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模考完就改每周末考试了,周六一天加周日半天,余下半天,江弋槐和明希约了一起去图书馆。

    周一下午大课间,各科课代表各自找老师登成绩。

    楚江川从几天前就不停念叨要江弋槐还他的,最后一门理综收卷,江弋槐还争分夺秒奋笔疾书的时候,他扭过头来就咣咣捶她的桌子,要她记得替他登分,硬是把她脑海里刚构思出来的答案给吓回去了。

    “滚!”江弋槐传了答题卡,卷子草稿纸卷着两根笔带一块橡皮,拔腿就走。

    本来还可以有商有量,现在,哼,她要替他登分,她就不叫江弋槐!

    老实说,单单是登语文,她就已经够烦了。无奈职责所在,她只好把键盘敲得飞快,早敲完早下班。

    谁成想,楚江川这回来真的,他是真躲着没来办公室。然后办公室里就传来董明的哀嚎:“咱们班数学课代表呢!”

    “教务处刚还打电话催,要晚自习前出成绩。”孟涛十分得意地看着自己满当当的excel,对江弋槐道,“行了,你回去吧。”

    江弋槐人刚站起来,他又改口道:“等下,你帮你们班董老师登一下数学吧。”

    江弋槐的双手攥拳,心中不爽暗道:就你小子一天天差使同学是吧!

    她心里即便一百个不乐意,也唯有服从的份儿。不过董明人还怪好的,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德芙给她吃。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无知。董明抱着那沓卷子,每一张念完分数都要浏览一遍,遇见离谱的还要吐槽两句,江弋槐管这叫如数家珍式登分法。

    这一方法的优点是核分老师可以宣泄情感、愉悦身心,缺点是登分同学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体验一把极致的折磨。

    董明每翻一张新卷子,江弋槐的手都要跟着抖一下,有次直接戳到别的界面上去了。那像是一个全班同学的信息页面,于是她无意间瞥见第一行明希的身份证号后几位——0426。

    “陈洛伊,128……你怎么了?”董明连报了几声不见江弋槐的回应,于是问道。

    “没……没事。”江弋槐在袖子上擦了一把手汗。

    “办公室很热吗?你怎么额头上出那么多汗?”

    你还好意思问!江弋槐在心里感慨,这屁数学课代表真不是一般人干得来的,简直就是隔周来一次凌迟啊!

    “江……江弋槐115,集合就给咱选错了?”董明用半挖苦半嘲讽的口气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函数光算了x>0的那边?”

    “没算……直接蒙的。”

    “没问你!蒙的你还有理了!这么简单的数列也没求出来?M点坐标求错了!分类讨论……”翻到背面两个大题才是真正的叙利亚战场,董明看了直接长叹一口气,“俩压轴题写得咋样,咱们先不说。你这个字像不像是一把草在纸上铺平了?你拿脚写的字吗?”

    他见江弋槐不回话,催促道:“问你话呢!”

    “不是。”她也不知道董明这问题问得想让她怎么答?她还能怎么答!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一个女孩子家,字怎么写成这样!迟到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吗?到写字的时候就握不住笔了?”他捂着头“嗨呦”一声,又叹一口,“不能看,看多了要算工伤的!下去要好好总结,知道吗?”

    江弋槐哼哼哈哈地答应,正所谓等死比赴死痛苦得多,她虽然刚被骂了一顿,但现在心里爽翻了,整一个耳聪目明、手脚麻利。

    这时,楚江川打报告进来了,他径直走到董明跟前:“老师,我来了。”

    “你怎么才来?”

    “去了趟洗手间。”

    “行,你跟江弋槐一块弄吧,咱们争取快点搞完。”董明说着让出座位,自己又搬了个凳子看题。

    省去了如数家珍这一步,两人登分飞快。江弋槐咬牙低声道:“来得巧啊。”

    “真去了趟厕所。”

    “你放屁。”

    他压着头憋笑,努力用正常的声音念分数。

    董明侧头用锐利的目光看了他二人一眼,两人赶忙各自收敛。

    等所有成绩登完,董明让他们把卷子发下去,顺便叫低于一百分的拿着卷子来办公室找他。

    江弋槐出了门转手把自己手里的一半卷子丢给楚江川,他见状追上去道:“帮人帮到底嘛,发卷子很快的,不费什么功夫。”

    “你妈,你是真阴啊。”江弋槐翻个大大的白眼。

    他一看就知道她话中所指,憋着笑,假惺惺地装弱:“我不是害怕嘛,你不怕,你是江大胆。”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要把江弋槐那沓卷子还给她。

    江弋槐并不跟他闹,当即插着口袋站定,瞪他一眼:“不怕老子把卷子甩宋怡婧脸上,你就给我塞!”

    楚江川愣了一下,他是真摸不准,不知什么时候她这混劲儿就上来了。为了局势不要继续恶化下去,他只好不再惹她。

    “气死我了!”江弋槐回到座位上用力捶桌子,周围几个人纷纷转向她,郝楠楠抚着她的肩道,“冷静,大胆儿。”

    明希正收拾东西准备去楼下培优班上课,重新坐下,问道:“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才要问问我的字怎么了?”她暴躁地随便翻出一张写了一半的卷子铺在桌上。

    “额……确实能看出来,你有点急。”郝楠楠道。

    陆鹿指着她的答案说:“其实这个‘一’和‘十’还是好看的。”

    江弋槐哀怨地看着她,这种发言基本属于高级黑的范畴了。

    陆鹿连忙补充道:“还有这一行‘木’和‘节’两个字结构也没问题。”

    “如果这是个‘栉’字呢……”

    明希连忙开口化解尴尬:“乍一看是有点冲击,细看其实也不耽误认出内容。怎么说呢……就是撇捺都有种……”他思索着描述的词汇,“平……”

    “就是一把草铺平了的感觉呗?”江弋槐接着说。

    三个人皆是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郝楠楠的食指激动得指指点点,拍案叫绝。只有江弋槐笑出不来。

    翌日早读课下,江弋槐像往常那样给孟涛交作业。

    她不像别的课代表,没交作业还上门提醒,她一贯是最没责任感的,别人不交,她便不问。薄薄一小沓语文卷子,至多不超过三十份。她往办公桌上的空位放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报一句:“齐了。”

    “行,你放着吧,”孟涛在办公室门口的饮水机边接水,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嘴,“一会上课挨个查。”

    江弋槐正要走,他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道:“你把架子上2010年的卷子发下去。”

    江弋槐答应下,翻出孟涛说的卷子,目光悄悄瞥他一眼,顺手把早上刚交过来的卷子一并拿回去了。

    走回教室里,她敲敲讲桌叫醒台下趴着补觉的同学:“语文课查作业,没写的都尽力而为补一补啊。”说罢,她把早上收的几十份卷子一并发下去了。

    等到语文课,孟涛果然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进到教室,点江弋槐起来:“收的昨天的作业呢?”

    “放桌上了。”

    “没有啊。”

    江弋槐抓抓脑袋:“哦,我不小心当成今天的卷子发下去了。”

    孟涛并没责怪她什么,敲第一排的桌子:“都把昨天的作业放桌面上。”

    他甚至还鬼精地核对试卷名字是否和书本扉页的名字相符,如果碰上卷子没名字的还会问一句:“这是你的卷子吗?是你的就把你的名字写上。来,同学们,他叫什么?张汝然?好,把你的名字写上。”

    一连查了三四排都没抓出个典型,这样的事放在河瀚简直不要太离奇。

    孟涛也不是傻子,他猜出肯定有人通风报信,知道再查下去也无益,于是十分不甘心地回到讲台上:“好,你们班这次作业完成得还不错,上节课讲到哪了?”

    台下皆是逃过一劫的窃喜和摆了老师一道的幸灾乐祸。

    江弋槐确实带点私人恩怨在里面,几次害她成班里的笑料,还想查他们班作业?想都别想!

    当然,最主要还是她和整个一班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要是真放任他查作业,查出自己这个课代表的水分来,再给自己扣个渎职的帽子,反倒比这个发错卷子的马虎错麻烦得多。

    她这完全站在自身利益的举动竟莫名被同学们吹捧起来了,几个从前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碰面了也开始互相打招呼了。自此,她“江大胆”的名号就更加广为流传了。

    随着雨季的结束,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每周两节体育课,即便有董明三令五申,说距离高考没剩几天了,不要参与过于激烈、有身体对抗的运动,特别是那群爱打篮球的,忍两个月等高考完了,学校篮球场给你开开,你打一天都没人拦你,然而班里照样还是有一小群男生自己带球偷着打。

    有次队伍解散自由活动时,有个男生还邀请江弋槐一起打。她何曾享受过此般待遇,自是受宠若惊欣然答应。

    她前前后后满共也就打了十几分钟,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董明耳朵里,班会课直接被当成典型说了半节课。事后她反复琢磨,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树大招风的状态,必须得夹起尾巴做人。

    篮球是不能再碰了,自己的数理化一直没什么长进,她心里也着急,于是体育课都直接回教室写作业,最激烈的活动也就是学吐了跑到教学楼下的院子里,挽起裤管,把腿插进人造小鱼池里坐着。

    这天正巧让郝楠楠撞见,她便带着江弋槐一起打羽毛球和乒乓球,虽然这些她都是现学,不像打篮球时那么得心应手,经过几十分钟的跑跑跳跳,总能让她暂时忘掉学习上那些烦心事,心情跟着变得好多了。

    等运动完回到教室,班里简直是五十多个火炉齐聚一堂,去盥洗台冲一把脸,尚没走回教室,脸上的水珠就全蒸发了。

    教室里一时哀嚎遍野,纷纷求着明希去请董明来开空调。

    结局不言而喻,董明放下手头的教案拍马杀进一班:“一个个不要太浮躁了!四五月份不热不冷,这么最舒服的学习环境你不抓紧学,等到六月你哭都没地方哭!”

    班里叫苦声瞬间收束,董明那能杀人的目光从教室一角缓缓划过,每一个不慎与其对视的人都忙不迭低下头。

    他举着亮着屏的手机,用严厉的口吻质问道:“现在室外还不到30度,是谁喊叫热要开空调的?又偷着打篮球了是吧?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忍一忍先把篮球放一放,都当成耳旁风是吗?”

    他的目光凌厉,落在那几个重点观察对象上,压低声音挨个问候一遍:“是吗,李浩锐?是吗,苏书阳、郭恪音?是吗,张朋?楚江川?”

    但凡被点到的,皆怯怯地答一个“不是”,要么就垂眸盯着桌面使劲摇头。

    老实说,楚江川其实有点冤枉,他并没跟着一块打球,只不过他们的球被董明收了两个,最后是借他存在篮球队的球打的,球上还写了他的名字,自此被董明认定他们是同伙。

    “是吗,江弋槐?”

    江弋槐是真惨,她只打过那十来分钟的球,但回回问候定少不了她那份。

    这天搬水轮转表正好又轮到关攸攸,抱着“绝不能有一个同学渴死在我搬水的日子里”的信念,江弋槐一下课就提着空桶去了,此时拎着水正好走到前门口,别的没听见,单单听见“江弋槐”三个字,顺势答了个“到”。

    ……

    班里瞬间爆笑,先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唯独江弋槐想哭,班里每次好玩的事都背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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