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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是被一声马急停时发出的嘶吼吵醒的:“来这么快。”赶紧往地上又滚了滚。

    不一会儿一阵很重的走过时对着木头做的东西的踢打声,来人听着像是快气炸了的样子,陆离憋不住地‘哈哈’笑出了声来。

    “起来,走。”来人像往常一样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夹着她就走。

    被当成个小鸡仔一样夹在胳膊底下她当然不干,死命挣扎着往裴应阑背上爬,“要背!”

    裴应阑只好把人背着下石梯。

    “你怀里揣的什么呀?好香。”刚才她就注意到了,但怕被扔下去就没管,现在她饿了。

    “我娘非让我给你带一个她蒸的花馍馍,是红底白花的,真不知道她给你捣鼓这些有什么用,味道不都一样。”裴应阑一只手提着陆离的行李,一只手还挂着陆离的腿,腾不开,“自己拿。”

    “噢!”陆离剥开几层纸,因为馍馍已经冷了很久所以啃得馍馍掉着渣,“是没什么区别,染什么色不都一个味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燕飞霜老让裴应阑给她带花馍馍。

    “是吗?”过了良久,下了梯坎到了山脚的裴应阑才开口。

    “是啊,一个味道嘛,反正就一般般。”吃了一半陆离撇了撇嘴不想吃了,把花馍馍包好揣自己怀里。

    裴应阑冷冷地说:“不想吃就扔了。”

    裴应阑大声,陆离也超大声:“你管我扔不扔!”

    “你不扔它我就扔你!”说罢裴应阑把手里的包袱一扔,掰开嚷嚷着‘就不扔’的陆离的手就把人扔在地上,“你当然不能扔了,你现在瞎了,要留着东西回去看花色,怎么不说话了?你吃的是什么颜色现在就说出来。”

    陆离听到这话也不撒泼打滚了,爬到自己的包袱旁,想要拿着东西就跑,但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捆住了手,当即她就不干了,“哇——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裴应阑还没捆好等下审问陆离让她老实交代就被她吓住了,一颗颗地往地上掉红色的豆子,他顿时也泄了气,把人被捆住的手给松开。

    陆离胡乱蹬着腿哇哇哭,“你就仗着我现在没力气,不然打得你妈都不认!老子也是道上混的!我咒你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只能当个老光棍儿!”

    “正好,要真娶不到就让你充数。”说完后看陆离嚎得更大声了还把流出来的血泪抹得满脸都是,裴应阑也手忙脚乱,单手竖着抱小孩儿一样把人抱去溪边洗脸,“对不起行吗,别哭了本来就看不见了。”

    陆离一听嚎得更大声了还死命掐他,裴应阑连忙:“我的错我的错。”个熊玩意儿,真是拿她没办法。

    哄完人后裴应阑给人穿好兜帽蒙好脸把人抱上马,“坐前面吧,我们走慢点,你的…眼睛可以说说吗?”

    陆离抱着包袱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凭什么告诉你,管得着吗?”

    裴应阑:“刚给你重新扎了头发就不认账。”

    接下来不管裴应阑说什么陆离都不回话了。

    回到了边城的裴府,裴应阑说:“我背你吧,不拖着你走了。”

    又过了几天,陆离又不安分了,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溜出去时被裴应阑堵个正着。

    “我陪你去找。”

    他帮着陆离挂她那堆铃铛,丁零当啷有规律地摇起来能传很远,尸人会被声音吸引,有时候风向不好迷雾蔓延得慢,在被迷雾笼罩前就能解决尸人,有时顺着风向迷雾来得太快太猛,裴应阑也会变得迟钝然后‘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被陆离掐醒。

    几次合作之后裴应阑心平气和地看着正像个化了形学了些人的礼仪抱着碗在吸溜加了点盐的血的陆离问出了问题:“这样可以治病吗?”

    “不可以了,这样只会得病。”陆离用袖子擦了擦嘴。

    “那你还喝?‘不可以了’是什么意思?”

    “我又得不了了,我现在只是受了刺激控制不住,尸人养尸人新鲜抓来的得了时疫的人,抓住之后养蛊一样把各种病都染上,‘不可以了’就是以前吃这些东西是为了治容易被它染上的尸毒,要么反复得病熬不下去死得快,要么熬过去,清醒着去抓它或者带人去抓它。”

    裴应阑眉头紧蹙:“你就是谢大人说的那个始终都有意识对迷雾没有反应的……是他跟人合伙把你变成这样的?”

    “不是啊,他背地里跟着病死鬼宇文蒺混的,说是人死了留了遗言让他救我,因为我去过几次病死鬼的府里随便祸害东西见过他,宇文蒺当我是亲戚嘛。再说了,像我这样的是极少数的作为祭品中途打断之后侥幸存活下来而已,养尸人有些东西学得不精,想通过让这样趁机控制一些会别的技艺的人,没有人会让自己族人主动去沾染上这些病,很多都是被抓走的,被救回去之后一次次地熬过去了就能出去。”陆离嫌弃地划拉着抓住的尸人,不知这人是多久的,都没什么好肉,“刘府死一地人的时候我就不能停下来了,当祭品丧命可比意外染上病之后喝血来得容易得多了,他救我就是那个时候。”

    陆离难得没全说别人坏话,现在也没有别人说先太子是病死鬼也就是病死鬼了,随便吧反正都是长孙家的,裴应阑又问:“是被缝在那匹没有被砍成块的马里面吗?”

    陆离转过头来歪着看他:“你怎么知道?你去看过啦?”

    “嗯,见到你之前,谢指挥使带我从正门进的。”裴应阑回想起刘府满是白骨,又说:“你回京是要给刘府的人收尸?毕竟你阿翁只有头被安葬了。”

    “呵。”陆离小脸儿一垮,“我才不去刘府收尸呢,好像我过得很舒服一样,凭什么收啊我呸!”

    气氛逐渐尴尬,裴应阑只好转移话题:“你们到底是怎么解决尸人的问题的?一直抓吗?”

    陆离:“你是问养尸人还是幕后的老板啊?一直抓就能把养尸人逼出来,比尸人还不能打,多抓点尸人就能抓了,至于雇佣养尸人的人那是你们官府的事情、是皇帝愿不愿意下狠手什么时候动手的问题。”

    裴应阑:“懂得还挺多。”

    陆离:“那当然了,我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

    “我去给你捡柴。”走到门外的裴应阑回忆着重逢时陆离说过的话,但刚踏出破庙思绪和脚就都收了回来,他被骑来的马给顶开了,马躲进了破庙里,几十丈外全是烟雾,烟雾里还闪着诡异的泛着绿的亮光,就在他看着的时候又亮起了一出,“有人想用烟雾围住这里。”

    陆离把压箱底的衣服塞给裴应阑:“你穿上,这不是单纯的迷雾,如果被扔了那东西沾到皮肤上会把骨头也烧穿的。”

    裴应阑看着面前干到一抖满是泥灰的衣服……忍住,之前泥浆蒙住口鼻和眼睛他都忍了,这只是掉灰还挂着铃铛而已。

    “这就是人来了。”陆离握紧了一个一尺来长两头尖尖都开了刃的像短小细棍一样的东西。

    *

    “陆无!”陆离蹦蹦跳跳地回了裴府,一进大门就扑到一个背对着她的人背上,这次出去的时间有些久,陆离眼睛失了明又复明,不需要死缠烂打扒着裴应阑不放赖着回去。

    “做什么?你都多大了?没教过你男女有别吗?”这个大概十七八岁名叫陆无的人嘴上说得凶但还是没敢使劲扒拉往他背上扑的人,而是就这么背着人往她住的地方走去,“走咯~带你去看大夫!”

    陆离则是咯咯笑个不停,“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对陆离一见到他的一系列举动感到很诧异还有些不适应的陆无继续跟着演:“刚来的,给你从京城带大夫来的。”

    在后面的裴应阑心想:这就是谢戚川腾不出手要忙的事情,进城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谢戚川两日前就来了边城。

    陆无踏出房间带上了房门,陆离的房间不大,有裴、谢二位夫人在里面陆无也很放心,况且谢夫人姓陆,便哼着歌去给陆离捣鼓吃的去了,刚走过院门就被拦住了。

    “你说她是你妹妹,”裴应阑抓着陆无的前襟咬牙切齿地说,之前他见过这个人,他是个赶尸人,那个唯一一个脑子里钻不进虫子、发病时一直都有意识的人的消息就是这个人告诉谢戚川的,他当时自称是她的兄长,“你们寨子里养着她是为了让她帮你们那么杀人吗?那么小就让她自己去抓养尸人。”

    四天前被鬼火烟雾包围的晚上,陆离把抓住的人拖回破庙时他才看到那人手臂已经顺着筋脉被划开了,她把抓住的养尸人皮给剥了,用几根笔直的树枝作为支撑的木棍将其挑开晾干在搭的架子上,耽误的这几日就是晚上才行动,去找个地方把人皮和养尸人的随身物品大咧咧地挂着。

    陆无掰开裴应阑的手:“孩子大了总要历练历练,我的妹妹我心里有数,这都做不到可没有人放心她去京城,看见个验尸剖人都要不适应。”

    裴应阑跟他较着劲儿,“她不是应该对杀人很适应吗?”像个野兽一样。

    陆无:“当我们寨子是什么地方?那只是救染病族人的,不是教人杀人的,就是带着她在外面也一直都没有人让她看着现宰尸人和畜牲,尸块嘛很常见,她没看见怎么剖的就不会受什么刺激,真正的秦休养父母收养她之后同样是这样的,她吃的是病痛和学艺的苦,除此之外她都是被骄纵着长大的,可比之前当药罐子还跑不了自由多了……我看你对她也不怎么好。”

    裴应阑知道陆无在讽刺他,手逐渐松了。

    “她们本是双胞胎,隔三差五就见一面的,即使死了一个但也是很能共情的。”陆无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见裴应阑垂下去的手握成了拳头,又说:“要不是有的人给了她希望又破灭了,她也不会尸毒止住之后偏执到不去治自己本来的病。”

    裴应阑看她长那么大还活蹦乱跳的以为她的病是止住了的,把胎记烫掉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为什么不治?”

    “因为有的人以前就爱看她发病的热闹,她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让她治病只会让她喝多多的毒药痛苦万分,这得谢谢你啊。”陆无讽刺地说完后又拍了拍裴应阑的肩膀,“后来大了一点,尸毒和她的病症互相牵制,照理来说她一生下来就病发的遗传病是不会让她活过十岁的。”

    裴应阑反驳:“先太子病发后也活了二十年的。”

    “是吗?想必他死的时候胎记也散了吧。”陆无用很不靠谱一点不关心人的语气说,“早散了,烫掉的是跑到脸上去新长的,胎记重新往脸上爬,见过先太子的人都说她越长越像,她是很侥幸但一辈子都会活在病症发作的痛苦里,她以后去了京城可离不了你,你该高兴才对,反正你都替她杀了人提前卷了进去,看她惨的时候多着呢。”最后一句话是在讽刺对面的人。

    裴应阑知道陆离的一边脸颊挨着耳朵的地方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一直生病会往外蔓延开来,直到有一天完全散开了就代表人之将死活不了两天,当初他爹娘就是接到了先太子脖子上的胎记散开了的消息才会一直拖延着不让他回去。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裴应阑问,“她还很招一些虫子。”

    陆无嗤笑:“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让她身上的尸青色褪下去的办法,只不过这次褪不下去了会影响她去京城而已,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的不想治。血流得多了让尸毒发作不就容易止住了,尸毒压了下去尸虫更不敢往她身体里钻,就是钻了也控制不了她,这种痛苦还不如她发病时的一半,没几个虫子受得了真往她身体里钻。”说完就绕开裴应阑走了。

    等陆离全身的尸青色褪了下去,她又要出门了,那日抓的不过是养尸人的学徒,这回要抓老的就得陆无跟着,他是染不上尸毒的赶尸人,那些被控制的族人只要还有救还有意识想继续活下去他都会控制着他们带着他们回家,如果不是族人,也控制不了的,他会把他们和已经没救了的族人一起直接结果了,要带回去就是另外的钱了。

    “我也去。”裴应阑在马厩把人拦住。

    “你要跟着也行,多个垫背的。”陆无又拍了拍坐在另一匹马的马鞍上已经开始垂着头打瞌睡的陆离让她醒醒,“这马跟着走,先挪个地方,来了个靠垫你坐他后面去。”

    “哦——”陆离眼睛没睁开站到马上伸脚去够。

    “好了。”陆离背对着裴应阑往后一靠脸一蒙住又开始打瞌睡了。

    裴应阑内心:还真不怕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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