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鬼,还是个厉鬼。死的时候十八,如花似玉的年纪。

    我爹是酆都有名的富商,家里就我一个闺女,我自然成了家里的掌上明珠,所有人依着我让着我,导致我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唯一的爱好是看话本,荤素不忌。

    十六那年,中秋节,好多人都上街猜谜放灯,我也跟风悄悄出府。碰上了一个俊俏公子,谁说看人要看内心的,我就对那个公子的外表一见倾心。那公子并未注意到我。聪明如我,遇到良人自然不肯放过,我跑到那公子附近,假装不小心被绊倒,尖着嗓子啊了一声,那公子并没如我所愿飞身过来扶住我。

    正当我又痛又悔瘫在地下的时候,一只修长莹白的手伸了过来,“你没事吧。”那人的声音低沉如玉,好听极了。我抬头,果然是我看上的那个美男。古人说美女皱眉的时候更好看,所以我微微颦眉,有气无力的道:“没事,就是脚有点痛。”然后扭捏的搭上他的手站了起来。可等我站起来发现我除了屁股疼,哪都没事。但我不能说实话,我装出一副脚崴了好疼的样子。那公子也了然,想我定崴了脚,不能走了。

    “你家在哪,你脚崴了,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我心下大喜,忍不住在心里蹦了几个三百六十度后空翻,顾不上矜持道:“谢谢公子,我脚实在是太疼,怕是走不了了,如果不冒昧的话,可否背我回家。”那公子思量一下,说了句冒犯了,弯下了身子,我矫捷地扑了上去。

    等他把我背回府的时候,看到我家牌匾,回头略微挑了挑眉。接下来的事情就顺水推舟。我抓着白绫横在胸前,和我爹说非他不嫁。

    我爹没办法厚着老脸帮我去说亲,那公子同意了。他家虽是小户人家,但他却颇有骨气,坚决不肯入赘,我也不在乎,他不肯来那我去就好。

    城里总有些流言蜚语说他贪图我家家财,我听闻怒火冲天,恨不得撕烂那些嘴碎的。

    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怪我当时太年轻,是人是狗分不清。

    我在中秋一个月后,急急嫁进他家。

    记得洞房那天,我特矫情的冲他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婚后我们相敬如宾。我回门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我幸福我爹就高兴。成了赵家的姑爷自然也要帮忙打点着生意。他不仅生得英俊,脑子也好使,做起生意来有模有样,我爹很是赞许。

    人啊,有钱也别放纵,看我爹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布衣出身,凭着勇气和头脑打拼出一片天。我娘是在我爹还是穷光蛋时,和我爹私奔的,我爹念着她的情,从没动过休妻的念头,但我光姨娘就有九个,还有一堆青楼的相好没算。

    早年放纵,这些年身体就不好了。我入苏家一年后,我爹那头就一命呜呼,家里的女人都在哭,哭完就要分家产。我爹早就算到,留了一封遗信,信中写道:所有家业都归我,我有义务养我娘还有姨娘的老。信中还嘱咐道,若是我那些年轻的姨娘有要改嫁的,让她净身出户。

    那些姨娘看完这封信,又开始哭,骂老没良心的。我爹死了还要操控着他的这些女人。我继承了这些产业,却不知所措,只能求助于我夫君,苏晓嘴角噙满笑意,拍着我的手说:“娘子莫慌,只管交给我来打理,你坐在家数钱就好。”我一听,心想我这个夫君真没白嫁,我负责貌美如花,他负责赚钱养家。我把所有生意通通都交给了苏晓,他管的是好,管的是极好,这都是后话了。

    这安稳的日子又过了一年,我十八了。有一天,他突然说要迎娶青楼花魁冰风。我知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却还是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脑子里激烈的挣扎,感性还是战胜了理性,我反对。

    只见我那个一向温柔的夫君,冷着脸说道:“这件事我不是来问你意见的。你早点做好准备。”

    这冰冷冷硬邦邦的人,还是我那个事事顺着我的夫君吗。我本想撒泼,但觉得那样会加速事情往不好的地方发展,我得保持贤良的女子形象。只得流着泪跪坐在地下抱着他小腿问:“夫君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为什么要纳妾。”

    苏晓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言简意赅道:“丑。”

    我从小哪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还是我最亲的人说出来的。我忍不住爆发,坐在地下嚎啕大哭。苏晓被我哭烦了,说:“你若接受你还是苏家少夫人,如果不接受,我可以让别人来当这个正室。”

    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没顾及到苏晓的颜面,说了最不该说的话。“苏晓,我家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是谁帮助你变成如今模样的。你若这么狠心,别怪我收回我程家的东西。”

    苏晓冷笑,他冷笑时嘴角那抹勾起是我最喜欢的,霸道风,以往话本里都流行这种男主。“你的东西,哼,你现在有什么?我就是念着恩情,才一直好好对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说罢就拂袖而去,留我一个人呆滞在那,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当时,我算是彻底醒悟了,他一丁点都不爱我,娶我无外乎是为了我家家产,后来是出于那么一点点愧疚。他的好只是甜言蜜语,自己从没为我做过一件亲力亲为的事。我信错了人,唯一的那点资本改姓了苏,想来若是他要休了我,我也只能得到一张休书和一笔可观的遣散费。

    但最让我难以忍受的还是,他说我丑。我拿起镜子,看到里面那张普通的脸,挺白净的,眼是眼,鼻子是鼻子,虽然不出众,但也算不上丑。

    我想能挽回他的办法只有一个。

    我让婢女去请来丰都最好的大夫——张神医。请他上门坐诊的金额可不少,苏晓已经和我撕破脸,对我的财政也有了限制。为了我的婚姻,我只能含泪拿出自己的私房钱。

    张神医是个贼眉鼠眼的老头,我瞧着完全没有神医的风范,但嘴上还是奉承着,“张神医素闻您医术超群,鬼门关的人都能救回来。我夫君并不是什么大病,他眼睛看不清。可有办法医治?”张神医捋捋胡子,轻笑道:“夫人谬赞了,我要看到才好说能不能治。不过一般的眼疾,夫人大可不用担心。”

    等苏晓晚上回来,这老头向苏晓问了好,便去扒拉苏晓的眼睛。苏晓觉得莫名其妙,一把推开张神医,瞪着我说:“你搞什么。”

    我拽着袖子可怜兮兮的:“夫君你让大夫给你看一下,你有病你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过于可怜,感动了他,他恨恨的说了句你才有病后,还是让那个大夫给看了。

    张神医抓耳挠腮的,又摇了摇头,说:“这真是奇怪,苏老爷的眼睛看着好得很,怎么会看不清呢,我活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这种疑难杂症,容我回去琢磨下,如果治不好,那诊金我原数归还。”那老头说完就赶回家研究去了。

    “谁告诉你我眼睛有病的。”

    我泫然欲泣:“你若眼睛没病,怎么会说我丑。”

    苏晓:“……”

    我又想了想:“如果不是眼睛,会不会是被人下了蛊,迷了心智。”

    苏晓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滚。”

    我看他脸色实在不好,怕惹急了他,夫妻两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和谐,吵架是不好的。我提着裙摆跑回了房。

    这次看病不仅没有治好苏晓的眼疾,而且还加速了苏晓娶那女人的进程。那女人两天后过门。我每天都要哭一会,抒发不满,旁边的侍女青芒,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看我哭得厉害,安慰我,“小姐别哭了,姑爷娶她已是定数,您哭又有什么用。那女人进门也只是个妾,您有的是办法惩治她。”我听了心里没有好受半分,我这人最不信的就是命,抹抹眼泪,我决定换个地方哭。

    我的婆婆,苏晓的娘亲,是个温婉柔和的老妇人。苏家早些年过得不易,苏晓发达后,我婆婆便去尼姑庵定居修行,为苏家祈福。

    我把自己说的十分悲惨,希望通过我婆婆扼杀这段不忠不贞的婚事。

    我婆婆慈爱的扶着我的头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女人生来就要有这种准备。无论苏晓将来疼谁,娘还是最喜欢你的。”我一听哭的更厉害了,谁要你喜欢啊,我要的你儿子喜欢我啊。

    两天后,我的夫君和那女人拜堂。那女人给我奉茶的时候,我忍不住脾气,一个手抖,热茶就泼在了她手上,她手上立刻烫红一片,啊了一声,隐忍着重新接过一杯新茶奉给我,我终于痛快了点,喝茶的时候,余光却瞟见了苏晓一脸寒意的看着我。

    果然他洞房之前,恶狠狠地来到我屋里警告我,若是再这样,就不会给我留颜面。外面热闹非凡,我在房里觉得比冬天还要冷。

    因为我的泼茶事件,外面也在传,苏家夫人泼辣得很,奉茶的时候就给小妾脸色看,怕是日子不好过。我心里冷哼,嫁了我的男人,还想有好日子过,做梦。现在想来我话本都是白看的,这种事情能传的这么厉害,肯定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想要给我按上七出之罪的妒。

    那贱人长得是美,樱唇柳眉,瓜子脸,似画中走出来的妖精——狐狸精。

    我对她一直不爽,有天见她坐在湖心亭中,身着青色纱衫,如墨的长发用一根银色丝带挽住,低头抚琴,好看的我都快动心了,我更气了。我走过去,尽可能温和地开口,却掩不住眼睛里的妒忌。“呦,妹妹好雅致,在这抚琴呢。”她站起来冲我福了福身,“姐姐喜欢听什么,我给姐姐弹。”

    “不用了,我可没那个福分,原来能听你弹琴的肯定不是有身份,就是有钱的,姐姐一个妇道人家承受不起。”

    她脸上血色尽褪,白着脸:“我出身不好,有自知之明,姐姐不用担心我和姐姐争宠。”

    “这是什么话,妹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尽心伺候夫君都是应该的,哪来什么争宠一说。妹妹这不是给我扣个大帽子吗?”

    “妹妹失言了,姐姐别见怪。”看她那副怂样子,真是解气,青芒为我打气,“小姐,以后让她知道什么叫人家夫不可欺。”

    当天夜里,苏晓就来找我算账了。他一说我,几天的委屈都涌上来了,我开始在地上打滚耍无赖。突然一个巴掌煽的我找不到北。我还没挨过打呢,发了疯的就开始抓他,咬他。

    可惜毕竟是柔弱少女,力气比不上他,又被一把推到地上。我两腿一蹬,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下开始大叫大哭。

    “疯子。”苏晓扔下冷冰冰的一句就走了。苏晓肯定对我失望极了,我伪装了两年的贤良淑德的形象就这么毁了,愤怒和委屈让我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在赵家,我求而不得的时候,便是如此耍赖让我爹妥协。

    之后他都对我视而不见,我想我是真的失宠了。

    颓废了很久,我想人要活的积极,既然丈夫不爱我,那我也不能自暴自弃。我没事就开始在府里转悠,看有没有长得不错的家丁。不得不说,苏晓这人眼光真不怎么样,就没看到一个长得过去的。想要第二春的我,却找不到个美少年。

    才过门两月,苏晓的小老婆,就传来有喜,已是三个月的身子,一切不言而喻。苏晓难得来我房里,劝解我,如果诞下男孩,便将府里主事权给她。

    人我都没了,那权力我要来干嘛,“给给给”。吃饭的时候看苏晓喂那贱人吃东西,我就开始循环默背:“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三岁为妇,靡室劳矣;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苏晓听到又是一记凶狠的眼刀。

    怀孕的姨娘,苏晓当块宝一样供着,全家都上赶着讨好。就我还未去恭喜过她,因为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压根就不想当她姐姐。青芒对我说:“小姐,你是正室,应该拿出正室的气度,去看一下,也省得别人诟病。”我想了想,胳膊也拧不过大腿,索性就去看看吧,不痛不痒的说句恭喜也不会死。却不想我无害人心,人有伤我意。

    到了冰风的院子,她也很是意外,客套的说:“姐姐怎么来了,通报一声,我好去迎接你。”

    “妹妹可是有身子的人,当然不能动了。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好,都没来及恭喜你一声。”之后就是女人们闲聊,里面暗藏汹涌,绵里藏针。

    她暗讽我留不住男人,我已无心和她争,她说什么我都顺着说。几番较量下来,她似乎乏了,眯起了眼,说要和我说几句贴心话,让奴才们先下去。

    我想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便让青芒他们下去了。

    像仙子一样的美人顿时表情狰狞,“我本想与世无争,你非来招惹我,那别怪我心狠。”说完她狠狠撞向桌角,又拉住我的衣角拽向她,我失去重心,跌到她身上。她凄惨的喊了一声,我还没完全回味过来,但我知道糟糕了。本以为我阅本无数,深宅里的勾心斗角我都能防得住。结果还是着了道。只记得,好多人跑进来,把我和她分开,地上那滩血,触目惊心。

    孩子没有保住,那女人在房里哭得撕心裂肺。苏晓愤怒得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了,他高高的扬起手,用力在我脸上扇了一耳光。我嘴里泛上血腥的味道,我想我脸一定肿的厉害,那更丑了。

    我知道我说啥都没人信,只是我没想到那女人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狠,话本里武则天也是这么扳倒王皇后的。我只能求饶,却不敢提到陷害两个字。如果那么说,苏晓会再给我贴一条冤枉好人的罪名。

    最后我便被休了。苏晓说我犯了七出之罪的无子和妒,什么都没让我收拾,在门口一把把我推出去,高声道:“赵氏你这个毒妇,从此我苏家和你没任何关系,滚。”旁边一群吃瓜群众看得起劲。

    我想不出两日,茶馆里说书的就能把我的故事编成段子讲给人听了。后来证明我低估了他们的能力,我上午被赶出来,下午茶楼里就出了新段子。

    我灰头土脸的回到赵家,赵家早已得到风声,这两日赵家没了苏晓的经济支撑,都走的走散的散。我的那些姨娘年轻的都和人跑了,就剩我,我娘还有三姨娘这两个大龄妇人。

    我说:“娘,还好有你。”

    没想到我娘淬我一口,“我要是年轻,我也早跑了。还有你,怎么那人刚进门几天你就被赶出来了。你娘我和九个勾心斗角都没输过,怎么生出你这样不争气的闺女。”

    我撇撇嘴,又想哭,“我遇人不淑。”

    我娘一边优雅的勾起小拇指掏耳朵,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好,咱家的地契在我这,换是能换笔钱,娘带你换个地方我们重新再来。”

    因为急出,这么大的宅子也没买到个好价钱,不过也不少。娘把一部分给下人当遣散费,一部分给三姨娘,让她养老。剩余的,我娘说云南景色不错,我们去云南那安个家。

    本以为能开始新生活,结果路上遇到山匪。按话本里的剧情,我是要被抢回去当山寨夫人的。那几个山匪一脸横肉,长得惊险。说好的俊美山贼色心突起呢。我心里正纠结着,是给这几个丑八怪当夫人,还是自绝保住声誉呢?

    没料到这几个山贼压根没想劫我的色,直接一刀,干净利落。我娘也没跑,飘飘荡荡的直接投胎去了。我却变成了无所归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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