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韦恩是一个极酷的女孩。在电视上第一次见到她时,Iris以为如此;听闻她硬生生掰折自己的指骨自手铐中脱困,从喉咙里抠出隐藏的通讯器向警方传递消息,Iris震惊且敬佩;再闻言她独自一人靠一张马票就找到了劫匪的踪迹,Iris完全折服。她满心期待着与这位神勇女干探的第一次会面,然而走进一楼庭院,看到屈起双腿独自坐在公共座椅上的钟韦恩,她觉得她看到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孤独且脆弱,像一匹受伤的狼。或许,都不一定是狼。

    飞虎们现在对钟韦恩很有好感,个个都摆出了只要她开口什么忙都能帮的姿态。钟韦恩表现淡淡,对大家只保持了同行之间应有的客气与礼貌。冷冷冰冰的态度令好几人都自动保持了距离,唯有与她稍熟一些的展瀚韬和惯会调动气氛的庄卓源上了前。庄卓源还有一个任务,他朝Iris伸手,向钟韦恩介绍:“这是我太太周宜诗Iris,她也想来跟你交个朋友。”

    Iris真害怕她会说出自己不需要朋友之类的话,故老早就做好了打算。她不待钟韦恩开口,自行把她们是朋友这个想法敲成了既定事实。庄卓源手里提了个大袋子,Iris一样一样献宝:“首先是一束小雏菊!”借用同为女孩子的便利,Iris挤开庄卓源坐到了钟韦恩身边,拉过她的手将一小束用报纸包了的花送到钟韦恩怀里。“雏菊虽然普通,但是能与它相匹配的人可也不多哦,我一到花店就相中了这束花,一看到你就很确定我没有选错。”

    钟韦恩有一瞬的愣神,肢体也僵硬,不知是因为甚少收到别人送的花,还是因为Iris自来熟的热情。

    Iris自觉相当克制,冲老公使了个眼色,又把第二样东西拿到手:“当当,一棵正在开花的银手指。”小小的盆栽没有马上塞到钟韦恩手中,Iris捧着它兴致勃勃地向钟韦恩介绍:“摘下来的鲜花会凋谢,养着的植物就能不断开花了。我想你的工作可能会很忙,所以挑了一个很好养的仙人掌送你。你看上面的花苞,多晒晒太阳就能再开了。还有这种小球球,如果掉落的话,就把它继续放在土上面,到时候它会长出根,成为新的一株‘小手指’。”

    钟韦恩从没养过花,也没有什么养花的心思。然而拒绝的话刚到嘴边,Iris的理由就堵上门:“把它放在有阳光的地方,隔几天洒点水就行了,一点也不用担心它会死,不会耗费你太多时间的。一个人在这儿住院多无聊啊,就算是下来晒太阳,有它陪着你不是更好吗?”她不由分说地把盆栽放到了钟韦恩左手边的座椅上,现在她同它一左一右相陪,对比先前场景,乍一看真是热闹许多。

    钟韦恩一个迟疑,就再没有拒绝的机会。Iris顺杆上爬,紧接着从庄卓源手里接过一个小型养鱼盒,又放到了钟韦恩面前。这回,她连对她的称呼都更近了一步:“恩恩,收下银手指,更不差这两条金鱼了。晒完太阳回去再喂喂鱼,看看它们游泳,多开心呐!我原本更想买小丑鱼的,不过老板说,新手的话,养金鱼会更容易。你先养着,等过段时间养熟了,我们再一起去挑小丑鱼。”

    “其实叫我阿恩就可以了。”钟韦恩还在消化Iris的热情,先在她最不习惯的称呼上做了改动。Iris很爽快地答应,同时在“OK”手势中将钟韦恩的反应都视作了收下礼物的默认。她很高兴地宣布:“以后阿恩就是我的朋友了,大家要多照顾照顾她,也一定不能欺负她哦!”

    这一串“强买强卖”的操作下来,众人都看傻了眼。从前就在A Team的老人们,对于眼前的情景总觉似曾相识,直至目光扫向庄卓源,他们瞬间了然。难怪当时在PC Bar重逢,Iris几分钟内就搞定了庄卓源。再想想她回去办签证的那段日子,追根究底,也是靠这些招数吃死了庄卓源。如今看向下一个要被吃住的对象,他们齐刷刷向Iris伸出了大拇指:“阿嫂开口,一定做到。”

    庄卓源此时此刻的心思全放在了老婆身上,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懂,钟韦恩身上到底是哪一点如此吸引Iris。他看她现下的状态,可完全不像要结交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简直是有点热情过了头。尽管他也信任着Iris看人的眼光,但到底钟韦恩失踪一年的情况还没有搞清,庄卓源内心深处并不想自家老婆一下子就和她走那么近。

    正想着,潘子龙带着手下也来到了医院。飞虎旧友隔空与张继光用眼神打了招呼。Iris则是疑惑地看着潘子龙出声,很明显,这三人来者不善,Iris当下警觉:“师父,你们也来探望钟韦恩吗?”

    探望的事,在高院案件之后就已完成,潘子龙此来,完全为了公务。还没掏出警员证表明来意,钟韦恩心中已有了数,她举起双手,一副任由处置姿态。潘子龙满意她的配合,向张继光示意,由后者去为钟韦恩上铐。Iris不愿意猜他们的哑谜,皱着眉上前又问:“潘Sir,我们能不能帮钟韦恩请个律师?”

    这事没有保密的必要,潘子龙看向Iris,简要说了四字:“内部调查。”

    是了,卧底失踪一年,完全没有跟警方联络,怎么可能不被调查?Iris暗暗松下一口气,就凭钟韦恩愿意出来直面歹徒解救人质,她就相信她能过了这一关。况且潘子龙是钟韦恩曾经的联络员,他必然也会为她出几分力。Iris放心地看着他们离去,转身一拍庄卓源的肩,指使他收起钟韦恩落在椅子上的那些东西:“阿恩应该是不会再回医院了,老公,收一收,我们也回家了,等下次见面再给她就好。”

    自医院离开,庄卓嬅和展瀚韬选择了另一条路。即将分别,二人更加珍惜每一次的约会,尤其在求婚之后,原本就不长的相聚时光仿佛变得更为短暂,虽不至于达到庄卓源和Iris恨不得分分钟黏在一起的程度,但想多见一面的心思是始终活跃的。

    展瀚韬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还好在恋爱中,他也不擅长掩饰情感。庄卓嬅同他牵手,在他手指的摩挲与掌心的温度中,读懂了他未出口的话。浅浅一笑,她从甜蜜中抽出理智,将考虑了许久的话说与他听:“阿韬,昨晚你说,戒指表达的是你对我的承诺,而我仍可以选择慢慢从上一段感情过渡到如今,慢慢规划我们的将来,那时我真的很感动。”

    “阿嬅……”展瀚韬莫名忐忑,他没料到庄卓嬅会这么快就再次言说前一晚的求婚,且她的语气,似乎不仅仅是回顾这么简单。什么叫“那时感动”?

    庄卓嬅果然还有后话:“后来我想,这样并不好,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并不公平。”

    展瀚韬着了急:“阿嬅,没什么公平与不公平的说法,恋人之间,本就是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不断改变,不断适应,最终才能走得长久。我从没觉得我们之间需要计较这些。”

    “那如果我觉得呢?”庄卓嬅问得展瀚韬无言。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不是要跟你计较,也不是想跟你划分得清清楚楚。我只是想,在你对我好的同时,也尽量好的对你。你给我自由,我希望你也自由。”

    展瀚韬不解皱眉。

    庄卓嬅碰碰他的额心:“一年的时间,我会解决我和阿邦的问题,你也可以确认自己的心意。如果在这一年里,你遇上比我更好的人,那么就告诉我。”

    展瀚韬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再次承诺,然而最终开口,说的却是同庄卓嬅类似的话:“一年时间,如果你还是忘不了阿邦,那么,你也可以告诉我。”

    好好一场约会,弄得像离别,明明昨晚才想结秦晋,这会儿又闹得像要分手。庄卓嬅自觉气氛不对,又晓得展瀚韬不会像弟弟一样向人撒娇,总是闭紧了嘴巴把苦往肚子里吞,想了想先作引子开口:“定完规则了,你总还可以向我提出些要求的。”

    展瀚韬哪还有心情?沉默半晌只是摇头。

    庄卓嬅只能自个儿再接再厉:“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希望我努力一点。”

    努力什么呢?努力学习?展瀚韬没了心思,思维不知道发散到哪去,但每出一个想法就又自我否定。庄卓嬅是那么自律的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去提醒。他所唯一希望的,仅仅是她能够与他在一起。

    “That's it!”庄卓嬅突然给予了肯定。展瀚韬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将脑海里的想法呢喃出了口。他愣愣地盯住庄卓嬅,下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庄卓嬅其实也是希望他们能够走到一起的。那么这个要求就是——

    “我希望你能努力一点。”

    “努力什么呢?”庄卓嬅故作不知。

    展瀚韬随着她的笑而笑:“我希望,你能努力一点,多想想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想这不会太难。”庄卓嬅与他拥抱。靠在他的胸前,庄卓嬅的心尤为平静,也许不需要一年,她就能够搞定所有的问题。她想,更难的也许是展瀚韬未完成的任务:“展生,请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钓到另一条小丑鱼给我?”

    上个月,他们相约钓鱼之时,意外从海水中钓起一只小丑鱼。这事发生的概率,直逼买彩票中奖。如今这鱼养在庄卓嬅桌前,她越看是越发觉得鱼儿孤单,心心念念还要钓上一只来陪它。展瀚韬这下心情舒畅许多,也开起了玩笑:“我想这会有点难。”

    一年的时间里,除工作以外,他可能都要忙着钓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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