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晗立在一颗梧桐树旁,徐妩那些话一句一句的飘进耳朵里,他下意识的微微皱眉,她方才讲的那些话,他清晰且痛彻心扉的明白。

    那年,他仅仅八岁,就目睹了皇位上那人诛杀自己满门,裴副将将自己的嫡长子与他调换,他才可以苟活至今。只是午夜梦回,光王府那满地的血……满地血色全无的尸体……

    徐妩见他眉目挂着清寒和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便又轻声道:“人生就是这样,顺心的不顺心的,都得忍着,忍不得便会出事。”

    裴晗侧目看着徐妩,见她看着自己,脖颈处带着一串红玛瑙,衬得肌肤雪白,顿时眼底的阴鸷像是被吹散了。

    徐妩想起自己抓伤李景龄的事儿,突然又皱了下眉头,道:“你说,我抓伤了六殿下……他又是明妃娘娘的独子……”

    听到徐妩这突然怂了的音调,裴晗忍俊不禁,侧睨了她一眼,好笑道:“你抓都抓了,这会儿又想起害怕了?”

    徐妩见他说话跟补刀子一样,丝毫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便又凑近了一些,拽了他的衣袖,“我只是听不惯他那些话,皇家子嗣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为了娶陆明芳就光明正大的娶,何必又寻了六妹妹冲撞怡贵人的事儿做筏子,她如今早就不是上辈子的徐妩,由着他李景龄作践,她是决心要好好生活的。

    只不过,她冲动抓了他的脸,心里倒也是有些小忐忑的。

    裴晗在一侧看着她,将她脸上的风云变化看的清清楚楚,虽说他这小表妹有些冒失迷糊,但是却也率真可爱。

    夜渐渐深了,月亮就像被洗过一般挂在九重宫阙的尖儿上,秋水宫小厨房依旧忙着。

    明妃王氏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旁边端坐着她的两个外甥女带英容和带宁。她的表兄带拓如今是刑部尚书,又被圣上亲封了国公,赐号“郑”,这般一来,她与这两个外甥女也就走的近了。

    毕竟,亲族还是亲族,总归是有些亲近的好处的。

    带宁是郑国公亡妻所出,按说是个嫡小姐,可是郑国公抬了妾慕容氏为妻后,带宁的地位就大不如前,如今十八岁了还未定亲,带英容是个妾室生的,府里就更不重视了,也不过是跟带宁关系好,所以能随着进宫来。

    带宁和带英容都知道要哄着明妃,这样自己才能有个好前程,而女人之间拉近关系的最简单方法就是说另外一个女人的坏话,而这个被嚼舌根的人正是徐妩。

    “姨母,那个徐妩的确长得不错。”带宁酸酸说了一句,只是又不甘心明妃王氏突然提起徐妩,便又补充道:“不过,听说她生父可不怎么样。”

    明妃听了,冷冷一笑,“光是生父吗?华阳郡主那个人死要面子,又跟母族闹翻了,她们徐家本就是个破落户,那府里寒酸的很,华阳她表兄死了,才区区送了二十两银子,也不嫌丢人。”

    带宁听了与带英容对视一眼,又道:“就是,这般寒酸的门第,还想嫁给表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明妃想起自己的儿子,眉眼里的讥讽顺便转成了笑意,“景龄自幼聪慧,眼界自然是高的,自然不会相中徐妩那等女子。”

    明妃一边转着腕子上流光溢彩的镯子,一边看向一旁默默不出声的带英容,看了半晌,又突然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带英容听了这才抬起头,声音倒是很大气平稳,“听说,徐妩好像是抓伤了六表哥的脸……”说完又扫了明妃的表情,继续道:“只不过,空穴来风,未知真假。”

    明妃王氏突然笑着看着跟前这个外甥女,虽说是个妾室生的,但养的不错,一双桃花眼很好看,容貌也柔和清秀,“你觉得给你六表哥做个侍妾如何?”

    这话一出,带英容的脸突然就红了,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那毕竟是李景龄。

    带宁听了,却撇了撇嘴,笑道:“姨母净是开些玩笑,哪里有姐妹共事一夫的。”

    明妃王氏一眼就看出带宁的意思,她可没打算让自己儿子纳了这个没教养的东西当侍妾,还共事一夫,想的不错。

    明妃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道:“这还得看龄儿的意思,他啊,最是心性不定的。”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的宫女跟李景龄问安,明妃立刻起了身,笑着朝进门的李景龄招手,“都这个时辰了,就莫要过来问安了,本宫有两个外甥女陪着,你还担心做什么。”

    带英容和带宁见了李景龄,两人不约而同的红了脸,很是局促。

    李景龄看到这一幕,倒是没有理会,随手摆弄着花几上的艳花,朝着明妃王氏淡淡道:“母妃养的水仙倒是极好。”

    明妃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对跟前这俩表妹无意,便又寻了旁的话题道:“听说你去永清公主家的小宴遇见了徐妩?”

    听到这话,李景龄长眉立刻皱起来,“母妃问这些做什么?”

    明妃听到他这不太有善意的语调,顿时看向他的脸,微微有些红的指痕,像是新伤,便着急道:“这真的是徐家那泼辣丫头抓的?!华阳就是养不好女儿!”

    李景龄摇头,见明妃急了,又淡淡道:“不过是在校场舞刀弄棒的碰的,有何妨,并非她抓伤的,她一小姑娘能伤我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也就是母妃,才忍耐些。

    明妃脸色肃然了一些,微一颔首,也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却觉得徐妩这个女子似乎在自己儿子心中有些不同。

    她这个儿子向来是嘴毒,也从来不袒护女人的,如今却听她提起徐妩,就护的紧,似乎很紧张。

    “左右是已经退婚了,也亏得是退婚了,华阳那等虚荣爱面子却没什么本事的能养出什么好货来。”明妃嗤笑一声,眉眼皆是瞧不上。

    李景龄并未理会明妃王氏,他自己的母亲就是这般,若是没有那好容貌,这等性情和修养是永远不会得宠的。

    他原本也不愿掺和这些事,便坐下来端起桌上新沏的铁观音,“她与华阳郡主不一样。”

    这话一出,明妃王氏和带氏两姐妹瞬间对视一眼,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这宫里可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德妃、纯妃、珍妃还有荣昭仪她们的儿子也到了快要开府纳妃的年纪,个个都挑着好门第好家世,这样才能在你父皇跟前说得上话……”明妃双手轻抚着腕子上的镯子,“你断断不能落在他们的后面。”

    明妃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李景龄自然也听得明白,皇家与权臣的联姻都是两相得宜,可惜此刻李景龄的心思并不在那些贵府千金身上,“母妃,明芳现在是修武伯府的义女。”

    明妃听到这话,心里的冷笑一下子就犯上来了,一个徐妩、一个陆明芳,卑贱的小门小户怎么就这般的跟狐狸似得勾人。

    徐妩也便罢了,那陆明芳是被修武伯府收做义女,可是那是惠国公外室生的贱种,如何能进的皇子的府宅?

    “你若是当成个侍妾、通房那便算了,若是想娶那个陆明芳,你最好是死了心!”明妃压住心头的火气,冷笑道:“你的正妻断断不能是下贱家世!陆明芳和徐妩都是一样的,都不行!”

    “儿臣自会找父皇赐婚。”李景龄起身朝着明妃行礼,径直走出去了。

    方才他与母妃字字句句是说的陆明芳,明明母妃说的也是陆明芳的身世,可是听到她无差别的又夹带上徐妩,李景龄心里的怒气一下就涌上来了。

    徐妩那个人,身世从不卑贱,性格更不卑贱。

    李景龄想起永清公主那日的小宴,徐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湖边,容貌俏丽,一双眼睛晕着忧愁,像是一抹淡淡的烟,可是性子却是那样的坚韧……

    他可以说她,可是不知为何旁人一说,他就觉得别扭。

    明妃最是疼爱儿子,见到儿子这般,倒是也不生气,只是差了宫女将圣上赏赐的绿豆糕送到李景龄的云德宫,半晌又看着两个外甥女,苦笑一声,“你们看,儿子大了,心思就不在本宫身上了。”

    半晌又忽然想起什么,朝着身边的张嬷嬷吩咐道:“你去跟六殿下说一声,最近大皇子和三皇子处处笼络裴少卿,让六殿下务必要提防。”

    张嬷嬷听了赶紧就去传话了,倒是带宁看着脸色骤变的明妃,直接道“姨母说的可是大理寺卿裴晗?”

    明妃转身看向带宁,轻飘飘道:“怎么,你知道?!”

    带宁终于有了表现一把的机会,将在国公府听到的消息,朝着明妃道:“不瞒姨母,那裴晗的父亲曾是光王的旧部,只是也是个胆小如鼠的,听说光王伏诛立刻就吓死了,他那个夫人岳氏似乎还跟徐家有些牵扯,总归是没什么成器的。”

    明妃听了眉目又染上了自信,毫不掩饰对裴家的不屑,“区区小门第能走出裴晗这样的,又一朝得宠,也算是祖坟冒了八辈子青烟了。”

    带宁附和着明妃,倒是带英容微微用帕子遮了遮表情,这明妃王氏就是这般浅薄,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商户出身,还是个妾室所出的庶女,如今成了皇妃倒是忘记了本分,总是嘲讽旁人的身世。

    明妃王氏说够了闲话,倒是又差人送了一柄玉如意到李景龄宫里,话里语气状似体贴,“圣上刚赐了光王的旧宅给裴少卿,这玉如意贵重,给裴少卿添添彩头。”

    带宁看着那玉如意,“您怎么还给他送玉如意,浪费了这玉如意了。”

    明妃听了,冷笑一声,“贫贱的家族,咱们自然要可怜可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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