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灯火通明。对于刚刚失去男主人和大小姐的梅家众人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能安眠的夜晚。

    好在梅家不像其他大户,什么姨娘少爷,嫡出庶出一大堆,老爷没去时,明争暗斗。老爷一去,为遗产大打出手。

    梅老爷情深如海,一生娶了夫人一个,为他生了三女一男。也就是梅若娴,梅若婉,梅若雅三姐妹和梅若远。四人一母同胞,感情深厚。算得上是万分幸福的家庭,只可惜夫人在生若远时难产死了。

    现下梅家的担子自然毫无疑问,交到了二小姐若婉身上。梅家的孩子,不论男女,只要不是病得厉害或有什么特殊原因,每年都是要跟着父亲出门走几趟生意历练的。若婉又从小好强,事事都追求更好。也对生意方面极有兴趣,因此也就肯下了一番工夫。梅家的生意交给她,梅老爷在天上,想必也是能安心的。

    若婉揉揉发疼的脑袋,现在要先解决的,是宋清城提出的军饷一事,“福伯,我看了账本。拟了数目,你看看,如何?”

    来福接过若婉递来的本子,低头看了,思考片刻,“二小姐做主就好,老奴没有意见。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大量金银只怕携带不便。”

    若婉赞同,“这也正是我所烦忧的。可若是银票的话,这么大笔数目,到了江城钱庄,也是要出示我们梅家信物才行。”

    来福道,“如今家中这般状况,二小姐你是万万走不开的。若派普通的下人,莫说您,就是老奴也觉得信不过。”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林峰开口,“二妹,你若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去走这一趟吧。”

    听他这么一说,若婉忙开口道,“姐夫说的哪里话,我当然信得过你。只是你刚从云城回来,大姐又…… 唉。我怎好让你再奔波受累。”

    林峰道,“无妨。为了梅家,就是再苦再累我也是愿意的。”

    “可是……”若婉暗暗着急,但话说到这份儿上,又不好拒绝。

    若雅睡不着,索性在睡衣外披了斗篷,在月下散步。见前厅灯火通明,便过来看看。

    他们谈正经事情,她不方便穿成这样进去,便只是静静站在门外听。她大约也是明白二姐此刻迟疑的真正原由的,抬脚走了进去,“我去吧。姐夫,此去江城,路途遥远,且暗藏凶险。你连日奔波已万分疲惫,还是在家好好休养一阵。如今大姐不在了,我们做妹妹的自然要替她照顾好你。”

    “三小姐,如今战乱未平,这,这一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来福担忧道。

    “福伯,等过了今年的生日,我就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平平安安地完成任务。”若雅为安他们的心,又故意俏皮补充道,“再说了,不是还有宋清城和他的小跟班吗?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顶顶厉害的傅三少啊!我可是作为他们的小金库去的,他们肯定会保护好我的!”

    若婉露出笑容,“小雅终于也长大了。”虽然心中万般不舍和担忧,但如今,她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林峰,她也确实信不过。

    宋清城和石进在青霜的带领下进来,正看到若雅挺身而出的这一幕。

    他只扫了若雅一眼,看向若婉,“二小姐放心,清城一定拼尽全力,护三小姐周全。”

    “那就拜托您了。宋少爷。”若婉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恳切。

    宋清城郑重点头。

    每个人都要长大,总会背上行囊,踏上属于自己的征程。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

    冬日难得的阳光,轻柔地洒满大地。结了冰的雪地上亮澄澄的一片。马车踢踢踏踏,在若婉和青霜碧云的目送下渐行渐远,直到转弯,再也看不见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整齐的马蹄印。

    若雅放下帘子,不舍地收回目光。

    平城,再见。

    江城,我来了。

    石进自从那天被若雅用狗吓唬了半天,对她是又恨又怕,反正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他是个善良的好少年,见她家逢巨变,很想安慰两声,偏偏口拙,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再看她端坐着,自昨天晕倒醒来后,便再没有做出什么伤心欲绝之人的举动。就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嘴巴开开闭闭了半天。

    若雅不耐地瞪他,“干嘛老看着我?有话快说。”

    “我,你……”石进一咬牙,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我到外边坐着透透气。”

    说完撩开帘子,灰溜溜地跑出去和马车夫唠嗑起来。

    半夏自从昨晚和石进打过照面,回去就夸他长得够男人,比门房张大叔的儿子还要有男子气概。直说的若雅无奈地把想损他的话收回肚子里。

    半夏见石进出去了,便也和若雅招呼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于是马车里就剩下了宋清城和若雅两个。

    俊男美女,孤男寡女。

    但经过上次那一闹,若雅对宋清城也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就不觉得别扭尴尬。

    自顾自掏出若婉他们为她准备的一大包零食果脯,吃起来。

    淑女的吃相,乞丐的胃口。

    不过,宋清城注视良久,觉得还是这样的她看着比较顺眼。至少比昨天月色下那个透着忧伤的人儿要顺眼多了。

    顺眼的人儿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吃食,没好气地瞪他,“看什么看?想吃就说,我又不小气。”

    宋清城没接话,若有所思道,“看不出,你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小姑娘,女孩子家家的,胆子还挺大的。敢跟我们一起去江城。”

    “女孩子怎么了?你没听过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杨门女将吗?”若雅冷哼,“再说了,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一路,谅你就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好过丢了我的性命。”

    “哦?”宋清城觉得甚是有趣。

    若雅哀怨地耸肩,“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身系万两白银,是你们傅三少心尖尖上的宝贝。”

    “傅三少心尖尖上的宝贝…”

    宋清城的表情在那一刻格外丰富,嘴角甚至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他这样大大满足了若雅,她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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