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清静了。”裴应阑坐到桌前长吐了一口气。

    看着裴应阑原本坐在另一边现在又挪了个方向挡住油灯的光,冼如瑛心想:要不我还是走吧,你这语气倒是挺舍不得的。

    天快亮时发生了一些争执,换茯灵进来守着,两人出去吵了。

    “不行,让她躺棺材里装鬼新娘也太危险了。”

    “她太矮只能混进棺材里,况且还有东西需要她带进去。”

    “要去!我可会画死人脸了。”不知何时跑出来的陆离扒在墙角的柱子旁边探出脑袋来。

    他们追查的这伙人需要活人祭,萧洛白就是选定的祭品,为了汇合,陆离要顶替刚死就被买走去祭祀的鬼新娘。

    “这生意谁谈的?”裴应阑依然觉得把陆离装棺材里很危险。

    “这就要问孙主簿了,他昨天夜里截了好几辆送鬼新娘的马车,人也换成锦衣卫的人了。”

    等两方汇到一起近距离打了个照面,裴应阑才认出这孙主簿是谁,文弱书生一个,但绝对不是个善茬,就是他孤身一人到边城向裴家透露的陌刀队的消息,所以他才会主动去捏着鼻子当锦衣卫,而不是被先皇再次教育边城后再去当人质。

    裴应阑:“我说之后怎么没了消息,原来是不做幕僚到这小地方来了。”孙主簿曾经是秦王府的幕僚。

    孙主簿对他拱了拱手:“皆大欢喜不好吗?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参与,我就是个落第书生幸得陛下从前赏口饭吃,当时大局已定,我一个卒子还是早早换个地方比较安全,只可惜碰了几年壁在家吃老本,去年听说这里新县令上任才来碰碰运气。”

    裴应阑扯了扯嘴角,其实他对这孙主簿说的法子没什么想法,当时给了个梯子裴家跟着下就是了。

    孙主簿:“怎么说也是站在一边的人,那我也就斗个胆。”

    “什么事?”虽然被这鸡贼的老头坑过但裴应阑还是开口询问。

    孙主簿:“你的人得听我调派。”

    裴应阑:“你不是都带着锦衣卫去劫马车了吗。”

    孙主簿:“那是谢指挥的人。”

    听到这话陆离把裴应阑挤开:“你跟我师父认识啊?”

    “不巧,早年世道混乱落第之后迫于生计当过几年……”孙主簿挤眉弄眼地省略了后面几个字,又说:“和谢指挥也算是旧相识,他同你师娘认识还是因为官府抓我呢。”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陆离一听有八卦赶紧追问。

    “很久啦,小娃娃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孙主簿落了好几回草总是被赶走,只能行走江湖在山下的陆家附近给人看点小病再算算命维持生计,陆琼华以为谢戚川是个欺人的小衙内便把人毒翻绑走。

    这边陆离听得仰头怪笑,像是又抓住谁的小辫了一样,那边裴应阑靠在柱子上望着天,怎么那边的人都喜欢把人毒翻呢?她一会儿肯定会答应去扮鬼新娘,这个老东西滑得很,从前在边城敢立军令状条件就是如果赢了自己就得去当锦衣卫,现在年纪大了变老油条开始套近乎了。

    *

    萧洛白被拉到马车上时还是有意识的,随着路上的颠簸他越来越晕,等有意识的时候都是被棺材放下的动静给震醒了。

    隔着棺材也听不清外面什么动静,过了许久外面的人焦急的往远处跑了。

    这是打上了?萧洛白又躺了一会儿。

    不行,再躺着得憋死。

    他刚将棺材推开,人还没出来就听到焦急跑来的脚步声,是那个人牙子,他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

    于是萧洛白站起身来将棺材板踢了过去,“想不到吧?小爷我没事。”说着就要从棺材里踏出来,奈何药效没过,膝盖被棺材沿绊了一下摔了个趔趄,整个人倒栽葱似的倒下去。

    那人牙子提着刀被迎面而来的棺材板砸了个头晕目眩,踉跄着爬起来要去砍萧洛白,正对着脖子要砍下去的时候顿了一下,手中刀往下落插到地上,萧洛白顺着刀往上看,那人牙子被捅了个对穿,后面站着个鬼新娘打扮的陆离。

    萧洛白扶着脖子没认出来,这里天还未完全黑,那鬼新娘看着吓人得很,他爬起来后打了个哆嗦,对着看着像诈尸的人拜了拜就要跑到前面去帮忙。

    “你去哪儿?”

    那鬼新娘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声音,萧洛白回过头一看,那鬼新娘把凤冠霞帔扯下来露出依旧很吓人的死人喜庆又诡异的花脸来。

    萧洛白往地上一坐,“我以为谁呢,那我得歇会儿。”他想着这鬼是外人嘛,怎么也得逞个强先跑再说。

    “歇好了也不能去,得在这儿守着。”陆离把那趴在地上的人牙子翻过来,撕破他的脸皮。

    “行吧,反正我也腿软,你给我吃那药丸到底靠不靠谱?我怎么有点恶心呢?”

    一说那药丸有问题陆离立马炸毛了:“不可能,牛吃了都没事的。”

    “就说你是个兽医,我中途还晕过去了,有没有大力丸再给我吃点?”

    “等今天完事了你去看大夫吧,他们拿活人来放血的,指不定给你下了多少呢。”旁边的棺材上面还覆了一层黄鼠狼的皮,两头绳子绑在上面将其固定,陆离把它们都薅下来放自己躺的那个棺材里。

    萧洛白:“等人来了你再捡不行吗?”

    陆离:“这是工钱,等人来了就不能拿了。”

    跟收货一样……萧洛白眼珠子一转:不行,我也得掺一股,面上摆的东西怎么也得值点钱,整了姓裴的一道以后兜里没钱日子肯定不好过。

    “我剑呢?”萧洛白问。

    “这里。”陆离埋头在棺材里翻了翻,找出来后扔过去。

    两人没再单独行动,一个收面上的动物毛皮,一个掀开棺材检查里面人死活。

    萧洛白:“这尸体垫这么高也太离谱了。”

    “底下有东西。”陆离抱着一捆毛皮示意手上暂时没空。

    萧洛白把剑往那尸体底下的木板上捅了个洞:果然,这些人也玩棺材里藏东西这招……

    “棺材底下的暗层里应该全是炸药。”放完毛皮的陆离顺手翻了另一口检查过的棺材,这里起码三十多四十口的棺材,把刀子捅进去探了探,底下暗层装的炸药厚度比面上装尸体的还厚。

    “全是炸药……水闸?”萧洛白思索了一番,两人所在的地方在一个由北向南的水闸南面的一条出水渠旁边,他往上面的闸室望去,那些木头架子这样看上去至少有三十丈宽,再上面还有更宽的引水渠,“现在是雨季,如果无法分流,上游涨完洪水下游继续涨,无法灌溉这几年粮食收成都会出问题。”

    陆离看那装了火药的暗板夹层是真的不好弄开,得拆掉棺材才行,本来装起来就不是为了拆开散着用的,“戳个洞倒点水进去慢慢渗吧,多少也能上潮。”

    说着两人就开始搬尸体,检查一番后有几个看着半死不死又醒不过来的人给弄出来捆树上半吊着固定住了,免得多生事端。

    两人忙活了好久,棺材里也都装上水了,趁着钉上棺钉的功夫再每口棺材时不时再捅个洞搅一搅。

    “这都两个多时辰了,底下还没消息。”累得像个死狗的萧洛白新换的地方看着远处山下一晃而过就没有再亮起的火光,都打完了也不上来。

    “有个人醒了。”陆离提醒萧洛白说话别太大声。

    萧洛白惊道:“你没绑死?”

    陆离:“就是没绑死,这几个牙人本来就是被劫道弄晕的,他们同时接了好几家的生意。”

    醒来的人发觉自己换了个地方,便跑去放下绳索摇醒同伴,同伴也都陆续醒来,但是反应迟钝。

    “敢使诈!”那人见同伴醒来便去翻动棺材,但都因为被棺钉封盖而打开不得,那人慌忙地摸索到自己所送的棺材,幸好,这个能打开,里面的东西因为裹在尸体的衣服里也还在。

    趁着月光,躲在暗处的萧洛白望着底下那人的动静,“他不会真的发信号吧?”多走几步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俩偷懒随便放的抬出来的尸体呢。

    “赶紧发吧,脚蹲麻了我的信号也不好发。”

    “咻——”“咻——”“咻——”

    底下先醒那人跑了几个方向发两人三个信号弹后就没再继续了,不一会儿有三个地方亮起了火光,见摇醒的同伴都陆续能站起来便凑一起往山下走去。

    陆离记住了三个位置便往山顶上跑去。

    提着剑的萧洛白看着陆离背的那张弓那么大还足够破烂,张了张嘴巴:“能拉起来吗?”

    为了方便围住,需要知晓更仔细的位置以后迅速合拢,锦衣卫的人躲得很远且位置不好看不到火光与信号,并且还有意料之外的火药,陆离只能跑到山顶去将弓拉满对着三个位置横着将信号发出去,不求高只求远,再高也没办法指路。

    远处,看着头顶划过的亮光,作势要把刀架在孙主簿脖子上的裴应阑:“你拿她母亲的东西来要挟她,还要刺激她……”

    “怎么能算要挟?”孙主簿对上裴应阑的视线:“她需要的是母亲,这张弓在今晚废掉也算是物尽其用。”

    此时又有两发一起且向上的信号,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多一枚就是多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孙主簿:“该去接人了。”

    裴应阑转身离开,等他绕路上去时萧洛白正拖着尸体试图挡道,他跨过那尸体问:“人呢?”

    “顶上坐着呢。”萧洛白手一松,可算来人了他刚才差点被吓死,退本来就软想着先拖尸体挡完道再跑顶上看看情况。

    “下来。”裴应阑张开双臂,对着爬到最顶上坐着被风吹得头发散乱衣袂飘飘的人。

    陆离本就低着头,于是脚下一动便扑了下来。

    “头发怎么散了?”

    “有箭射过来,手上什么都没有抓不了。”陆离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人没事就行。”

    “被蹬坏了。”陆离手里拿着那断成两截的弓晃了晃

    “心疼?”毕竟是她母亲的东西

    “不心疼。”

    裴应阑:我白酝酿半天感情。

    过了一会儿陆离要下来。

    “额角怎么回事?”裴应阑把陆离散下来的头发撩开,刚才手背碰到了,在左边太阳穴和眼眶中间鼓起了一个包。

    “躲箭的时候撞的。”陆离不以为意地吸了吸鼻子。

    裴应阑把陆离那只手握成拳,看那小指和其关节上还未消散的红肿,是吗?还能撞自己拳头上……

    “这风这么热,还能吹着凉了?”把握住的手松开后又去探她眼眶旁鼓起的包,陆离往后躲。

    “躲什么,不是总说自己铁头?”

    “…唔。”陆离蚊子叫一样嘀咕了一阵。

    “什么?叽里呱啦的。”

    蚊子又大声一点在嗡嗡:“失误,没想挨着眼眶,是蹭过去的。”

    裴应阑被气笑了:“理直气壮,手熟真了不起。”

    虽说不是什么好话,但陆离一经这夸就来劲了神色一转就想跑。

    “哪儿也不许去。”

    裴应阑把人拉到刚生起的火堆旁想再仔细看看,陆离一个劲地埋头:“不好看。”

    “现在知道不好看了?还站那么高…”

    “那个、”萧洛白伸手打断裴应阑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脸画得挺诡异的是不好看,跟别的没关系。”他在试图撇清责任。

    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裴应阑又想起前几天半夜被迫当受气包,“你的账回去再算!”

    萧洛白缩了缩脖子:“那个…嗯…我还有事哈。”说完便向之前放毛皮的地方跑去。

    陆离听到动静,猛一抬头也要跟着追上去,裴应阑不放手:“他不敢跟你抢,收拾就收拾吧,先去把脸洗了。”

    第二天去县衙回来的裴应阑就听陆离说要搭上去州城办事的马车去把毛皮都卖掉,因为这次装有火药的棺材来的方向,去宁州州城办事的人主要是去查火药是否有进出异常的情况。

    “小地方看不了病,那些人下药手太重,我腿还软着没好。”萧洛白‘哎呦’一声坐地上表示他也要去,要去看病!得出去躲几天免得被姓裴的抓住算账。

    裴应阑见陆离避开眼神接触又要躲自己,叹了口气,玩赖的时候莫名其妙,缩进壳里也莫名其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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