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终于结束。七班和八班一起在自习室度过了将近一个礼拜的艰苦时期,任一鸣和陶苏决定叫上几个熟识的朋友组个饭局,当做期中考之后的放松和犒劳,地点就去新开的粤菜馆。

    叫的人不多,一共九个。九个人里就只有陶苏没有单车,所以她再一次嬉皮笑脸地坐上了路襄的后座。

    粤菜馆不远,骑行过去十五分钟,他们这次运气好,通过红绿灯时都是绿灯,陶苏直呼这是他们期中考成绩顺利的信号。

    男生们骑得快,先到了粤菜馆。这时候人还不多,老板看见他们就出门吆喝问“几位”,程昀报了个数,老板指着一张桌子说“这张够位置,消毒餐具刚好十份”。

    任一鸣想撺掇男生们喝点酒,于是问:“老板,我们喝醉了单车可以锁在店外吗?”

    老板很是热情,拍着胸脯打包票:“当然啊,你们尽管放,我们这外头三个监控呢,我儿子还是警察,小偷都不敢来的,丢不了。你们放一百个心!”

    “好嘞。”任一鸣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哈哈大笑,“那我们今晚可以小酌一杯。”

    程昀没说话,剩下的几个男生都说好。

    女生们来的时候,男生已经选好座位在看菜单了。

    应觉月的余光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于是抬头,在对视的目光中坐在了程昀的对面。

    “怎么了?”应觉月做口型问,程昀很快摇头回她“没什么”。

    大家陆续就座。

    “我可以坐这里吗?”谭逾白问应觉月,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同意了谭逾白坐她旁边的位子。路襄坐在了应觉月和陶苏中间。对面的程昀旁边坐着八班副班长和姚哲未。另外两名同学很巧也是按班坐的。

    任一鸣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看到“泾渭分明”的座位,毅然决然也别无选择地坐在两班的中间开玩笑:“都是一家人,怎么分班坐得这么细致。”

    “跟你不是一家的,高攀了哈。”一个男生说。

    任一鸣脸皮很厚:“哎呀,你知道啊,别这么说自己,怪可怜的。”

    男生扬言:“任一鸣你最好吃多点饭,吃完饭最好别走。”

    气氛变得很热闹,点菜也点得插科打诨,欢欢笑笑的。

    应觉月和程昀也会参与进话题,说上一两句,偶尔视线短暂相接,应觉月会很快错开,程昀也会低下头,不再看她。

    许是因为新店开张,老板见他们人多又是附近南中的学生,酒水打了五折优惠价,大家道谢后菜一道接一道上桌。

    程昀全程心不在焉,怕被人看出来,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证明自己在听,转盘上的哪道菜转向他,他就象征性地夹上一块。

    任一鸣和路襄对视一眼后点头。

    “程昀啊,这次你的数学有信心超过觉月吗?”任一鸣装作不经意地问。

    陶苏马上附和,越过路襄去看应觉月:“对啊,觉月,这次数学你感觉怎么样?”

    路襄默默翻了个白眼。

    程昀答非所问:“不确定。”

    应觉月也很敷衍:“还行。”

    路襄用眼神制止了这场尴尬谈话。

    等菜的间隙,一堆人开始聊八卦,一会说八班英语老师居然一个暑假给儿子报了两个补习班和两个兴趣班,小孩叫苦连天的声音每次都能从电话里头传到电话外头,十分可怜。又说学校的橘子学姐生了四只小猫,长得都非常可爱,已经有很多爱心人士在储物室里放了新的猫爬架和坐垫。

    旁边的副班长有些犹犹豫豫地低声问程昀:“你是心情不好吗?”

    程昀微笑:“没有,有些走神。”

    副班长半信半疑,但还是说:“那就好。”

    “嗯,谢谢你。”

    程昀想,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跟应觉月把事情说清楚。他不动声色地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应觉月……

    他看到了让他更心烦的场景:谭逾白扭头对应觉月说了什么,应觉月环视着桌上的人,快到自己时,程昀低下头,几秒后又抬起来,没有人夹菜了,应觉月转了盘子,接着谭逾白笑着夹了菜,又笑着跟应觉月道谢似的。

    程昀看完了全程,任一鸣开饭前给每个男生都倒了一杯啤酒,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续杯,程昀盯了两秒,一口气喝了一杯,开了一瓶新酒,接着喝。

    一旁的姚哲未盯了他几秒,悄悄地说:“程昀,你是不是考差了啊?”

    程昀经过上一次在自习室的教训,言简意核地否认:“不是。”

    “但是你一直在喝闷酒。”姚哲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成功永远是向前看的。而且喝酒伤身。”

    程昀无奈道谢,委婉地表示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同学们,香菇青菜来啦,我没弄错是吧?”服务员端着盘子问。

    这时候大家都安静了会儿,应觉月回应:“没弄错,是我点的。”

    几个男生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一个问:“啊,是不是我们吃得太狂野了,女生们不要客气啊,得吃回本啊。”任一鸣又问了剩下的女生,又上了一道饭后甜点芒果西米露。

    路襄低声问应觉月:“你是没吃饱吗?”

    应觉月顿了顿才回:“就算是吧。”

    路襄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了”,陶苏闻言挽住她的手臂,问“你知道什么了,告诉我”。

    饭局过了大半,该喝的酒,该聊的天,该吃的饭差不多都已经接近尾声。

    一群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然,有两人除外。粤菜馆的生意不错,只有他们一桌学生,其余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餐馆内不喧闹。

    程昀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口无遮拦地语出惊人:“应觉月,你要对我负责。”

    学生时期,往往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吵吵闹闹的教室里会一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往窗户、门口望去,看是不是有老师来了,当发现没有时,一片嘘声。

    而现在,剩下的八个人,都安静了不少,姚哲未把原本跟陶苏讨论八卦的话都憋回到肚子里,任一鸣拿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

    应觉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没人告诉过她,他喝醉了之后就会开始胡说八道啊!但是还是要强装镇定:“什么意思?怎么对你负责?”

    一次的震惊不算什么,程昀喝完杯子里的半杯酒,环顾一圈,把视线定格在应觉月脸上,掷地有声:“我的意思是像第一次那样。”

    一阵吸气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人彻底沉默了。

    “第一次”是哪一次?“那样”是哪样?

    旁边的人都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传递着八卦讯号“他俩什么情况这是”“知道你们不一般没想到这么不一般”……

    程昀察觉到很多复杂的眼神游走在他的脸上,开口解释:“我们住在一起。”

    这下几双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是挺会解释的。

    应觉月两眼一黑,一言不发地喝完了原本不打算喝的半杯酒,强颜欢笑地解释:“他喝多了。他的意思是我们是邻居。”

    应觉月说完,感到周围空气都稀薄了,脸也开始热起来,忍住了想把程昀打一顿的冲动,挤出一个微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程昀和应觉月是被七双眼睛同时目送出粤菜馆的。

    两个人都喝了酒,自行车锁在了粤菜馆门口,打出租车恐怕会晕车,南枫别院离这里并不远,应觉月决定跟程昀步行回家,顺便买解酒药。

    应觉月的酒量其实还不错,天生的,但是程昀的确是喝醉了,走路不再像以前那么快,比应觉月还要慢一些,步伐还是稳的,走得还是直线。他都这个样子了,走路的时候还是自己靠着车流的那边。

    晚上的微风吹起了几片落叶,但在黑夜里并不是很美观。

    程昀突然出声:“应觉月你又送了我一次,那我就欠了你两次了。”

    程昀现在走路开始有点晃了,应觉月想去扶他,但是没握到他的胳膊,问:“你清醒了?”

    程昀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算数:“九出十三归,利滚利滚利,我是不是要还不起了。”

    就知道这人还是醉的。应觉月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怎么办呢?”

    谁知程昀一个跨步站在她身前,原本就比他高半个头,低头看应觉月,推销自己:“我值钱吗,我有连本带利给你的价值吗?”

    应觉月被他逗笑:“你要把你自己给我啊?”

    程昀很用力地点点头:“给啊,都给你。”

    应觉月这下才握住他的手臂,扶着他往前走,拿他没什么办法:“傻不傻。”

    程昀安静了一小会,大概半分钟,郁闷地说:“为什么不熟的时候你都愿意坐在我旁边,熟了之后都不坐了呢?”

    “为什么不熟的时候都愿意对我笑,现在却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呢?”

    这种委屈的语气,跟程昀说“负责”的语气一模一样。

    应觉月想到那天给他发的短信,她本意并不是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可能弄巧成拙了,让事态有点严重,应觉月好言好语地安抚:“别生气,我错了,好吗?”

    程昀并不买账,一个劲儿地倒苦水,像是要把这几天所有的委屈全部说尽:“为什么不理我,还对他笑得那么好看?”

    应觉月对后半句莫名其妙:“我对谁笑了?”

    “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

    应觉月知道自己理亏,哄道:“好,我错了。”她又试着跟他讲道理,说:“但是我不对其他人笑也不现实,对不对?”

    “可是……你还给他转了盘子,你以前只给我转盘子的。”程昀扭头凝视着应觉月。

    跟醉鬼讲不了道理,应觉月冤枉死了,十分郁闷程昀为什么没吃多少菜,转盘子是因为看到了他不能吃的秋葵被切成细丁跟牛肉混在一起了,怕程昀吃到,才转盘子,谭逾白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楚,好在误打误撞,剩下的秋葵烧牛肉都被谭逾白吃完了。

    应觉月百依百顺:“好好好,以后都给你转。”

    程昀伸出修长好看的手。

    应觉月不解:“怎么了?”

    程昀弯起小拇指:“跟我拉钩。”

    应觉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他拉钩承诺。

    “那……那个男生,是谁?”程昀又来一个问题。

    应觉月觉得程昀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的同时,也装了不少问题,问他:“哪个男生?”

    程昀说话很简约、流畅:“THE KEY,不让小林说出口的男生。”

    这人喝醉了记忆力还这么好,应觉月腹诽,说了两个字:“傻瓜。”

    “哦。”

    应觉月彻底被气笑了。

    “你刚刚说了我傻。”程昀每个字拖了很长的音,少时又问,“是我吗?”

    应觉月没回程昀,他也没再继续问。

    路上行人很多,但像他们这样穿着校服在晚上光明正大、动作亲昵的学生并不多,有些人会投来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应觉月视若无睹,程昀也当作没看见。

    “这里不是回家的路啊。”程昀疑惑地问。

    应觉月目视前方:“嗯。”

    程昀没有接着问下去,他一直都不怕被应觉月拐走。

    药店门口的绿色长椅处。

    “你坐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出来。”应觉月叮嘱程昀,“别乱走哦。”

    程昀闻言,乖乖坐好。看着应觉月跟药师说话,拿药,买单,冲药,向他走来。

    “喝完这杯。”

    程昀接过马上喝了,应觉月在一旁提醒“小心可能会有点烫”,程昀说“不烫,刚刚好”,又说“谢谢,麻烦你了”。

    “你明天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吗?”应觉月看着他问。

    昏黄的暖色灯光下,程昀原本锋利、挺拔的五官被衬得较为柔和,他的眼睛有着一种慵懒的感觉,但看向人时又很专注。

    “会记得,我只是头有点晕,但记忆力很好。”

    两个人再一次四目相对,程昀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体温很高,让应觉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和触感。

    “我不只想管着你,还想一直惯着你,能给我个机会吗?”程昀认真地问。

    应觉月用手指缠住了程昀的手腕,握了握,然后抽出来,跟他十指相扣。

    没有人会拒绝淋着蜜饯的骄阳。

    应觉月勾唇:“可以。”

    以前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药店的对面就是THE KEY咖啡店。

    风铃摇晃,叮咚作响,店内传出歌曲《最爱》的旋律。

    从两人来,到两人牵手离开,仍在循环播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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