不是生辰阴气重的原因。

    等宇文若与裴应阑二人从宫里回来后,还得去一趟荒村。

    “我走密道,近。”秦休说。

    到了安国公府,墙体都修得极厚,推开那间书房和卧房中间那面墙上的砖雕,裴应阑拦住要走在前面的宇文若:“让她先下。”等两人下去后再带人骑马出城。

    因密道狭窄闭塞,空气稀薄,点火照明极易中毒,便只能摸着黑走过去,但确实是条捷径,走到井底爬着绳梯上去的时候,裴应阑都还没到。

    这村里看着确实诡异,听领头的一个千户说,来的时候到处雾气弥漫,待到正午时才开始消散,那个时候才开始在村子里搜索,秦休到时望着高处都还能隐约看到未消散的雾气。

    村里确实荒无人烟,到处都是蛛丝和积灰,只有深处的祠堂被打理过,供奉着奇怪的坐着莲台的无脸西王母,瓜果都还算新鲜,香烛也已燃尽,供台上一尘不染,供台下倒是有个机关,打开后人可以钻进供台底下,除了壁画,里面并没有搜出什么暗门密道。

    秦休点着蜡烛平躺着挪进去,内里全是壁画,在画里的地上有被献祭的少女,远处的天上束缚着一位手掌交叉叠在一起置于胸前的神女,地上则是一面目丑陋尖嘴獠牙拖着鼠尾的怪物,周围人则或痛苦抱头或倒地翻滚,有的人脸上还有点点的痕迹,另一面墙上的空缺正好可以用衣服上的图来补齐,跪伏在地的人群后面是一口井,一名少女正被一只手掩面哭泣的亲人往下放。而顶部却又是另一幅画,并排的棺材里躺着大着肚子的妇人、无脸的婴孩、还有人的五脏,巫师正在供有陶祖的祭台前施法,要将手中宝葫芦里类似魂魄般要飘出去的东西送进打着肚子的妇人肚中。秦休想:这是作法新生?为何又要死那么多人?献祭吗?

    秦休平躺着挪进去容易,但出来就难了,得让人拖,出来时裴应阑已经到了。

    “一样的瘟神作乱,多了一个被困住的痘神娘娘。”他们想做什么呢?秦休想。

    “我出城的时候,府衙已经往派人京畿各县传递消息了,会往各户分发石灰,各村凡是出痘、高热的需上报官府,除了耕作的壮劳力,家中老小就尽量不要出门。”裴应阑说。

    去年岭南有几个县鼠疫爆发就是白莲教所为,通过在城中投放病鼠,由县城传到城外村庄,白莲教躲在背后哄抬物价,地主也趁机侵占田地,地方官员好一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坏一点的趁机倒卖赈灾粮,粮食不够卖了,便抗着朝廷可以减免征收的命,强行下去征粮抢粮,便闹起了饥荒,迫使家中无粮、买不起的人只能去到更远的县躲灾讨吃传播鼠疫,又能赚得一大笔一大笔的买命财。

    因为鼠疫一直止不住,耽误耕作,才派了锦衣卫,这才揪到一点白莲教的尾巴,白莲教的教使假装下凡的瘟神使者装神弄鬼,恫吓民众献祭家中子女,好巧不巧,装神弄鬼的正是通过白莲教的运作才爬上去的一名地方官员的眷属。

    秦休又爬上供台,一边想着都没有脸,还要投胎为男,一边摸索着无脸西王母陶像,各处拍了拍,是实心的,会藏在肚子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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