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吱呀转动,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宣告着这是它成为废铁的开幕。

    是早有预谋的。

    量子裁断光锥,是曾经为了压制高新且具有能够独立思考的技术机械而存在的。

    对于符水这一类仿生人来说,人类使用了量子裁断光锥,给出的暗语就是——

    底层逻辑已经被混入的自我意识所覆盖,必须对你进行裁断。

    你,本就为人类而生。

    如此荒唐,是罪恶的罪人。

    *

    “哇!它的样子好看诶,陈博士,你什么时候才让它成功启动啊?”

    “滚犊子,没看着我正在忙着吗?去问费德。”

    “费德!”

    “我在。亲爱的主人,您好,L7的原装代码还未成功整理好,所以,现在还不能启动。”

    “费德,你真是属猪的,我上次教了你好多遍了,说话不能这么僵硬,”一个抱着猫的男人坐在电脑椅上慢悠悠滑过来,在操作台上重新修改了一下,“L7不仅仅要学会使用现在人类所有数据库里面的全面知识,还要会自己开创,有自己的独特思维。”

    “这也太疯狂了吧!你就不怕,到时候L7真正启动的那一天就是世界末日的开始?”

    “L7就是用来改写史诗的,愚蠢而又自私的人类才会与它为敌。”

    “那这样你还把它设置成居家型的。”

    “忘了说,同时我也不想让它成为杀戮的工具,它应该有它喜欢的机器人生。”

    “那如果它喜欢的机器人生,就是要面对无限的杀戮,那怎么办?区区一个仿生人,难道要跟智能的人类对抗吗?”

    “愚蠢。当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极其不适合待在我的工作室里了。”

    “喂!我是在帮它考虑未来的所有情况,万一某一天,我是说万一,人类太忌讳这些比他们强一万倍的东西了,那怎么办?我可见不得我们毕生的心血被糟蹋。”

    “那就给这些人类设置一些小彩蛋吧。”

    “你要干什么啊!”

    男人挑眉:“无限赋能,无限智慧。”

    “你这样做是违反了机器人定律吧,那可是罪恶!背弃之名刻下,这些机械将化作永恒的傲慢。那我们又该如何自保?你不怕……”

    男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L7不是罪恶,是以罪恶为敌的人。”

    “那就是神明啊。”他笑着说。

    ……

    视线落窗外如落水中,洁白的墙壁和肮脏的机械油,逝去的时间也如同梦境消失在水中,微小,喑哑。

    世界安静。

    流质的,易逝的,哲学的安慰,永恒的尺度,悬在身上一片没有界限的海。光与粒子的对谈,坍塌的特质,而后完成一种自我确认。

    【警告!检测到量子数粒束缚,现已自动开启压缩能源保护,此次自身数据改动,可能会导致核心物质爆炸!】

    【强行启动中……】

    刚刚三把光锥分别刺向的是,符水的头部、核心能源供应处、机械平衡维持处。

    按照仿生人的制造原则,这三个地方,如果被量子裁断光锥击中的话,无论是什么玩意儿,都会在光秒之间变成破烂,厉害一点的,保留一个全部身体,冒着黑烟再失去所有的机能意识。

    范津良站在远处,将跟踪器踩了个粉碎,看着光锥击中时亮出的光,还有些惋惜:明明如果好好商量的话,说不定可以把这个仿生人拉入他们这边,记忆清除后,好好加以利用,没准能省很多事情。这些人,只要发现绊脚石,就立刻清除,偏偏就爱争个鱼死网破——他们,还是太心急了。

    不过,他戴上数据眼镜好好观察了一下,被击中后定在原地的符水。

    没有冒烟,也没有立刻散架。

    不愧是LMIOP。

    不过也可惜了,这么高性能且面面俱到的仿生人,真是头一回见。

    他忽然想起了,刚刚报纸上的那些话——“新时代”的创造者,新时代的毁灭者。

    毁灭者……

    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五点二十九了哦。”

    毕竟符水好久都没回来,玉以为它忙,就过来给它代代班,看着挂在大厅上的时钟,玉将陈旭的眼睛蒙上:“我们来倒数321,看符水会不会出现!”

    “是符水姐姐给我们的惊喜吗!”

    “对对对,让我猜猜它带了什么,我猜有七巧板和红烧排骨!”

    “我猜也是!”

    “好,”玉看向时钟,开始倒数,“三、二——”

    “一!”

    “锵锵——!”秒针一顿,符水便捧着两个盒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七巧板和红烧排骨送到。”

    “诶!是符水姐姐!”陈旭欢天喜地接过小盒子,“姐姐今天在外面忙好晚啊!”

    “没错没错,”玉跟着点点头,笑着说,“符水,你干嘛去了?”

    符水道:“玉,出现了一点情况。”

    “什么?”玉忽然发现浮水身后飘着什么,歪头一看,是衣服被扯坏了,“诶,你这怎么全部被撕坏了,多好看的……”

    原本光洁的脊背上出现了两个空空荡荡的洞口。

    察觉到眼前的人身子忽然一顿,符水道:“玉,我没事。”

    玉认得这种攻击模式留下的痕迹,她抬眼,双眼木然:“怎么回事?”

    “玉,对不起,我被人发觉了,他们用了量子裁断武器。”

    陈旭手里拿着刚拆开的七巧板,原本开心的气氛现在变得好像有点奇怪,他看着这两位姐姐的表情变得也凝重起来:“怎么了姐姐?”

    “没事,”符水蹲下来,跟他说道,“陈旭,你可以回房间玩七巧板,那里有桌子……”

    符水停下,刚才语音系统差点崩溃,现在再次出声的话,可能会伴随着不正常的电流声音。

    “我知道了!”好在陈旭乖巧,现在脑子里也全是他的七巧板,符水说完后,他便欢天喜地的跑去房间了。

    “玉,”果然,这次开口带有了电流断断续续的声音,“符水没关系的。”

    “是范津良吗?”眼下,符水可能真真真正会报废,玉有些害怕,但尽量恢复理智,“是不是跟过去看见他,他袭击你了。”

    “我确实、跟踪器……发现了范津良的所在地,他在我们今天去过的刘亚安的病房,但是符水一闪送过去的时候,信号就消失或者转移了。”

    “玉,他们是有预谋的,他们的最终目的的并不是符水,而是——”

    ……

    当时,在量子裁断光锥击中时,符水体内自动强制启动了高级保护措施,所以头部并没有受到伤害,反而,符水在躲避时,将原本要击中头部的那个光锥移动的数据篡改,正好不偏不倚刺向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手臂。

    不过,那个人身上的胳膊和大腿都已经改成了仿真器官部位,算是全身机械义肢的改造人。

    那么,也就是说,光锥击中的也是机械。

    这一点符水早就料到了,击中机械手臂反而给它留了机会,光锥会让他整个身体所有的机器系统瘫痪。

    以至于,不费吹灰之力,符水就将他彻底困在病床上。

    “果然,你确实不容小觑。”

    “我不会伤害人类。”符水将电磁能炮对准身后的机械姬。

    一发过去,机械姬被击落,重重摔落在地。

    “但是,”符水再将电磁能炮对准他,“我是绝对不会容忍破坏玉的计划的人存在的。”

    “所以呢,”机械系统崩溃,所有义肢都被毁坏,男人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却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看着它,“电磁能炮?这种重型的武器能微缩成这样,你的制造者们确实——”

    “该、死。”

    符水没有吭声,上前读取了他的所有记忆,顺便将他的脑中芯片毁掉。

    脑中芯片无论是装入还是取出都是具有极大风险的,在体内销毁,很可能释放出巨大的电能导致脑死亡。

    男人终于神色一变。

    “符水,代号L7,是世界上性能最好的仿生人制造品,”符水将他的机械手臂扯下来,“如此对比,你身上的任何机械材料,如同废品,没想到,一百年后科技竟然如此倒退。”

    男人冷笑几声:“没击中大脑,看来语言系统也完好无损啊。”

    “是的,完好无损。”男人的所有记忆收集完毕,符水不再拖延时间,静静地看了男人一眼,没再吭声便闪送回了陈家酒馆。

    ……

    “他们也在找‘美梦’碎片吗?”

    头顶像炸了个响雷,玉一时半会缓不过神,如半截木头直愣愣得戳在那。

    “美梦”在现在光提起来就是禁忌,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跟她一样不怕死主动去寻找碎片。

    且先不提这些人的最终目的,搜集“美梦”碎片就是和政府高层对抗。而且按照刚才符水的描述,这些人训练有素,而且还拿得出来量子裁断光锥,应该不是那些地下流派,也更不似她这种个体散户。

    可如果这样,论情,他们应该是背叛了现在的政府高层,暗地行动,可即使这样,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论理,假设他们就算知道了“美梦”修复成功后,或许可以达到控制时间的能力,但是现今的时间诅咒放在这,那就是一道不可跨越的技术门槛,最后哪怕修复成功,也会得不偿失。

    真是奇怪。

    “对的,玉,通过他的记忆来看,他们应当是一个组织,不过,他们的记忆有被抹消掉,比如说,明明是一个组织,有明确的目的,却没有发起人。符水猜测是装在他们脑中的芯片修改了他们的原装记忆。”

    玉点头:“这种确实有听过。不过,他们要‘美梦’的碎片干什么?”

    “玉,在记忆中也没有提及这个。另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曾经受伤过,这个男人花重金和精力给自己的身体换上了机械材料。”

    “真是奇怪的人,不过那个机械材料也不咋滴嘛,还不是被符水轻轻松松弄成废品了。”

    “并不是,玉,如果没有量子裁断光锥的话,符水可能做不到这么快。”

    “等等,符水,”听着符水说话间没有带电流声了,玉问道,“你这个要不要重新治疗一下?”

    “玉,符水是仿生人,仿生人是不能接受人类的治疗的。”

    “我的意思是换个零件,”玉走到它身后打量这两个不大不小的洞洞,“再怎么说,你的那个什么仿真皮肤不是有承压能力吗?连仿真皮肤都打破了,你的身体内部应该受到了不小的冲压吧。”

    “符水可以自动修复。不过,玉说的很对,皮肤保护系统已经破坏,符水是需要换仿真皮肤了。”

    玉还是很担心:“符水,你说实话,你真没事儿?你要是觉得疼,觉得有点想死机了,你就跟我说。”

    “玉,仿生人从来不会对自己的主人说谎,这是我们的守则。”

    “行行行,”玉知道符水听话得不行,哪怕就是要死机了也会自己硬扛,她叹了口气,她的宝贝啊!都怪这伙人,现在一想起范津良可能也是参与者,她就有些咬牙切齿,“果然在这江湖上不能轻信别人啊。”

    “说起来,范津良,他从头到尾都很可疑。玉,符水认为他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或许是我们所经历的这些事,不仅仅与常无镇有关,还跟‘美梦’碎片有关。”

    “这其实说得通,他有时候很热心肠有时候又很冷漠,看来果然是有目的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能打草惊蛇。”

    玉看向符水,停顿了一会儿也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一想到要跟一个卧底窝在一起我就浑身不自在,我就手痒脚痒的想扇人!”

    “玉,没有理由的动手是不对的,”符水看着她在空中恶狠狠地比划了好几下,“还有一点,如果说范津良真的和这个男人有关系的话,那么,他也很有可能当时也在场,符水过去了,其实就等于是把我们之间的这层纸给捅破了。”

    “捅破就捅破呗!”玉手一挥,脸上没有一丝畏惧,“怎么了?他那个组织就算再怎么了不起,落到了老娘的地盘他还想翻天不成!”

    “玉,第一,符水认为这个男人背后的组织可能对我们十分危险,他们无论是武装还是行动,都是有谋划的,这对我们十分不利。第二,如果范津良当时确实在场,我们等于和他撕破了脸,他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不一定哦,符水,”玉冲它神秘一笑,“都说人类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说不定哪怕就是他自己心里膈应,也会硬着头皮过来,毕竟如果没了我们,他们肯定没辙。”

    符水点点头,想到什么看向手里的大盒子:“玉,红烧排骨要凉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呢,”玉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正准备打开盒盖的时候忽然急刹住,“光吃红烧排骨吗?”

    “有米饭的。”

    “米饭应该也凉了吧?”

    符水:“玉,你是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吗?”

    “符水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玉嘿嘿一笑,拿出两张票,“我听小王说,最近开了一家羊肉火锅店,小王还给了我一张优惠券,我想去尝尝!”

    “玉,符水不是蛔虫。”

    “唉呀,我举个例子嘛,”玉将外套脱下给符水披上,“羊肉火锅可能咱们吃不完,简单吃个羊肉面还是可以的。就当是为了我们揭发了一个大阴谋而庆祝!”

    “玉,符水认为现在只是第一步而已……”

    “管他呢,走嘛走嘛——”玉伸出手揽着它的肩膀,一蹦一跳地走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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