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在佛罗伦萨的房子是早些年云俊飞买来与叶欢度假的。

    不过,后续因为事业上的缘故,结完婚,云俊飞就赶回了公司出了差,这些年也没个假期,久而久之,出国度假的念头,连叶欢都忘得差不多。

    这一次回来,叶欢请了人将房子重新装修布置,好让云梨之后来意大利能直接住下。

    英伦风的豪宅别墅,后有面积超级大的露天花园和阳光屋,云梨很喜欢。

    用叶欢的话来说,她的女儿从小到大就是公主,当然是要住在城堡里的。

    房子的事情敲定了,云梨隔天早上就坐上了飞往国内的飞机。

    起飞前,她给江殿去了一条登机的消息。

    消息刚发出,江殿那边就来了一通电话,时间正好赶上乘务员提醒关闭手机的通知。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手指挪到接听键,云梨不想错过江殿任何一通电话和消息。

    “几小时后就到了,不急一时。”

    叶欢是知书达理的存在,看着乘务员在一旁耐心站着,就想着不要让工作人员难做事,便吩咐云梨道:“关机吧,有事回国再说。”

    云梨犹豫了几秒:“一通电话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她还是想接,

    电话却在她接听前就断了……

    *

    十小时后,航班顺利到达北城机场,一路上飞机平稳的行驶,云梨却睡得并不大舒服。

    迷迷糊糊里做了一场梦,梦境支离破碎,色彩灰暗,青天白日里,高耸的建筑物连同落下的雨都是灰黑色的。

    醒来后,她却不记得有人曾在梦里出现过,唯独剩下的只有莫名染上心头的压抑,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叶欢将两人的行李交给来接机的家庭司机老陈,云梨就站在路边,拿出手机,神色恙恙。

    “小江他人呢?”

    云梨之前就同她说过今天回家前要和江殿先去个地方,叶欢从出机口一路张望到机场正门外,也没见个人:“联系到了没?问问他在哪?”

    “他还没到。”

    云梨这边才将手机开了机,锁屏界面上跳出了三通来自江殿的未接电话,背后的壁纸是她和江殿在圣诞树下的合照,在一起第一天的时候就拍了下来换上,已经用了两年多了。

    今年正式出国前,她打算和江殿再重新照一张合照。

    好让以后相处的朋友看看,她不仅有个男朋友,她的男朋友还特别的帅。

    未接电话的时间聚集在北城时间凌晨两点,那会儿距离她手机关机后也就几分钟。

    为什么会那么晚给她回电……

    心里怪异的感觉仍在持续,云梨正打算回拨过去—

    “云梨!”

    机场前不缺接客的计程车,沈繁搭乘的车跟在前面迟迟不走的车后,磕磕绊绊的停在她的跟前。

    伸出车窗的手用力挥着,她下了车,小跑了过来,拽着懵逼的云梨又想跑:“跟我走吧。”

    “江殿约我了。”

    云梨跟着走了两步,脚底自动刹车,“改天吧。”

    “就是江殿让我来找你的。”

    “那他人呢。”

    “等会儿就到,我带你去和他汇合,走吧。”

    沈繁用力很大且不由分说,云梨脚跟的紧急制动被硬生生拽失效,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就被塞进了车里。

    沈繁同叶欢打了声招呼,后脚挤着云梨也进了后车座。

    “麻烦师傅了,去盛火会场。”

    更改了新的目的地,沈繁像是人形的计划表,云梨在一旁给江殿打了一通通无人接听的电话,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繁出现的时候,云梨就发现了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皮也肿得老高,鼻尖也红红的。

    “你哭过了啊,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你啊?!”

    “没有,不是。”

    沈繁吸了吸鼻子,抬手又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放下手后,眼眶四周更红了:“来的时候,沙子进眼,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处理干净。”

    云梨没细想,哦了声,心思又落在了无人接听的电话:“你知道江殿为什么不接电话吗?”

    沈繁:“……”

    喉咙轻哽,她轻轻扫过云梨手机屏幕上两人的合照,像是刺眼又或是别的,沈繁忙不迭的别开眼,看向窗外:“他应该在忙。”

    “再忙,电话也不接吗?”

    按照以往的相处,在错过通话后的十分钟内,江殿必然会打电话来,云梨不放心,又给回拨了一个。

    “等会儿不就见到了吗?”

    未经允许,沈繁抢过手机,将去电取消:“你能不能别那么直女,能不能为惊喜保留点神秘感。”

    “哦~”

    云梨懂了:“你和江殿是不是串通起来要戏弄我啊,为了庆祝我考核通过?”

    沈繁没转过头看她,窗外的景色也并不如想象里那么好看,她的声音发着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云梨乖乖应下,又开始言语威胁:“你都说是惊喜了,不够惊喜的话,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随便你。”

    沈繁闭了闭眼:“你就算是恨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哪有那么严重。”云梨咯咯笑出声:“我才不会那么对你,我们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沈繁:“…………”

    *

    晚上六点半,盛火会场外人山人海。

    云梨挤破脑袋都想不到沈繁会带她来到演唱会的现场。

    她像个木乃伊,随波逐流中,目光落在了十几米高处的广告牌上摆着酷酷姿势的七人海报。

    视线依次扫过,最终停顿在了团内门面担当的身上,她轻轻笑了下。

    也是真的想不到,在大家还都是毫无成绩的学生时,同一个年龄圈层里,林今灿已经脱离了大部分人所在的梯队,成功站在了难以攀登的高塔之上。

    云梨用手机拍下了他的海报,存在了相册里,身边的沈繁也做了相同的举动,然后垂眸,盯着拍下的照片,痴痴的发着呆。

    “你也觉得林今灿厉害吧。”

    云梨捅了捅她的胳膊:“你还记得他吗?当年胡涛在小巷子找我们麻烦的那一次,他和江殿帮过我们的,没成想现在竟然是大明星了诶。”

    “记得的。”

    沈繁的眼眸里情绪浓到化不开:“我没忘。”

    不想忘……

    忘不了……

    不动声色的将照片存在上锁的相册内,她补充道:“他一直就很厉害。”

    云梨没心没肺的笑着:“是吧。”

    “走吧。”

    沈繁甩着头,尽快的摆脱了思绪的纠缠。

    云梨跟着她在排着长队的检票口缓慢前移,手机上是她发给江殿的第十三条未读消息。

    [原来你要带我来我看你朋友的演唱会,你在哪啊?我在门口检票了。]

    “我也是沾了你的光才能进来。”

    沈繁垂着眼,一路上话都出奇的少,彼时,在喧哗里的场馆里,她的自言自语不会有任何人听见:“可是,这种机会,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将近三十分钟的等待,云梨才跟着沈繁进入了内场。

    演唱会小白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她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内场前排,

    五排二十座。

    很靠前的位置,一定会很贵。

    但贵又不是唯一的特点。

    [江殿,你还挺懂浪漫的,忽然猜到了你今天的意图了,那我就不拆穿了,你还没到吗?]

    云梨拍下座位上的号码发送了过去,上一条讯息,江殿还是没有回。

    “敢不敢打赌,今天中场休息,一定会有人借此表白,求婚之类的。”

    “成功率能高吗?当着Island成员们各个人上人的帅哥脸,真的会有人答应自家哪里都不如的男朋友吗?”

    “希望摄像机能捕捉到美女,我倒要看看他们七个人看美女是什么反应?”

    “其他人不好说,反正林今灿每次都闭眼睛装瞎,老可爱了。”

    “啊对对对,上次不是在演播厅看女团跳舞,后来闭着眼就睡过去嘛,结果还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摔成脑震荡,可别太逗,这弟弟。”

    “啊?我怎么记得之前有次团综路透,他看到一个小妹妹,眼睛都直了,路都不会走,还撞上了电线杆啊。”

    “那个小妹妹得多可爱啊!”

    “每个团都有属于自己的显眼包,灿宝实至名归!!!”

    一耳朵的碎语八卦,沈繁眼神暗了暗。

    议论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涉及的人也不仅仅只有林今灿一个,但却毋庸置疑,他是七个人里面,粉丝数最靠前,热度最高的一位。

    「你的那位朋友真的很红诶,演唱会快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没来啊?」

    一字一字敲着文字,江殿就算不在,云梨也要同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现在先适应适应,以后异地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维系他们的感情。

    不过,她有信心,他们会攻破异地分手的魔杖。

    “江殿还不来吗?”

    演唱会即将开始,外面的进入通道也该关闭了,云梨等不到江殿的信息又不见人影,总归是担心的,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他会出事。

    江殿怎么可能会不来?

    今天可是他朋友的首场演唱会啊。

    “马上就到。”

    沈繁揉了揉鼻子,酸胀的眼睛现在又开始难受,她借着去系鞋带的功夫蹲下来,躲开了云梨目光的直视。

    也是那时,最好的掩体出现在了动荡的舞台。

    偶像,妆造,音乐,现场,灯光,每一项都是顶级的配置,观众在尖叫呐喊,他们期待的人在舞台上升起浸染的迷雾中显现了影影绰绰,灯光追着他们,直至浓烟散去,最终亮相。

    潮水的呼声前赴后继,音乐的鼓点戳在了每个人的心尖,全场在进歌的那一刻,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刻,在喜欢的男团成员跑场喊麦那一刻,彻底沸腾燃烧。

    云梨日常听惯了古典乐,快节奏的流行乐戳击着耳膜,热歌一首接着一首,调动着她净如清水的情绪升至火山口,她逐渐与现场的氛围融在了一起。

    [江殿,等你来,我们一起去找林今灿吧,我想要他的签名。]

    [我敲羡慕他!!!他能完成自己的梦想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真的真的!!!泰裤辣!!!]

    [你不要生气啊,也不许吃醋啊,我的眼里可是真真切切的只有你。]

    [我的脑和我的心,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着]

    [江殿,我宣你!!!]

    手指在键盘上拨弄,云梨还在等着江殿来。

    等他来,她还有很多话想亲口跟他说。

    “云梨。”

    手腕在彼时被身边的沈繁握住,发送讯息的手指悬在了屏幕上方,荧光棒似流萤的现场,她今天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安静得过分。

    而现在,昏暗的人海里,云梨只看见沈繁眼角滑落的湿润,流成了清晰一行。

    “怎么了,你的眼睛是不是又进沙——”

    “云梨,对…对不起。”她在颤抖,在哽咽,在莫名其妙的说着抱歉。

    “……你”

    正前方的舞台上劲舞终了,更换的曲子前奏是反差极大的温情悲凉。

    听周围粉丝说,那是Island临时追加的一首情歌,是林今灿连夜作词谱曲,在演唱会前一个小时内完成了整首。

    其他成员一点没参与,也自然只有林今灿一个人在台首唱。

    妆造华丽的少年人落坐在舞台正中央,聚光灯下的他染了一头银发,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白色西装,刘海微微遮挡他的眉目,桃花眼旁的碎钻亮片闪着星点的光。

    整个人仅仅往那一坐,便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祗,而天使下凡的目的又像是为了给谁送行。

    他低眸,手指灵活的弹奏着水晶钢琴的黑白琴键,红润的薄唇停在麦前,哽着嗓音道:

    “这首歌无关乎我个人,却是专门写给这世上易于消逝飘零的恋情,希望青春里的少年们在不成熟的年纪能有一段正确的相遇,也祝愿在场的每一位粉丝遇到属于自己的一份真挚感情,那个人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你悲伤,不会让你难过,不会让你再为他掉一滴眼泪,那个人会让你未来的每一天活得自我又自在,不留遗憾,幸福美满。”

    粉丝争相呼号中切进来的抒情节奏如潺潺水流,歌唱的少年嗓音是得天独厚的深情。

    “是我眼花了吗?林今灿在哭吗?”

    “姐妹们,你们没看错,酷狗狗真的在哭啊!!!”

    “这歌真的催泪啊,灿灿唱的声音也在发着颤啊,他一难过,我也跟着难过……”

    “灿宝不要哭!!!”

    “灿宝不许哭!!!”

    “灿宝姐姐们疼你!!!”

    云梨偏过头,目光由失控的台下挪回台上人意料之外的内涵发言,又再度挪回,她更在意沈繁为什么要同她说那些。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悬着又落下,现在又升到了高空。

    一首歌走了尾声,全场人都陷入了悲伤的情绪之中,泪花闪闪。

    云梨想询问,张了张嘴,声音却还没发出时——

    “云梨。”又是一声。

    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循声看向舞台的侧方,云梨才发现自己的脸不知道何时被在场的摄像机记录在电子大屏上,而刚刚叫住她的,是熟悉的声音。

    是江殿的声音。

    “哇塞,不会真有土豪买下了这个中场休息时间用来表白吧。”

    “八九不离十,大场面表白,人生能够经历几次啊,被表白的人一定得记一辈子吧。”

    “屏幕上那个叫云梨的女生还挺好看,被表白也不奇怪吧。”

    云梨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在一群图热闹的起哄声中,想起江殿是有话同她说的。

    所以真的是表白啊。

    果然和她猜的不错,不然怎么连座位号都是想对她说的话。

    [确实是个惊喜,我都准备好接受了,你快说吧。]

    她重新编辑点了信息,发送成功,再度仰头看向电子大屏上的自己,笑容是那么的愉悦和知足,红润的脸像草莓,甜得又堪比蜂蜜。

    在此刻,云梨都还在想,爱意从来都流向不缺爱的人,她在泛滥的爱意里活成了最幸福的模样。

    那之后,音频重新连接。

    江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悠悠传来,在她的期待里,他大声宣告。

    是想要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们的情感见证——

    “云梨,我们分手吧。”

    笑意几乎是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心脏在那一瞬重重撞在腔壁上。

    全场一阵哗然,密集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云梨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下意识的不知所措,又不敢置信。

    悬着的大石头失去了控制,从高空猛然下坠,粉身碎骨。

    而她的难堪在此刻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段音频还在继续播放。

    字字如利剑。

    从此以往,毕生难忘。

    “我们在一起二年多了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就腻了,烦了,厌了,当初和你在一起其实本就是个错误玩笑,现在我嫌弃你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吗?如果哪一天,我嫌弃你了,你就不要我了。”

    “所以,就别要我了,云梨,你把我扔了吧。 ”

    电流滋滋在响,音频的轨迹层峦叠嶂,他的语气,停顿,情绪被彻底遮盖了过去,句句冰冷,句句不留情面。

    “你听明白了吗,云梨,我们分手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山水一程,山穷水尽,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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