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陆离翻窗户进了赵素怡的房间。

    “哎哟。”她往地上一摔,闹出不小的动静来,可原本睡在外间的丫鬟却没被吵醒,她摇摇晃晃跑过去:“小翠怎么了?脸色怎么又青又红?”

    房间里只留下了赵素怡和她的丫鬟,刚才是邱蓼蓼开的窗户,说有事要走开一下。

    赵素怡焦急地站在旁边:“不知道,她很难受扶着门进来的,都站不稳了还要来铺床,我让她先躺会儿然后就这样了。”

    两人又干坐了一会儿,出去的人回来了。

    “她让人下药了,赵夫人房间里的嬷嬷也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症状没她重,扎几针也就吐了。”邱蓼蓼把小翠的衣服解开,“她除了最开始有点反应,之后都完全没有,而且已经开始发烧了。”

    “得吐出来是吧。”脑袋还没把方向适应过来的陆离又往地上一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我有个整人的,给她沾上点扎手上说不定就吐了,不过里面有□□皮上刮的东西,用多了脸上可能会长一段时间的包。”

    赵素怡正从旁边拿起洗脸的铜盆,听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长包就治,她家好几代人都给我家干活,她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不会嫌弃她的。”

    陆离滚到一旁握住被邱蓼蓼摆出来的小翠的手,给她五根手指全扎上。

    小翠腹部开始剧烈收缩,陆离把扎在上面的针拔掉,邱蓼蓼又将小翠扶起来让她对着底下的盆吐。

    吐出来以后小翠症状明显好了很多,但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用茶壶里的水给小翠敷了个冷帕子的赵素怡一言难尽地看着把蜡烛拿到一边开始感兴趣地搅和的二人。

    陆离侧躺着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邱蓼蓼顺来的筷子在里面翻找:“哇,这些东西都没怎么泛酸,她吃得也太迟了吧。”

    赵素怡尽量不去看那边:“对,她要给生病的莺莺送饭,耽误了时间。”

    “这什么?还有桂花。”陆离捞着个半凝固的东西,一搅就更碎了,“豆腐脑吧应该,前面两条街就有一家铺子卖这个,很多人去买,跟糖水似的,都不用勺子一喝就进去了。”

    赵素怡接过话头:“小翠喜欢攒钱,她是不会舍得花钱买这种只能吃一次的零嘴的,莺莺倒是爱吃,经常两人一起分着吃。”

    陆离:“可这个东西只能新鲜卖,保存不了几天,她这几天没有去药铺以外别的地方。”

    邱蓼蓼适时提醒:“张生昨天傍晚买过。”

    “这么回事啊。”陆离好像想起来了,说莺莺和那个送菜的人有些交集,之前隔太远了什么也没听到,但看嘴型好像是送菜的受人之托给做表妹的莺莺带东西,可莺莺和张生根本没有亲戚关系,莺莺从小就被卖到赵府是端州人,而张生则是京城远郊的土著。

    “张生!?是府里被赶出去的那个教书先生?”赵素怡有些惊讶。

    陆离:“他是怎么被赶出去的?”

    “他给我讲课,本来是教些诗词歌赋,可是讲着讲着又告诉我出不出门要遮严实,连头发也不能随便外露,最好眼睛也用薄纱遮住,可当时是盛夏,热得要死了戴帷帽的都没几个,旁边的嬷嬷让我别听,说眼睛遮住走路会摔跤会得病,他又阴阳怪气讲了什么女子露出脚来被人看见之后等于清白被毁不嫁给那个人就应该悬梁自尽,最后还摆个老先生的谱告诫我要人如其名穿得素点,我娘当时不在,我去跟我哥说,他偷听了一次张生讲课觉得自己识人不清特别火大就把他赶出去了。”

    “府里都没人说过有什么大少爷。”

    “打仗去了,妻儿也不在这边,孩子都是在娘家生的,很多人都说他死了,我们也没怎么提过他,但每月官府会给我们送粮食来。”

    “他可能认为多半死了你们又有官府送粮当做抚恤所以来强行吃绝户的吧。”

    “我哥要真死了那抚恤会给嫂子,不会给我们,而且张生还有老婆孩子。”

    “啊?真的假的。”

    “真的,在乡下,把他赶出去之后我哥又去查了这个人,他老婆没去官府过籍,而且每天都被他父母看管着,也没和村子里的人说过话,不知道怎么来的。”

    这时,房前屋后净是惨叫和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传来。

    陆离感觉自己被打脸了,“这动静不是吃绝户吧……”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声音变远了,窗户再次被敲响。

    邱蓼蓼正忙着继续给小翠催吐,陆离左右晃着跑过去,“谁啊?”

    “是我。”

    一听是裴应阑陆离立刻把窗户推开:“完事了吗?”

    “还没有,你……”裴应阑身上沾着血,“你怎么换衣裳了?”

    “我躺着给小翠扎针,她吐太快了没滚开。”

    “天没亮不要出来,府里留的人不多,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们。”

    “知道了。”

    *

    第二天,陆离坐在门槛上等到中午裴应阑也没来,等到来凑人头的怀南锦,因为尸体太多仵作太少又没地方放,需要尽快就地验尸然后拉走又继续验新拉来的尸体,这些都是逃走的杀手以及在城内与他们接应的人,反正赵府现在到处都是血,主人和一干还未清醒的仆佣也暂时搬到别的宅院里监视居住了,因为还要搬回来所以很多尸体不能一下子摆开,但也确实诡异需要先分类再验尸,所以久不住人的小院便成了绝佳场地。

    “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走啊?”

    “我要等人。”陆离依旧穿着昨晚换上的衣裳,怕弄脏了就没去搬弄那些尸体,而是蹲在摆弄尸体的怀南锦旁边。

    “你穿这件还挺好看的,脸上有肉特别配这种梅红桃粉这种淡淡的有朝气的颜色,我们这个年纪就是要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要不是我现在天天摸尸体没空穿我也想这样。”

    ‘活泼可爱’此时却愁眉苦脸的,“再不来我脸都快花了。”

    周围没什么人,怀南锦凑近了小声说:“怎么啦?想你那野男人了?”

    陆离虽然穿得很规矩,但却一点没矜持:“就是想他嘛。”

    和怀南锦属于前后脚进来的裴应阑本来还想继续偷听的,但是听到‘野男人’就忍不了了,装作从远处走来,站到院门口清了清嗓子:“过来。”

    陆离高兴地跑过去,站定后问:“你吃毛毛虫了?”

    什么毛毛虫!裴应阑把手里的包袱递给面前的人,“换下来,还给人家。”

    “不要,她送我了。”陆离没接包袱,“好不好看。”

    裴应阑叹了口气,“不冷吗?”肩膀上就一层薄得能看见皮肤的素纱……

    “不冷。”她笑眯眯地揪着男人衣领让他弯下腰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裴应阑狐疑地凑了过去,只是一句话,但他的脸色转红又转青,最后抬起头来环视四周,除了迅速埋下头的怀南锦支楞着耳朵暂时没有别人,他只好把人拉进房间。

    裴应阑压低声音:“你好歹看着点场合吧?”

    “看场合了呀,我又没说现在就要这样。”

    “你先换下来。”

    陆离:“但你不能乱动,要唔唔唔。”

    “别说了!”裴应阑红着脸捂着她嘴小声说话更像做贼了,“再说我直接给你丢了。”

    衣裳换下来以后陆离提防着裴应阑便把包袱系好挎胸前背着。

    不行不能继续想了……裴应阑闭上眼睛深呼吸调理了好一会儿才把气理顺。

    “反正你也没事,去到处转转当监工。”

    “那我姐呢?昨天就没见着她……”

    “还没回来,不过走小路传信的人说她已经截住了准备替代赵氏母女的尸体,正在往回赶。”裴应阑理着陆离因为换衣裳而有些散乱的头发,“幸好你这次叫了人,不然你姐察觉异常也通知不了我,要是昨晚上出了事,别说通知了,他们那几个根本挡不住。”

    “你不是专门送衣裳才去蹲我的啊?”

    “你以为我闲得慌吗?”裴应阑刚反驳了一句又改了口,“好吧确实闲得慌,当时人也安排出去了,怕你有事。”

    赵氏好像和裴应阑认识但又不太熟,好像是有点什么秘密,但关系到这家全家性命她也不好多问,“你让我监什么工?”

    “单独确认一遍被种了尸虫的人的名单,除了赵府的内应其余的都发了编号,你自己分类记录吧。”

    “那每具尸体我都检查一遍,有虫卵的分成一批先处理。”其实也挺好分辨的,钻进脑子里的不下蛋,钻进皮肉和脏腑里不往上爬的则负责在培养皿里产生后代,昨夜是能听到这二者的区别的,虫子进了脑子开始发作的人脑子就不受控制没有疼痛感,尸体比较不完整,而没有发作和钻进脏腑里的则是较为完整,因为他们头脑清醒疼痛感强,受伤之后会迟钝。

    “还有……”

    “什么?”

    “不用管磨镜匠,真的早死了,张生家床底下的干尸就是原本走街串巷的磨镜匠,大概从两三年前开始就只有赵家这一单生意,即使是一个人在假冒,肺也基本上看不出问题来。”磨镜药主要是玄锡,长期接触肺会坏掉,既是是陈年的尸体也会在这上面有所表现。

    陆离握着包袱打的结左思右想纠结了好一番又把它取了下来:“那你还是给我拿回去吧,弄脏就不好了。”

    看她那一脸认真样,裴应阑没好气地接过包袱,“真不知道你这脑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不是想钱就是想男人啊,什么叫‘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说得好像你没唔——”陆离突然被塞了几层胡饼嘴也不能继续张开了只能慢慢扯出来。

    裴应阑庆幸自己接过包袱就把胡饼拿出来掰了两下叠到一起,不然话一说出来他不得找个地把头埋起来,他板着脸说:“吃饱了干活,有钱赚,还有几个漏网之鱼不知道散在哪里,可能需要你辨认。”

    陆离只往外扯了一点就愣是一点点靠牙齿磨,把四层胡饼咬断咀嚼把大部分都吞下去后才囫囵应声:“知道了。”

    最后咬了一口的胡饼也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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