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比赛项目只有男子1000米和女子800米,所以观看的人有很多,好在宁微给她们占了位,否则她们连挤的地方都没有。

    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所有人都在热身做准备。在那边,麦槿能清楚的看到文浠手里拿着水和殷江林讲话,而殷江林也是边热身边回她。

    夏欢瑶注意到了麦槿,朝那边的程哲绫指了指殷江林,程哲绫以为夏欢瑶让他叫殷江林,于是喊殷江林看了过去说是夏欢瑶喊他。

    夏欢瑶捂头暗骂程哲绫蠢猪。

    而殷江林往这边看来,恰好对上了麦槿那慌乱逃开的目光,好在姚琛在这时喊了声麦槿,两人聊了几句,这才没让她太尴尬。

    麦槿再看过去时,殷江林已经在做自己的事情了。

    夏欢瑶从服务处拿了三瓶水,给了麦槿和姚娜一人一瓶,说:“待会儿比赛结束肯定会有很多人送水,这时,就是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不知道为什么,麦槿觉得矿泉水在手心变得格外凉,那么多人送水,会缺她这一瓶吗?

    “各就各位,预备——”

    众人都做好了起跑姿势,抬头,蓄势待发。

    “——嘭!”

    枪声一响,万箭齐发。

    场外高声呐喊的,也有绷紧神经想喊也喊不出的,麦槿就是这样,她的眼睛离不开跑道上的11号球服,她会在殷江林经过她时小声地喊一句加油,似乎只愿喊给他听。

    往往在开始就奋力冲刺的人永远都会被超越,除非耐力是真的很好。一圈,两圈,殷江林一直保持在第四第五的样子。

    在最后两百米冲刺时殷江林等人开始提速,最后只剩殷江林和姚琛在第一的位置不相上下,程哲绫稍稍落后一点点。

    “程哲绫加油!殷江林加油!”夏欢瑶推搡了下麦槿,“喊啊!”

    “殷江林加油!”麦槿被推清醒了,混着人群喊了出来,反正这么多人,也算是光明正大了。

    最后,程哲绫第三,殷江林以0.35s之差获得了第一,当时有人都在为他高兴呼喊的时候,麦槿再次觉得殷江林好耀眼啊。竞赛第一,考试第一,跑步第一,他显得那样耀眼而又遥不可及。

    麦槿是被夏欢瑶和姚娜拉着跑的,抢着给程哲绫送水的也不少,夏欢瑶直接把水扔到程哲绫怀里:“第三名也很不错。”

    送水方式直接又霸道。

    殷江林绕开人群走到麦槿面前拿过她手中的水,拧开瓶盖随着喉结的数次滚动而饮尽。脸上的的汗水顺着下巴流向脖颈,继而流淌在胸前,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

    麦槿连忙转过了头,没敢细数,她要再慢一步的话,脸颊的红就彻底藏不住了。

    “接了吧!”姚娜把水递给姚琛,笑着说,“第一次第二吧!”

    “心服口服!”姚琛接过水,拧瓶盖的手顿了顿,笑着摇头说。

    下午女子800米比赛的时候操场已经阴凉了一大半,由于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场比赛,操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而麦槿又作为九班唯一一个参加800米跑的女生,所以受到了格外的重视。

    “哎呀,你们别这样子,搞得我怪紧张的。”麦槿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竟然有些无奈。

    “阿槿儿,你放心,无论结局怎样,你都是最棒的!”夏欢瑶手里拿着毛巾和水,时刻为麦槿的需要做准备。

    “是啊麦槿,别紧张,就是一个800米而已,你就当它是一个下腰或者一字,咬牙就过去了。”姚娜也不愧是个舞蹈生。

    “小麦槿,程哥我可是看好你的,闭眼闷头往前冲就是了!”程哲绫拍胸脯笑着说。

    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紧张害怕的了,毕竟有他们在,再黑的地方也出现了光,再寒冷的地方也有了温度。

    “你可要加油啊,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们九班长脸的机会了。”姚琛的话还挺欠打,但说得也对,要给九班长脸。

    麦槿点头看向殷江林,然后听见他说:“加油,尽力就好!”

    麦槿笑,点头。

    “请高二女子800米组到检录处检录。”

    “好啦,我要开始了,你们放心,我会加油的。”麦槿进赛场前碰上了叶文旭,这最后一句加油也算是凑齐了。

    “各就各位,预备——嘭!”

    万箭齐发,数人冲刺在前,麦槿都是保持着匀速,平稳着呼吸,整顿着自己的节奏。尽管落在数人之后她也不慌,枪响之后没有赢家,麦槿谨记四个字,——保存体力。

    殷江林跟她讲的。

    “麦槿怎么搞的,她怎么不提速啊,都落在最后一个了。”场外的夏欢瑶干着急。

    “没事没事,说不定麦槿在保存体力呢,这才刚开始。”程哲绫安慰道。

    “放心好了,我相信麦槿不会让自己这么快认输的。”姚娜说。

    殷江林看着跑道上白色校服奋力奔跑的少女,没说话。

    没有人的体力会一直很充沛,所以慢慢的有人开始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四百米的时候,麦槿已经冲到了第七名,麦槿没有大意,依旧保持匀速。

    殷江林的面无表情嘴角渐渐有了笑意。

    “快看,麦槿提速了!她开始冲刺了!”夏欢瑶激动的喊,“麦槿加油!”

    是的,最后两百米的时候,麦槿开始加速了,一个两个,麦槿一提速就成功超越了三人,后来又被一人反超,麦槿心里一急,乱了呼吸。

    “麦槿好像开始着急了。”程哲绫说。

    殷江林蹙着眉,他相信麦槿。

    很快,麦槿冷静了下来,于是两人出现了像殷江林和姚琛一样不相上下的局面,眼看着终点就在前面,麦槿闭眼咬牙往前奋力冲刺,先她一步到达终点。

    “啊—麦槿第四,第四!”夏欢瑶和姚娜激动地向麦槿那边跑去,扶住了即将瘫坐的麦槿。

    “阿槿儿,你太棒了,第四!”

    麦槿双腿发软,唇色发白,小喝了口殷江林递给她的水,勉强地笑着说:“那肯定的,只不过我现在有点儿难受。”

    “你们扶她去医务室喝点盐水,,让她休息一下。”殷江林说完就接过了麦槿手中的那瓶水。

    “你们真的很不一般。”叶文旭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对殷江林说。

    “叶老师想说什么?”

    “麦槿从小就不喜欢跑步,因为她体力差,没想到认识了你们她居然还参加了女子百八米,最后还在两名体育生的十人里跑了个第四。”

    “真不知道是你们改变了她还是她长大了。”

    殷江林笑:“或许是她自己改变了自己。”

    叶文旭推了推眼镜。

    叶文旭比麦槿和殷江林都要大几岁,小的时候都是叶文旭带着他俩玩,只不过后来分开了。现在看来,眼前的殷江林当真和青山老院里的那个殷江林不一样了。

    麦槿也是。

    几天后,陶桂和全班看着程哲绫把阳光运动会的奖状贴在了墙上:“同学们,虽然是第二名,但你们已经很令我惊讶了,你们很棒。”

    由于短棒接力的成绩取消,所以九班很遗憾地获得了第二名,二班毫无疑问地荣获第一。又因为殷江林和姚琛的关系得到缓和,再加上十班的小插曲,九班和二班的矛盾也没有那么深了,甚至有时还一起约球切磋球技。

    “但是,你们距离高三的日子也不远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心思收回来,学校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说不定哪天就考试了,到那会儿,五个理科班你们没给我拿个第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啊——”

    台下一片哀嚎,或许运动会拼死拼活拿的第一第二就不该拿。

    窗外骄阳正好,梧桐树下的少女熠熠生辉,左手试题卷,右手持笔,逆着骄阳,书写奋斗人生。

    准高三的暑假并不完美,推迟的假期,提前的开学,刷不完的试题。

    唯一让麦槿难忘的一件事是在这个暑假,孙爷爷去世了。

    泪水顺着麦槿的脸颊从泛红的眼眶中落下,“孙爷爷快不行了”,六个字像硕大的石子一样砸在脑袋上,嗡嗡作响,明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太阳也藏了几分。

    所有人都知道孙爷爷不行了,但谁也没提,只是默默的通知了他的孩子。眼看着孩子们要回来了,孙爷爷你要坚持住啊。

    麦槿抓在殷江林身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殷江林把自行车踩得飞快,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颗汗珠,他们是从辰河街赶回来的。

    到南街时还没等殷江林把自行车停稳,麦槿就已经跳了下去,孙爷爷家门口围了好些人,麦槿费劲地挤了进去,孙爷爷的女儿孙阿姨跪在床边握着孙爷爷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大人都低头默默的悲痛,小孩子也是傻傻的看着,没闹也没说话。

    “孙爷爷。”麦槿的喊的很小,却像春雨的雷鸣,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老人,眼泪控制不住地大把大把往下坠。

    孙爷爷像是感受到了迟来的麦槿,苍老垂死的手在女儿手中动了下,麦槿立即停止了哭泣。

    当她想去去握住那只苍老不堪的手时,孙爷爷的最后一口气也耗尽了,他彻底停止了呼吸,最终也没能将手落在麦槿手中,在触碰的那一刻重重地砸在了床边,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他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爸——”

    麦槿只觉得耳中一阵鸣声,就像是生命线的终止鸣,吵的她耳朵生疼,颤动着双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麦槿的心顿时像坠入冰窟一般,良久才听见了回响,整个身子的血液开始凝固倒流,呼吸像是随窗外的冰柱一样被冻结住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拥挤的房子里不断回荡,那一刻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不堪,像是完成了阎王给的使命,然后说带走就被带走,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麦槿只觉得眼前安静的老人此时过分安静了。

    孙爷爷,别睡了,快起来,我明天想吃你做的包子和面条了,你别赖床了,你看店外的顾客都排满一整条南街了。

    孙爷爷,以后我听你的,我不挑食了,我每天都吃一个鸡蛋好不好。

    孙爷爷,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原来是这个感觉啊,麦槿已经做了无数次孙爷爷离开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会好难过。麦槿的记忆里没有爷爷的存在,也没有珍惜外公在的时候,所以她把孙爷爷当做一个很亲很亲的人。

    原来失去至亲是这种感觉。

    孙爷爷,你太自私了,你这样一睡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不理人了。

    这天夜晚的月亮不合时宜的格外圆,但它好似今晚最亮最圆。迷雾肆意,月光暗淡无关风月,可雾太大,月光被乌云遮挡,留下独自一人沉沦在非比的雾中。

    夏欢瑶和程哲绫赶来时人已经散去了大半,只有麦槿一声不吭的趴在桌子上,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谢谢你们了,不早了都先回去吧,别让你们家长担心。”孙阿姨说。

    夏欢瑶见殷江林点头附和才哽咽道:“那你安慰点麦槿,她怪难受的。”

    “好。”殷江林的眼睛也泛着红,虽然他能忍住,但谁又能一直忍住。

    “江林。”孙阿姨叫住门口的殷江林,说:“虽然阿姨没跟你们见过几面,也不了解你们的喜好,只是经常听他老人家提起你跟小槿,想是他老人家真的很喜欢你们。”

    “我和你孙叔叔都是个不称职的儿女,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也没能好好照顾他,没能尽到我们做儿女的职责,是我们对不起他老人家。”孙阿姨尽量哭得很小声,“所以阿姨真的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您别这样阿姨。”殷江林扶住了孙爷爷即将弯下的腰,说,“您别这么说,孙爷爷也经常跟我们提到您和叔叔,说您们工作忙又有各自的家庭要照顾,但还是时常惦记他,他很开心很知足,孙爷爷他没有怪过您们。”

    孙阿姨捂面痛哭,越是这样她心里越难过,要知道小时候孙爷爷最疼她这个女儿了,里屋的麦槿此时眼角也滑下了一滴泪珠。

    悄无声息,却波涛汹涌。

    良久,孙阿姨艰难地站起身来,一整个人像是顿时老了十岁。她递给了殷江林一封信,说:“这是你们孙爷爷留给你们的信,小槿缓点了再给她看,你们早点回家。”

    殷江林轻声应了一声,后来他撕开牛皮信封,仅仅两张纸,他看了很久,之后又倚着门,站了许久。

    那一夜的南街真的很安静,殷江林和麦槿回家时已经深夜了,在麦槿上楼时殷江林把信交给了她,“孙爷爷写的。”

    麦槿点了点头,没说话,殷江林见她上了楼才离开。

    家里的灯还是亮着的,麦成远和范楚坐等了很久,但也没催着麦槿回家,麦槿和孙爷爷的感情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小槿回来了,饿吗,妈妈去给你热菜。”范楚说着就要往厨房里走,却被麦槿叫住了。

    “不用了妈妈,你们早点休息吧,我睡了。”麦槿进房间关上了门,只留下麦成远和范楚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麦槿现在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她全身都是软的,好累,真的好累,一整个都趴在床上,好一会儿她才打开信封。

    孙爷爷也是那会儿的读书人,写得一手好字,说得一嘴好话,但刚打开信封的麦槿就涌上一股难受,像洋葱一样一个劲的往她的鼻子和眼睛里钻。

    ——

    亲爱的小槿、江林: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们讲这些话。

    可能是爷爷太自私了,只想着去找你们刘奶奶过日子了,她都偷偷半夜找我好几回跟我说她想我了,也可能是爷爷太贪心了,都要走了还想着在你们那拿点什么。

    你们也别怪爷爷,爷爷这一生没出过南川。年轻时为了你们刘奶奶,老了还是,结果这个老婆子啊,还比我先走了。

    只不过在最后这段这些日子里能有你们的照顾和陪伴爷爷就很知足了。

    小槿啊,爷爷最担心你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脾气还犟,又挑食,这让爷爷怎么放得下你。

    以后啊,不准挑食了,鸡蛋很有营养的,在爷爷那个年代想吃个鸡蛋都还吃不起呢,小槿要是再挑食爷爷就跟你刘奶奶告状了。

    还有,别有事一个人担着,跟爸爸妈妈讲,实在不行找江林,他聪明,办法多,你不是一个人的,知道吗。

    爷爷以后就偷点懒,不帮你了。

    江林啊,你是最省心的了,遇事沉稳,冷静,有我当年的样子,以后肯定有出息。爷爷最担心什么呢,爷爷担心你和小槿晚上找不到学习的地方怎么办,学到一半冷了或者饿了怎么办?

    不过这个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留给你们学习用吧,然后我跟你们张伯伯讲了,我让他给你们做点东西吃,不会让你们挨饿的

    我们江林脑子这么聪明,爷爷相信不管你们遇到什么问题都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好了,爷爷也不讲太多了,免得你们说爷爷人老话多啰哩巴嗦的。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了,爷爷就是换个地方跟你们刘奶奶过日子去了,谁都不准哭,爷爷不想瞧见你们哭。

    你们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过好每一天的生活,爷爷就会为你们感到很高兴的。

    最后,爷爷谢谢你们,同样,也对不起你们。

    ——

    眼泪是砸在信上的,一滴滴的像盛开的雪莲花。

    麦槿的脸上泪痕交错,她想尽办法想对孙爷爷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是到了最后她都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孙爷爷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哪一天离开,可他却已经早早的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麦槿只觉得孙爷爷真是又贪心又自私,突然泪腺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止也止不住,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就趴着睡着了。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孙爷爷,还有一碗面热腾腾的面,面里没有鸡蛋,只有大块大块的牛肉。

    具体的她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后来,除了梦以外的地方,麦槿再也看不到孙爷爷了。

    一直都说来日方长,可是日并没有方长,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但是真到这一天,所有理智都抵不过那些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玫瑰园里枯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园丁会因此感到惋惜,但他不会一直惋惜,因为他还有一整个园子的玫瑰需要照顾。一花凋零荒芜不了整个春天,花园也是。

    昼夜交替,日月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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