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船上又不止一波人。

    *

    “不是要吃瓜吗?”

    裴应阑回来时抱着小半个瓜,刚才他收完一些清理过灰尘的外科器具就去找街坊四邻借了些紧要的锅碗瓢盆,剩下小半个瓜被他戳了个小勺,一回来就找被热得一动不动躺着的人,见着床铺上没人他便找个干净的高柜把瓜放着去收拾扑了灰一股霉味的草席和竹席。

    这会儿还热着,裴应阑从河边打水回来,把席子往走廊地上一铺、水一倒,刷洗干净后往架子上一搭,正当他又把库房里剩下的稻草拿出来晒时,陆离湿着头发风风火火地闯进房间。

    “怎么了?”裴应阑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瓜就在放镜子的高柜上。”

    一进房间就见陆离上身扶着高柜,脚往后退正一点点往下滑,地上一滩黑血。

    这里是吴家药堂存杂货的地方,又因常年闹匪患,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外科用具,陆离洗头发的热水还是清洗这些用具剩下的,这些器具裴应阑收完就放在了高柜抽屉里。

    陆离跪在地上那滩血里,一头抵着柜子,两只手扶着带有导血凹槽现已经捅进肚子里合金铜片上。

    床板太硬,晒好的稻草被裴应阑抱进来铺在地上,待血液颜色变浅陆离取出锋利的合金片半跪半爬趴到上面,等她翻身仰躺时裴应阑好像演练过一般用准备好的针线开始缝合。

    陆离在他缝合完后就昏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月明星稀,她看了眼肚子上被伤口处洇出的血染红的布料,没有颜色发暗,是新鲜的。

    陆离又躺了一天后就改去吴家药堂坐着,吴大姐说药堂白天没什么生意,街边卖吃的也多,比一个人在家里干躺着好。

    从傍晚开始药堂就陆陆续续来人,多是些清热下火药包的,天彻底黑下去后路上行人不少,但都是出来纳凉闲逛没几个进药堂,几个能跑的伙计便拿着单子出门送药。

    “咚”

    “伙计!来十坛红花通络酒!”随着爽朗又洪亮的声音后就是两锭十两的银子被放在柜台桌面上,正是几日前和他们在巫山县城外分别的季镖头。

    “一共十五两。”陆离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先切银子再记账,她翻了翻册子之前的账目,十坛好像有优惠,冲一脸怨气抱着坛药酒往门外驴车上放的伙计说:“买十赠一。”

    “姐俩看店呢?”季镖头好像有事,“我王兄弟呢?”

    陆离慢吞吞从药柜里抓了一把她能吃的称了重量后给自己记账,“不在,找他什么事。”

    季镖头:“这不是东家在外地的亲戚来了么,老宅住进那么乌泱泱一大群人成天挑三拣四的说吃不惯渝州这边的口味,东家临走时说了,吃不惯就找个厨子给他们另做,一天一共七百文,只管上灶做两顿,月底老太太周年祭还有油水。”

    陆离表示自己不了主,要么再等半个时辰,要么第二天一早来。

    离关门也没多久,季镖头让同来的人先把药酒送回去。

    “你们这儿办的席都什么菜色?”

    伙计可算搬完了药酒,继续无精打采地坐回去靠在柱子上,这时也有伙计陆陆续续回来,见到柜台有事便坐在一旁听。

    “得看各自请的大厨有哪些,我们东家是去湖广请的几个,这会子各自还在渝州别的县里办席。”

    季镖头又说了几句就去门外等人了,回来的伙计们把单子放到柜台桌面上就回家了。

    堂前打盹的伙计‘噌’地站起来走到柜台里,“找个机会你也去呗。”

    陆离找着伙计拿回来的单子继续记账,“去干活?不干。”七百文一个人是干,两个人也是干,那还是一个人干为好。

    “我们这成天干活跑来跑去都多久没吃肉了,你找个机会去摸鱼不就能搂席?”‘伙计’吴榛桦如实说到。

    陆离被热得没胃口正想着各种水果,”等我能动弹了。”

    戌时,裴应阑提着食盒接陆离回家,虽然晚上也不困但他懒得回去再做饭,反正他现在一家饭铺干活,工钱日结,客人点他会的菜的少,也就晚上忙一会儿,白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裴应阑和季镖头商量完去季家老宅做饭的事,陆离也吃完了,吴榛桦早跑没影了他又去关铺子填木板。

    回家后陆离就开始脱衣服,白天热一天,晚上得凉快凉快,于是换了件不合身的主腰,等她捞着短裤裤腿回房间的时候,收拾地铺的裴应阑看了眼她光光的肚子没说话。

    陆离神清气爽地往席子上一躺,“今天换过两回,再捂不太舒服,痒痒的。”

    裴应阑停下整理稻草,从油灯那里引了火点着蜡烛走到床边,伤口边缘有些结痂,通风确实更好。

    第二天还要一早去辞了饭铺的活,裴应阑躺了两个时辰就爬起来,现在开门容易把人吵醒,他只好在墙角扎着马步开始看丹经要诀,抬头看了眼张牙舞爪睡觉的人,又腆着个光肚皮。

    裴应阑心想:脸皮那么厚应该不怕着凉。

    裴应阑去季府上了几天工,带了些陆离眼馋的东西回来后她就说自己也要去,去摸鱼和吃新鲜水果。

    裴应阑恨不得立刻,但还是:“吴大姐明天忙完回来,后天带你去。”这吴家药铺的老板和吴榛桦关系比较近,她经常来巫山县走亲戚,吴大姐外出前怕没守过铺子的吴榛桦不靠谱,因为后堂总是有锦衣卫来来回回,裴应阑就顺势把陆离塞过去,反正这两个不靠谱的人凑一起干过的事还算可以。

    *

    陆离去摸鱼的第一天,辰时过半刚踏进季宅后面就见着几车瓜果蔬菜在下货。

    “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陆离在一堆新鲜到叶子还带着露水的荔枝中找着几个大的,当着来监工的季家客人的面就咬开壳子开吃,这活真好干,地方又凉快不说,一会儿早午饭她还能先吃。

    “别吃太多了。”裴应阑盯着被监工的客人质疑的目光,这季宅是混进来了,但日子也不好受,前几天他天天吃给一拨又一拨的客人看,他挑挑捡捡丧着脸,这些监工因为能吃的东西不多也丧着脸,“空着胃吃多了容易晕。”

    监工们眉目舒展,转头去盯着季家仆人里抽调出来负责择菜洗碗的人。

    这是个三面都有房屋的院子,北边的房间并排了几间宽敞的灶台,东西两侧的房间较多,里面堆满了样式统一的桌椅板凳,质量不算太好,但也不会差,是专门为办席准备的。

    因人暂时被借调,晚饭时宅中另一处常用的厨房,掌勺的厨子做废火的菜只能自己烧火,离开一段时间后又忙忙慌慌的跑回来,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倒进锅中又着急地跑了,等他走后放置锅碗瓢盆的柜子后站出来一个人,那人也舀了一瓢水,又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的蜡封抠下,一边喘着气一边将里面的东西整瓶往水瓢中,又拿着水瓢往灶上几口大锅中倒,尤其是一锅豆角被倒了一大半。

    陆离这边等到晚上收拾完准备走时就不再走后门了,两人各自提着灯笼到前院的一路上除了护院都见不着几个人。

    “这也太不见外了,没人跟着让我们自己走。”陆离打量着四周,阴了点,她很满意。

    回到家一打开院门就见两边黑黢黢角落里杵着的几个人‘噌’地跑到暂时被裴应阑称为书房的杂物间门口排队,推搡着挤了进去。

    锦衣卫甲:“季家当家突然变卦不和我们的人接应,巫山和临江的码头都没见着她下船,各个陆路也都守好了。”

    锦衣卫乙有备而来,递出一张折子:“荣县的井盐不直接走水路,北上过保宁携带硼砂后至绵州卸下一小部分再蜀道出川入江,船上还运着鲜货,交了一半的引税和船饷,一路不停大概能到饶州境内。”

    锦衣卫丙:“药堂没人来打听。”

    锦衣卫丁也有备而来,同样递出一张折子:“绵州那边说入夏以来往江里丢的玻璃渣子变少了。”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只管先说完,而听者就考虑得多了。

    裴应阑拿着几张折子先后看完又说了些事,说到门口偷听的人失去耐心早早回屋又因院门被敲响出去一趟再回房间,直到更夫的敲锣声再次响起才散场。

    裴应阑关上院门,推开房门看到陆离正蹲在椅子上,给被她拆开的书重新缝线。

    看人脸色灰青,裴应阑催促:“快去睡。”

    “反正中午也能休息,下午酉时才开始做晚饭呢。”陆离头也不抬指使他把剩下的草稿裁成书页大小。

    裴应阑说话说到口干舌燥,拿起压住纸张的茶杯将茶汤一饮而尽,“那些碎渣透明度很高,但成品很少,他们主要烧玻璃缸的厂子不在绵州。”

    陆离:“天气冷就碎得多嘛,弄个私窑碎渣子还到处丢没地方处理,如果盐和硼砂一直加得很合适,这个天还裂得跟冬天差不多的话,应该就不是温度的问题,是石英砂或者辅料的问题,没有盐引又绕这么大个圈,一定是找了个连渣都不留的地方。”

    裴应阑没说话,虽然陆离四书五经的文采是假的,一考试就原形毕露还喜欢吹牛说是让别人,但丹术却是真的,虽然是纸上谈兵瞎勾兑的时候求极端,这个纸上谈兵也完全能跨进她们书院的门槛了,只要给她足够的信息,但人又是真不老实,给她一能知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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